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查查身前的他即便跪下，也仍然要比查查高，因此他直接趴在了地上。

    過去十余年，黑水正是被這位能被稱之為侏儒的小個子哥布林掌握著，而所有巨魔，無一例外都以這種方式表達了對查查的尊敬與崇拜——所有黑水巨魔，都只能仰望他。

    “從今日起，你就是黑水之主?！?/br>
    早就準備好的冠冕和權(quán)杖被查查從箱子中取出。

    “索蘭老師當年把它交給了我，現(xiàn)在，我把它交給你?！?/br>
    嗓子已經(jīng)疼得厲害，手也開始不住顫抖，但查查仍然堅持不需要任何人攙扶，托舉著象征著權(quán)利與責任的物件，用嚴厲而溫柔的目光注視著他選中的接班人。

    這一刻，他像是回到過去，附身在了老師身上。

    “原來當年老師是這種心情嗎？”他想。

    忐忑，卻又滿懷期待。

    弗卡不是傻子，他也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

    “您的身體已經(jīng)好轉(zhuǎn)了，老師……老師啊……”才說兩句，這只平日里以堅強勇毅鑄成的巨魔就泣不成聲。

    “接過去吧，傻孩子?！被蛟S是堅信自己選擇沒錯，或許是終于能卸下責任，查查心情格外輕松，他忍不住開了一個玩笑，“對于巨魔而言，哥布林時代的冠冕和法杖，有些太袖珍了，也許該在你小時候就穿上去？”

    看弗卡情緒失控，查查收斂了溫柔，中氣十足地怒斥道：“不準哭！”

    也是這一吼，弗卡下意識接過了查查手中的冠冕與法杖。

    “這一刻起，你就是黑水之主，收起你的軟弱，否則只會讓我后悔這些年做出的選擇，你要讓我死不瞑目，無顏面對索蘭老師嗎！”

    弗卡仍在抽泣，查查擦了擦嘴角的血，再度換上了和藹的面孔。

    他拍了拍弗卡的肩膀：“別擔心，比起那時候的我，你的路要更好走……我已經(jīng)把遍地荊棘拔光，鋪上了柔和的草皮，你只需要注意著身后跟隨你的一個個子民，就能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刈呦氯?，不難……咳咳咳……真的，不難……我把難的……都做完了……咳咳咳！”

    幾乎是一瞬間，查查身體的力氣像是被抽空，矮小又高大的身影轟然倒下，速度之快，在一旁的路禹都來不及反應(yīng)。

    查查的鼻腔開始滲血，血沫堵塞了氣管，呼吸粗重。

    吃飯前就布置在房間里的草木精粹為基石的法陣發(fā)揮了作用，強行把查查從死亡線上拽了回來。

    但也只是時間問題罷了，塞拉能感受到查查的生命氣息正在迅速從軀殼中泄露。

    “我很開心……死前……能見……故人，讓我……有一個好胃口……神明，到底垂憐了我一次……”

    “弗卡……”

    “我在，老師我在的！”

    “聽好……一定要，照顧好……失去蛻變機會的，哥布林……它們，是曾經(jīng)的我們……不要拋棄，讓它們……幸福的，走完最后一程。”查查死死抓著弗卡的一根手指，“我，只有二十年……可你，有更多的……時間……”

    又是一陣劇烈喘氣。

    “不要急躁……你能，做得比我，更好?！?/br>
    被八階森精提取的草木精粹發(fā)揮了作用，所有身體器官都進入衰竭狀態(tài)的查查腦袋清醒了一些。

    “背起我，去黑水塔?！?/br>
    黑水塔，查查下令建造，依山而建的一座瞭望高塔，站在塔頂，極目遠眺，黑水四周的美景盡收眼底。

    這里是黑水最接近天的地方，時值隆冬大雪漫天，能見度很低，目之所及皆是白色。

    前往高塔的階梯兩旁趴滿了聞訊而來的巨魔法師，他們哭泣著目送弗卡抱著查查走上臺階。

    此刻的查查如同嬰兒般蜷縮在弗卡懷中，眼睛已經(jīng)睜不開了。

    來到塔頂，呼嘯的寒風讓查查艱難地又睜開了眼睛。

    沒有什么娛樂愛好的查查，閑暇時就愛來這里發(fā)呆。

    這里是他為自己族人爭取來的土地，是他改寫黑水歷史的初始之地。

    路璐注視著手中的卡牌，突然走上前。

    “我想，你會想看看這個?！?/br>
    弗卡茫然地把卡片推到查查手中。

    模糊的雙眼突然有了焦點，他看清了卡牌上的圖案。

    卡圖正中心是一個正在跌落深淵的哥布林，周圍則是一群面露恐懼之色的騎兵。

    查查顫抖了，他讓弗卡蹲下去，以便與路璐對話。

    “這是……”

    “一位人偶神明制作的卡牌游戲，我的父親把老哥布林王的故事告知了他，最終做成了這張卡，它的效果是發(fā)動時將自己送去墓地，同時隨機封印對手手牌中一張卡兩個回合無法使用?！?/br>
    “卡牌描述是，有的王選擇犧牲別人，有的王選擇犧牲自己。”

    想起老師曾經(jīng)的做法，這恰如其分的卡牌效果讓查查動容。

    “神明的……卡牌……”查查笑了，“未來……我也能在其中留下痕跡嗎？”

    “我親自來畫?！?/br>
    路璐眼神堅定，查查像是看到了當初的路禹。

    這是怎樣奇妙的緣分，讓自己將行之時看到了往日之影。

    “你會成為一位偉大的魔法師的，一定會……”

