凡妮莎摸了摸夜水潔白光滑的臉蛋，戀戀不舍地回過了頭，徑直飄入了那間屬于自己的客房。

    注視著母神的背影，夜水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她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母……母神……”

    凡妮莎回頭，清爽的笑意彌漫在臉上：“怎么了？”

    “沒……沒什么……母神，請你也好好休息?！?/br>
    凡妮莎爽朗一笑：“會的，這一次我會好好休息的……”

    等到夜水再也看不見自己，凡妮莎補(bǔ)全了未完的話。

    “薩耶爾等急了吧……他也是個害怕孤獨的孩子啊?！?/br>
    凡妮莎的房間內(nèi)擺放著幾籃藍(lán)水一族精心挑選，這個季節(jié)最新鮮的果實，她閉上眼感受了一番，選擇先走向了書桌。

    提筆落字，想起路禹、璐璐、塞拉，她嘴角逐漸上揚(yáng)，一種過分甜蜜的幸福流淌在她的心間，就像是回憶起沉默山脈的夜晚，無法入睡的自己，緊緊擁抱住薩耶爾那一刻的感受。

    “山脈……”

    “內(nèi)蒂·梅爾……”

    “還有大家……”

    壞笑著寫下的內(nèi)容因為紛擾的思緒停滯，凡妮莎仿佛無法被苦惱與憂愁擊潰的臉上，布滿了悲傷。

    “真壞啊，這時候卻回憶起了那些遺憾的事情……”凡妮莎含著淚繼續(xù)書寫，在完成一切后，她細(xì)心地密封好一份份卷軸。

    坐在果籃前，凡妮莎又一次回到了數(shù)百年前的大濕地，那時候也是這樣，小蘑菇們吵吵鬧鬧的聚集在自己身邊，或是趴在自己的大腿上，或是依偎在自己腰間，攀爬于自己的肩頭，還未對自己有敬畏感的他們睜大著眼睛觀察著每一個動作。

    而事實也證明，他們學(xué)得很好。

    籃子逐漸空了下去，凡妮莎視野中的事物逐漸變得模糊，她輕輕地飄出屋子，躺在天花板上休息的須臾發(fā)現(xiàn)了她。

    “噓?！?/br>
    須臾很懂事地翻了個身繼續(xù)睡，沒有阻止凡妮莎進(jìn)入璐璐的屋子。

    “不關(guān)我的事，我只是個刻印召喚物而已。”

    天漸明，初春的暖陽灑在了屋檐下，透過窗戶打在了熟睡的路禹臉上。

    他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在夢中，浸染蝴蝶與浸染巨人合二為一，那雙看似孱弱，無法為巨人提供升力的蝶翼輕而易舉地將他帶起。

    蝶翼如虹，劃過天際，像是極光般溢滿了天穹。

    路禹就像是個看客，置身于險峻的山峰之上，目睹著他們漸行漸遠(yuǎn)，想要追逐，卻無法邁出腳，因為前方便是萬丈深淵。

    過于清晰的夢境令路禹大汗淋漓，他坐在床上努力地尋找著丟失的夢境碎片，而后一股突兀的感覺襲來。

    他站起身，徑直走向了凡妮莎休息的房間，猛然推開門。

    屋內(nèi)擺設(shè)如初到時一樣，唯有書案有使用過的痕跡，以及……

    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這一回是璐璐與塞拉。

    發(fā)現(xiàn)屋內(nèi)空無一人后，他們嘗試著呼喚凡妮莎，每逢這時總會笑瞇瞇浮現(xiàn)于他們身旁的那個人，這一次并沒有回應(yīng)。

    “你們……夢見了嗎？”隱約感覺到了什么的路禹聲音顫抖。

    “巨人，還有蝴蝶?！比]上了眼睛，她也明白了。

    璐璐捏起滿滿一籃子果脯，再看著籃子旁的字跡，淚水模糊了眼眶。

    “但愿我還記得果脯制作的方法，以前meimei哭的時候，我總會做一些，喂給她吃。”

    “后來我哭的時候，卻沒有任何人給我做了……所以啊，不準(zhǔn)哭哦璐璐，愛哭鬼是沒有果脯吃的。”

    與這兩行話截然不同的最后兩句則是……

    “有緣再見，我的好學(xué)生們?！?/br>
    “這是屬于你們的新時代，我和他的故事，告一段落了。”

