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納試探著問：“那……智慧之神上的黑霧……”

    “智慧之神的創(chuàng)造者，至高無上的主?！比绱苏f著，拉維妮竟然跪了下去。

    壁畫上，祂如烏云遮蔽天穹，又如黑色的大日，投下滋養(yǎng)智慧母神的光芒。目視這一切，扎納等人竟然下意識地跟隨了拉維妮的動作，單膝跪地。

    “渦蟲族長說過，至高無上的主，曾降臨過?！崩S妮將手按在心口，“他投下的陰影為弱小的族群帶來了這片無人打擾的棲息之地。”

    聯(lián)想到夢魘荒林之名的由來，扎納渾身戰(zhàn)栗。

    他從未見過，真正降臨的神明。

    額頭緊貼地面，扎納的汗水滑入眼窩，迷了眼睛，刺疼，但他不敢動彈分毫。

    “代價……是什么？”

    一位真實存在，愿意為愚蠢、無力的信者賜下憐憫的神明，他會索要什么？

    “據(jù)渦蟲所說，主宰從未向弱小的他們索要過任何事物，似乎敬畏祂，信仰祂，愿意為之而死，就是祂希望從我們這群微不足道的生命身上獲得的?！崩S妮眼神迷離，“我們就像是寵物……但，仁慈的主，在乎我們這些寵物啊。”

    如果這就是代價……扎納抬起頭，但又害怕因此褻瀆了超越他這個四階魔法師認知的神，慌忙垂首。

    “我也有資格，獲得主的……”

    “不能。”拉維妮搖頭，“主的光輝，會沐浴在祂忠誠的使者身上，屬于我們的神明。我們的虔誠，應(yīng)該先給予我們智慧的偉大母神……”

    “正是擁有千首的她為無知的我們帶來了主喜愛尾巴與獸耳的訊息，讓我們能以自己的方式，為至高無上的主送去我們的微不足道的敬意……贊美智慧之神?！?/br>
    拉維妮的聲音似乎蘊含著魔力，石室內(nèi)所有的渦蟲，跪地的扎納等人都齊聲贊美。

    贊美結(jié)束，她將扎納等人帶來的尾巴親自供奉于祭祀高臺，然后主動地把自己的尾巴打上結(jié)，垂于鐫刻著智慧之神圖騰的祭壇之上。

    渦蟲一族斬尾祭祀，吞噬尾巴以示心誠，這是獨屬渦蟲一族的特殊祭祀方式。

    拉維妮只有一根尾巴，她做不到斷尾再生，好在神是仁慈的，他寬容地允許信徒們自行變動。

    因此拉維妮選擇了另一種方式——在渦蟲族長所獲得的啟示中，它曾看到智慧之神的一千個頭顱微微顫動，如同隨著洋流晃動的海帶，那晃蕩的身姿令人著迷……

    拉維妮的尾巴在祭壇之上瘋狂地呈波浪形抖動，并有節(jié)奏地敲打著地面，演奏著獻給神明的曲調(diào)。

    她堅信以自己的尾巴為引導(dǎo)，智慧之神還有偉大的主將會知悉這一刻發(fā)生的一切。

    這么想著，拉維妮的尾巴抖動速度又快了幾分。

    “偉大的智慧之神啊，請再一次聆聽我的禱告吧……這一次，我們帶來了更新鮮，更有活力的尾巴……至于耳朵，請給我們一些時間，等到秋天結(jié)束，我們會奉上無數(shù)鮮美的兔耳朵，我們保證?！?/br>
    第770章 骰子下的緣分

    被朦朧的暖陽照耀得暖烘烘的花園中，滿天銀楓飄然而落，每一片銀楓葉都反射出迷人耀眼的輝光，似要用光，將這片靜謐安詳?shù)男】臻g裹進懷中。

    注視著眷戀地躺在自己懷中的男人，貓荊抬起了頭，當她的目光探向明晃晃的天穹，自虛空顯現(xiàn)的銀楓之影支離破碎。

    貓荊猛地坐起，擦了擦額頭的細汗，確認著身邊的骨灰，拳頭緊握。

    “這是，第三次了……”

    她不再說話，而是輕輕撫摸著骨灰盒，注視著已經(jīng)微微發(fā)亮的天空，再度踏上了屬于自己與勞倫德的旅程。

    這是一場沒有目的地的旅行，四年前離開梅拉起，她就開始通過擲骰子決定大體的行進路線，將一切交給了命運，她曾從路禹璐璐那里聽聞，年輕時的凡妮莎便是用著這種方式閑游，在這個世界各處留下了屬于自己的足跡。

    撫摸著地面上剛剛死去不久的蛇人族與人類尸體，貓荊眼睛微瞇，豐富的經(jīng)驗讓她斷定這兩人應(yīng)當是伙伴，蛇人族臨死前似乎還想著將自己藏在腹部活動鱗甲下的藥粉搶救同伴，只不過他還未來得及爬到同伴身旁就已經(jīng)力竭。