    當初老師對路禹說過這句話，現(xiàn)在，該他了。

    “路禹閣下……我，比得上老師了嗎？”查查問。

    “你就是你，索蘭就是索蘭。”

    “那……我這個王，合格了嗎？”

    “以我這些年所見，比你優(yōu)秀的，屈指可數(shù)?！?/br>
    時隔多年，路禹終于有了評價索蘭與查查這樣優(yōu)秀的王的底氣。

    正是見過索蘭、勞倫德、查查這樣的人，才會讓路禹的心不像雪怪一樣冰冷絕望。

    他之所以重走昔日之路，所求就是這些能積累成前行動力，化作錨點釘在內(nèi)心深處，抵御衰朽的片段。

    “小不點，你做得夠好了……休息吧?！甭曇魪奶於?，插入路禹的回答之中。

    霍古振翅而下，撕裂了風雪，讓查查的目光得以看向更遠的地方，看向他一手締造的國度。

    他的聲音解脫了倔強留在軀殼中的最后一絲生氣，身后涌來的哭聲讓他愈發(fā)安詳。

    查查微笑著，緩緩閉上了雙眼。

    終于可以做夢了，回到那個陰冷潮濕，但是老師仍在自己身邊的地下宮殿。

    回到不用堅強，可以肆意哭泣的小時候。

    二十年……怎么會這么漫長啊。

    第963章 晨曦初始之地

    得到晨曦饋贈的知識與作物種子，祭奠數(shù)日才從悲痛中走出的弗卡向晨曦表示了由衷的感激，對于晨曦提出的“小心塞列爾人”的警告，也立刻命人寫入黑水記事錄中，時刻銘記。

    臨行前，弗卡在同伴的提醒下出聲詢問。

    “關(guān)于您和老師對話中談及的那群眷屬……他們，長什么模樣，有什么標識，您忘記告知了?！?/br>
    路禹恍然，他連忙讓薄暮拿來留影卷軸。

    卷軸中蠕動的，黏答答，黑不溜秋的渦蟲讓巨魔們紛紛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果然如路禹所說，他的眷屬，很有個性。

    魔力潮還真是讓許多新奇的種族登上了智慧生靈的大舞臺啊。

    如何出現(xiàn)在自己的眷屬們面前，成為了璐璐和塞拉的討論重點。

    璐璐覺得不需要考慮太多，化身煤球降臨就挺好。

    塞拉卻認為應(yīng)該以本體出現(xiàn)，并告知這就是常態(tài)化的自己，或是擬人態(tài)的化身，這樣能夠不服用魔藥費勁合體。

    而且也有必要讓渦蟲們知曉，他們崇拜的黑霧之主，在空島之上，也是另一群人的領(lǐng)主。

    “嗷嗚～～”

    “嗷嗚！！”

    落地的白狼格外興奮，眼睛炯炯有神，她長嘯幾聲，一溜煙地在眾人視線中跑沒影了，只留下跳躍落地時的幾個大爪印。

    “她這是要去哪？”難得不宅的萸草看呆了，忙問身邊人。

    不斷“哇哇”感慨的奧爾加解釋：“人家可是這里土生土長的魔物，難得回來一次，沒準打算去拜訪一下朋友?！?/br>
    “白狼，土生土長……這里難道是？”

    晨曦的初始之地，所有晨曦人夢開始的地方，也是在這里，由璐璐和路禹完成了命運般的相遇，在一個樹洞里勾勒出了未來的愿景，并最終讓寒冬中描繪而出的夢想，成為了漂浮于天穹之上的現(xiàn)實。

    晨曦的高層們對四位領(lǐng)主的故事都耳熟能詳，尤其這段兩人相認相知的過往。

    他們頓時好奇，樹洞還在不在。

    推開樹洞口遮蔽的，縱橫交錯的樹枝，光照亮樹洞的剎那，路璐震撼了。

    這里比自己聽爸爸說起這段經(jīng)歷時想象的還要大。

    像是這株參天古木為了包容密林中無家可歸的生靈而特意營造的避風港，進入其中，寒意立時減緩，寒風好似在遙遠的地方怒吼，只需要找點嚴實的物件把樹洞遮擋，這里就是一處絕妙的隱居之地。

    賽璐璐興奮地指著墻壁上的淺淺的刻痕，那里描繪著白狼，一對兔耳朵，一條鱸魚，還有一個奇怪的煤球。

    白狼是第一次離開時留下的，至于兔耳朵、鱸魚和煤球，則是當初帶塞拉返回這里時順便留的紀念。

    這是兩個孩子第一次來到這里，晨曦的很多老師都告訴他，如果當天那顆倉惶的煤球沒有一頭扎進這里，自然也就不會有他們，甚至不會有現(xiàn)在的晨曦空島。

    緣分就是如此奇妙。

    輕輕撫摸著樹洞內(nèi)凹凸起伏的脈絡(luò)，路璐忍不住想象起了父親抱著自己坐在窗臺上俯瞰晨曦時所回憶的內(nèi)容，恍惚間，他像是看到了二十年前，一人一煤球，因為白撿了白狼的戰(zhàn)利品而喜笑顏開，大快朵頤的畫面。

    賽璐璐則是扒拉了一點泥土后動用了魔法在樹洞里挖掘了起來，她聽得很認真，清楚地記得父親在這里埋了點不好帶走的玩意。

    行動力超強的她兩眼放光，勢必要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不多時，一個被倒扣著埋放的金屬桶被賽璐璐掘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