    慌張的腳步聲“咚咚咚”地響起，夜水撲進(jìn)了房間內(nèi)，看到一籃滿滿的果脯后，她嚎啕大哭。

    凡妮莎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沒有和任何人做像樣的告別。

    也許是“祂”給予的力量已經(jīng)到了極限，也許是她很清楚，聽到挽留聲，會心生不舍與悲傷。

    自進(jìn)入沉默山脈以來，路禹幾乎便是沿著凡妮莎的足跡前進(jìn)著，同時也在不斷地了解、學(xué)習(xí)著這位偉大的先賢。

    與勞倫德一般，路禹同樣沒有資格評價凡妮莎的一生，他不配。

    魔法這條道路，只有他與薩耶爾走至了九階的門檻，并在那里仰望著位階之上。

    與他們相比，可謂遍地愚者。

    桌面上的卷軸寫有每個人的名字，看得出凡妮莎離去前便做好了準(zhǔn)備。

    無法接受凡妮莎離開的璐璐率先拿起了卷軸，淚眼朦朧地開始閱讀上面的文字。

    不一會，路禹便發(fā)現(xiàn)，璐璐的眼睛里充滿的訝異之色，而后便茫然地眨動著。

    她先是看了看自己，而后又注視了一眼塞拉，緊接著便迅速低下頭，瞪大著眼睛，繼續(xù)瀏覽卷軸。

    路禹實在不明白凡妮莎寫了什么，以至于璐璐會有如此表現(xiàn)，難道是留下了能讓他們學(xué)習(xí)的隱藏魔法？

    塞拉也注意到了這個小細(xì)節(jié)，她好奇地問：“璐璐，凡妮莎大師說了什么？”

    “啊……這……這，沒什么，沒什么，什么都沒有！”

    說話間，璐璐不斷地后退，拉開著與塞拉的距離，似乎是擔(dān)心她伸手拿走卷軸，還刻意把卷軸藏到了身后。

    這個動作讓路禹心臟怦怦直跳……他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yù)感。

    “老師……你不會是……”

    第426章 解緣

    凡妮莎小屋雜草叢生的庭院中，大碗挖掘開了隱藏的地下室，凡妮莎的沉睡前最后留下的書稿，以及薩耶爾從未分享展示出的精神魔法再現(xiàn)世間。

    凡妮莎將薩耶爾于糾結(jié)于失望中隱匿起的，屬于他們二人的寶物贈予路禹三人。

    “你們是最合適的人選，我與薩耶爾未完之路，就由你們繼續(xù)走下去吧?！?/br>
    除了《進(jìn)階人偶制作》，《種族觀察手冊》這些曾經(jīng)被路禹搬運(yùn)回晨曦領(lǐng)的系列書稿，他們看到了薩耶爾晚年因為思念凡妮莎寫下的《魔力場與領(lǐng)域的延伸》、《武器附魔媒介》、《精神魔法概述》等諸多積灰之作，其領(lǐng)域跨度之大令人頭皮發(fā)麻。

    將小屋中所有有用的物件盡數(shù)搬運(yùn)上笨龍后，塞拉視線停留在了單膝跪地的巨人與不再翱翔的蝴蝶人偶之上。

    似乎是魔力潮給沉默山脈帶來了巨大的魔力擾動，導(dǎo)致兩個人偶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此刻他們已經(jīng)無法繼續(xù)巡視山脈，只能進(jìn)入最基礎(chǔ)的守衛(wèi)模式，防備入侵屏障的敵人。

    璐璐看懂了塞拉的意思，她本想上前，但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止住了腳步，遠(yuǎn)遠(yuǎn)地喊：“巨人與蝴蝶暫且留下吧，等到魔力潮結(jié)束，霍古可以將整個小屋一起搬走。巨人的拆解方式應(yīng)該就在書稿之中，只要知曉了方法，我們可以運(yùn)到晨曦領(lǐng)再組裝?！?/br>
    塞拉心情十分微妙，返回沉默山脈的一路上，璐璐不只是跟自己保持了一定的距離，甚至跟路禹也是如此，嘗試著與她說點什么，很快便會滿臉通紅，甚至聊天途中便會走神。

    面對這從未出現(xiàn)過的棘手情況，塞拉腦海中竟然浮現(xiàn)出了詢問路禹的念頭，但是很快便被她咬著牙，惡狠狠地否定。

    璐璐左顧右盼，好奇地想要找召喚物詢問路禹的去向，卻發(fā)現(xiàn)大碗、須臾全都沒有了蹤影。

    霧妖說：“他好像說過，要去索雷森一趟，為凡妮莎了結(jié)一些遺憾?！?/br>
    “是老師信中單獨的囑托嗎？”

    “好像是的。”霧妖說。

    就像路禹十分好奇她手中的信件一般，璐璐也很好奇凡妮莎老師究竟單獨對路禹說了什么。

    想到屬于自己的信件中那過于震驚的事實……她實在是心癢難耐。

    上一次抵達(dá)索雷森，路禹需要以七階召喚師的謊言才能淡定地行走于這座古城，無視那一個個精靈投來的，充滿審視性的視線，而如今，路禹心態(tài)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根據(jù)記憶，他又一次來到了凡妮莎生父艾貝爾男爵的宅邸。