    戰(zhàn)斗的氣息還未完全散去，貓荊注視著足跡延伸的方向，拿出自制的骰子與對應(yīng)的圖譜。

    骰子落地，數(shù)字與圖譜中所指引的方向和足跡重合。

    貓荊沒有猶豫，順著指引前行，在太陽逐漸躍出地平線時，朦朧的魔力殘留逐漸變得濃郁，魔力波動的軌跡有了變化。

    在檢查了一具釘死在樹木上的狼人尸體后，貓荊不遠處的草叢中發(fā)出了響動。

    隱匿氣息，遮掩魔力，與貓荊的推測一樣，這是一個有著樹精與花妖的冒險者隊伍，依靠著在山林中天然的種族天賦，強強聯(lián)手，他們能夠做到神出鬼沒。

    貓荊剛剛為死不瞑目的狼人合上了眼睛，看著由人、樹精、花妖組成的六人小隊人人帶傷，她解釋：“沒有冒犯的意思，只是偶然路過這里，看他死狀凄慘，想讓他得到安息?！?/br>
    說著貓荊展示了自己凝聚而出的草木元素之力：“我還是一名療愈師，也許你們需要我的幫助？”

    黑黢黢的樹精不自覺地向前邁出了兩步，沒等其他同伴制止，貓荊就隨手將溫和的療愈之光灑向了樹精，不知被什么魔法創(chuàng)傷，無法愈合的傷口不再向外淌出白色的汁液，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了。

    六人小隊面面相覷，一只花妖主動說：“謝謝療愈師的幫助……這位是我們不幸逝去的同伴，請問您是否可以讓開一些，讓我們……”

    “當然可以。”說著，貓荊轉(zhuǎn)身，讓開距離。

    藤蔓蔓延，大地如波濤翻涌，頃刻間，貓荊的下半身被泥土與植物根系淹沒。

    “非常感謝你的治療，現(xiàn)在該……呃？”

    貓荊的身體流光溢彩，蛇鱗熠熠生輝，璀璨的光芒如流水噴涌而出，頃刻間淹沒了突然暴起的六人組。

    光輝流淌過之地，不再有一絲一毫罪惡留存。

    “我給過你們善意，可惜你們選擇了另一種。無知讓你們無法感受到那是更高明的魔法，真愚蠢?！?/br>
    貓荊將狼人埋進已經(jīng)成型的凹坑之中，繼續(xù)向前。

    魔力的波動愈發(fā)劇烈，殘留痕跡讓貓荊確信這是一場至少有著六階魔法師參戰(zhàn)的惡戰(zhàn)，交戰(zhàn)雙方人數(shù)眾多，沿途的尸體物品齊全，顯然是來不及打掃所致。

    貓荊再次投擲，雖然方向有些偏離，但仍與戰(zhàn)斗的方向有所重合。

    爆鳴聲響徹密林，巨大的沖擊波將遠處的林木拔地而起，帶著拋向了半空，又重重落到了地面上。

    貓荊感應(yīng)的沒錯，大約有五十位魔法師在圍攻約莫二十人的小隊伍，除此之外，圍攻者外圍還有著不少低階的魔法師手持卷軸嚴陣以待，這是一場圍殺。

    貓荊沒有理會，大搖大擺地低飛掠過林地，她的出現(xiàn)吸引了所有魔法師的注意力，對于這樣一位突?，F(xiàn)身的魔法師，每個人都極度緊張。

    對于這種旅行途中隨處可見的沖突，她沒有參與其中的欲望，這些年見得太多，已經(jīng)做不到旅行開始那般熱忱，她想讓勞倫德多看看美好的東西，而不是污濁與齷齪。

    生前勞累太久，死后也要為這些人揪心，也太讓她難過了。

    貓荊覺得自己也在衰朽，只不過還不明顯，勞倫德似乎看透了她，臨死前就為她定下了一個窮盡一生都不可能完成的目標——帶他看看梅拉之外的世界，選一個她覺得最美好的地方住下。

    貓荊下意識揣緊了懷中的骨灰。

    勞倫德希望貓荊能忘掉他。

    用根本無法完成，只會愈發(fā)疲憊與乏味的日常一點點消磨掉她仍存的愛意，直至在某一個沖動的日子，將他的骨灰隨意放置，結(jié)束這場對于她而言更像是枷鎖與牢籠的過去。