    宅邸中的侍從下意識想要阻攔，卻被路禹身邊的須臾輕而易舉地甩了出去。

    被驚動的艾貝爾男爵穿著睡服，神情凝重地走出：“距離統(tǒng)計藏書的截止日期仍有一些時日，盡管這是陛下的意思，【森林衛(wèi)護(hù)】們是否有些……你是？”

    將路禹錯認(rèn)為另一群不速之客的艾貝爾男爵滿臉狐疑：“人類……格朗帝國而來？”

    隨意地落座于軟椅之上，路禹戲謔地提醒道：“男爵相當(dāng)健忘啊，三年前，我們見過?！?/br>
    站在二樓護(hù)欄邊的艾貝爾愣了片刻，直到慌張的家族護(hù)衛(wèi)趕到，他才回憶起了什么。

    “你是……那個七階的召喚師？”

    阻止了打算對路禹動粗的護(hù)衛(wèi)，艾貝爾問：“你早已離開了索雷森，為何再次回歸？”

    路禹斜了他一眼，慢悠悠地拿出了懷中的卷軸確認(rèn)上方的信息，看著艾貝爾家的人幾乎都露了面，他這才開口：“我會再次造訪，是受到了我的老師臨別囑托。”

    “曾經(jīng)的凡妮莎·艾貝爾舍棄了令她充滿痛苦回憶的姓，在被丟棄進(jìn)入沉默山脈之后，沒有死去，她走向了遼闊的世界，目睹了你們無法理解、無法想象的壯麗景色，獲得了傾索雷森數(shù)千年智者之和無法與之相比的偉大知識……”

    在一雙雙瞪大的雙眼中，路禹點破了上一次見面時未曾點破的謎底。

    “我的老師凡妮莎，她是九階魔法師。”

    路禹直勾勾地注視著艾貝爾男爵，這個剛剛拿起酒杯打算白日飲樂的一家之主，酒水徑直從嘴邊流了下來，握住酒杯的手微微顫抖，緊接著動作幅度開始變大。

    與路禹視線相交，他鼻子出氣，“呵呵”地笑著，笑聲忽然尖銳，放肆。

    “九階，哈哈哈哈哈，路禹先生，您的謊言真是拙劣至極，究竟是什么讓你覺得這樣一個謊言能夠欺騙我？究竟艾貝爾家又是哪方面引起了路禹先生的不滿，以至于您在三年前，以及三年后都要念念不忘地回返，恐嚇、欺騙我們？”

    宅邸內(nèi)充滿了譏嘲路禹愚蠢的猖狂笑聲，他們不加掩飾地諷刺著路禹口中的“九階”，原本前次提及凡妮莎八階便足夠可笑，此番竟然說出了那個幾乎從未有過人踏足的領(lǐng)域。

    艾貝爾說：“一個先天失語，后天失明的殘廢，竟然成為了九階魔法師，路禹先生，我得承認(rèn)，曾經(jīng)你說出她是八階魔法師時，我們著實有些寢食難安，后來我們才驚覺，這也許只是您開的一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也許您這樣的人物總是喜歡看人被三言兩語攪得不安，但不得不說，九階，哈哈哈哈……太拙劣了?！?/br>
    路禹收起了卷軸，憐憫地注視著艾貝爾，不急不緩地從隨身攜帶的背包中抽出了一份書稿。

    “我真的不想與你碰面，你該慶幸我的老師不希望我做出格的事情，她對你已足夠?qū)捜?，而這份寬容源于理解你們的無知。”

    “你這不是在羞辱艾貝爾家族，而是羞辱整個索雷森！”

    “你們所擁有的知識確實不足以被高看，在我的故鄉(xiāng)，有這么一個故事，說的是一只青蛙蹲在井底，呱呱亂叫，聒噪不已，在他眼中，世界只有井口大小?！甭酚碚f，“老師說你們無知已經(jīng)足夠客氣?！?/br>
    路禹無視了火冒三丈的艾貝爾，朝著那個收藏著凡妮莎畫像，始終記得jiejie的艾德琳招了招手。

    艾德琳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姐妹，又被艾貝爾狠狠地瞪了一眼，不敢上前。

    “原來這就是路禹先生對艾貝爾家感興趣的原因，你對我的女兒，才會想要這樣拙劣的把戲捉弄我們，對嗎？”

    路禹不理不睬，笑著抖動手中的那份書稿：“艾德琳，你是否相信你的jiejie成為了九階魔法師，如果我告訴你，這份書稿是你的jiejie親手寫下，贈予你的禮物，你會如何抉擇？”

    叫嚷中的艾貝爾聲音一滯，雖然仍是不屑，但是語氣卻已經(jīng)緩和了不少，眼神中更是透著赤裸裸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