    貓荊終究要開始新的生活，一個沒有他，依舊能很開心的生活，如果僅僅將所有的一切系于他身上，那貓荊，這個自己最愛的人也會被拖入衰朽的深淵。

    勞倫德知道貓荊能看懂，貓荊也知道勞倫德的想法，但她就是不愿意放下……

    尤其是，銀楓樹開始在她的夢境中出現(xiàn)。

    貓荊隱約感覺到了什么，每每夢醒，她都會惡狠狠地望著梅拉所在的方向，執(zhí)拗地朝著遠離梅拉的方向繼續(xù)自己的旅行。

    火焰獨眼巨人巨人轟然現(xiàn)身，巨大的獨眼中噴射出的熾熱射線犁地般掃過四周，翻騰的火焰巨浪吞沒了外圍持卷軸嚴陣以待的低階魔法師，魔法的波動也波及到了正面的魔法師們，他們倉皇狼狽地應(yīng)對，破口大罵。

    貓荊猛然回首，正在消散的火焰獨眼巨人，那熟悉的氣息，熟悉的造型……

    “這是我的自創(chuàng)魔法，這樣的魔法還有很多，畢竟我是深紅魔女嘛，搞創(chuàng)新能把家炸了的天才魔法師?！?/br>
    “不準吐槽我起的名字，不準吐槽！”

    “美觀好看，威力巨大的魔法大多數(shù)時候是沖突的，畢竟分精力構(gòu)筑造型不切實際，如果施法調(diào)控的步驟與施法細節(jié)完美匹配，那就太美妙了，這樣的魔法可不多啊?！?/br>
    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個女孩和她所愛的男孩嬉戲打鬧的畫面，那些回憶起來仍然會讓貓荊嘴角上揚的日常勾勒出了她許多年未見的女孩模樣。

    “璐璐……”她下意識喃喃。

    貓荊立即折返，落到了那位使用卷軸的六階魔法師身旁，輕而易舉地擋下了周圍護衛(wèi)她的魔法師的攻擊。

    手持卷軸的女人臉色蒼白，貓荊把手按在她已經(jīng)血rou外翻的手臂上，綠光閃爍，傷口頃刻間愈合，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疤痕。

    沒有任何施法動作，被圍攻的二十余人身上光墻閃爍，滿天魔法襲來，光墻竟像是有生命般漂浮而出，主動進行攔截。

    “你……”

    “我問你答?！必埱G抓起卷軸，“這是從哪獲得的？”

    “一位朋友，送給我的……當然，應(yīng)該算是交換卷軸吧，當時的我送給他防御型水魔法卷軸，他送給了我攻擊型火魔法卷軸……”

    “送你的人，是個女孩？”

    “不，是個男人?！?/br>
    “名字呢?！?/br>
    “……路禹，一位召喚師?！?/br>
    一聲叫喊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一個赤發(fā)的中年人艱難突破了貓荊構(gòu)筑而起的光墻，將一道火光擲入人群。

    在女人驚恐的目光中，火光卻被后發(fā)先至的一層層光暈逐漸消解，最終只剩下精純的魔力，彌漫于周遭。

    貓荊轉(zhuǎn)過身，她把玩著手中的骰子，若有所思。

    “緣分……嗎？”

    “你是什么人？”赤發(fā)的中年人神情凝重，“為什么要救希瑟?！?/br>
    這個蛇人族化解自己魔法的手段甚至不是以力消力，而是更為高明的拆解魔法架構(gòu)，讓魔法直接失效。

    想通這一點，他悄無聲息地緩緩向后退去。

    “他們?yōu)槭裁醋窔⒛恪！必埱G問希瑟。

    希瑟眼睛突然紅了：“我們的船舶觸礁擱淺，上岸搜集維修的素材，他們突然出現(xiàn)，殺死了我的同伴，我想要報仇，但是敵人太多了，我的人大多羸弱，所以……”

    貓荊溫柔地擦去希瑟不甘心的淚水，轉(zhuǎn)過身時臉卻冷若寒霜。

    赤發(fā)男人感受到了海潮般澎湃的魔力自貓荊體內(nèi)迸發(fā)。

    “高階魔法師對戰(zhàn)曠日持久，你的人本就處于下風(fēng)，不如就此作罷……我們和解？”

    “所以，你承認自己犯下的罪行？”貓荊突然笑了，“看來不需要確認了，可以開始了?！?/br>
    貓荊將骨灰交給希瑟保管，身后涌動的巨蟒虛影逐漸凝實，圣光普照。

    “五階魔法師也敢自稱高階？”貓荊說，“那你們這種高階，我殺過很多……”

    自路禹處學(xué)來的塑形元素召喚術(shù)令光元素巨蟒徹底降臨，它咆哮著撲進一群驕傲的“高階魔法師”中，無情地撕碎這群只會遠程拋射魔法的蠢貨，看著他們慌張地釋放魔法，成功命中自己人，貓荊冷笑。

    貓荊的鱗片再次流淌起了光芒，這是她與勞倫德一起構(gòu)思的魔法，每次釋放……就像是他還在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