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匹駿馬從官道上飛馳而過，一匹馬上坐著一只鳥，另一匹馬上坐著兩個人。

    夜驚堂縱馬飛馳，專注打量著前方道路，審視著來往人影。

    裴湘君則坐在駱凝背后，雙手抱著小腰，大西瓜貼在駱凝背上，閉目凝神暗暗嘗試練著鳴龍圖。

    本來裴湘君是打算自己研究鳴龍圖，琢磨出運氣脈絡(luò)；但這難度確實有點大，昨天晚上和駱凝睡覺的時候，駱凝見她一直琢磨不透，強行給她講解了一番。

    裴湘君雖然覺得自己能行不想聽，但還是聽到了，然后就弄明白了運氣脈絡(luò)，騎馬趕路過于枯燥，就坐在了駱凝后面暗暗熟悉。

    駱凝背后靠著兩個面團似得軟枕，作為女人自然不覺得這有多享受，奔行間看向夜驚堂，詢問道：

    “棲凰山莊的掌門早上就出發(fā)了，怕是很難追上，現(xiàn)在怎么辦？”

    三人中午出發(fā)，下午時分抵達了河源郡，在鳥鳥的帶領(lǐng)下到了棲凰山莊。

    夜驚堂本以為要在這里打一架，結(jié)果小心翼翼潛入棲凰山莊，綁了個門徒一打聽，便聽說山莊昨夜來了貴客，掌門天一亮就出發(fā)去鐵河山莊赴宴了。

    雖然跟丟了白司命，但夜驚堂并未氣餒，開口道：

    “官玉甲下英雄帖，十二門的掌門都在糾結(jié)要不要去。棲鳳山莊本來還在觀望，沒安排車馬，今早上卻火急火燎出發(fā)，必然和白司命昨晚登門有關(guān)系。順著繼續(xù)往下查就行了，就算猜錯了，官玉甲和鄔王關(guān)系密切，查官玉甲應(yīng)該也能有所收獲?！?/br>
    駱凝驅(qū)馬走在跟前，想了想又道：

    “棲鳳山莊的小姐，似乎嫁給了軒轅朝的一個孫子，整個門派也就這點人脈值錢。白司命專程來棲鳳山莊一趟，我估計和此事有關(guān)系?！?/br>
    夜驚堂聽見君山臺，眉頭微微一皺，暗暗斟酌，覺得這說法不無可能。

    他昨天殺黃鈺龍等人時，在白司命面前亮了刀，以白司命的江湖閱歷，應(yīng)該看得出來門道。

    見到八步狂刀后，掉頭就跑來和君山臺關(guān)系密切的勢力，這意圖除了通風(fēng)報信告密，好像真沒第二個。

    夜驚堂想了想：“白司命如果把我的行蹤送去了君山臺，估摸還要再來一波殺手。上次的‘燕州二王’沒得逞，這次來的人肯定會更厲害，往后還得小心些。”

    駱凝輕輕點頭沒有再多說，覺得三娘的‘西瓜推’有點熱，把她背心都弄出汗了，就抬手在三娘大腿上拍了下：

    “你能不能坐好？”

    ？

    裴湘君坐直身形，思緒被打斷，眼神頗為不悅：

    “你以為誰想坐你后面？”

    說罷直接飛身而起，落在了夜驚堂的馬鞍后，雙手抱腰，靠在背上繼續(xù)閉目琢磨龍象圖。

    夜驚堂感覺到軟綿綿的西瓜推，本想說兩句，但瞧見三娘在認真練功，還是沒打擾……

    第十二章 鐵河山莊

    翌日，一場蒙蒙小雨，給盛夏帶來了幾分清涼，鄔州參差錯落的山巒，也在云遮霧繞之中展現(xiàn)出了水墨丹青般的美感。

    距離鐵河山莊不遠環(huán)山道附近，三匹馬停在了樹林中，鳥鳥站在樹梢之上，環(huán)視周邊放哨，腦袋上頂著一片綠葉子，看模樣是想避雨，但體型過于圓潤根本藏不住，只能起個心里安慰。

    大樹下方，駱凝撐開了油紙傘，遮在了夜驚堂頭頂。

    裴湘君則站在背后，把袍子披在夜驚堂肩膀上，幫忙換衣裳，輕聲說著：

    “連續(xù)三次換著身份去查白司命，白司命要是再看不出來，那估計眼神兒有問題。”

    夜驚堂呈‘嫐’之勢，站在兩人之間，含笑道：

    “不確定白司命在不在鐵河山莊，用黑衙的身份過去打草驚蛇，平天教的身份過去不合理，只能這么來。待會先讓你鳥鳥去勘察好情況，找不到白司命再現(xiàn)身?！?/br>
    裴湘君嘆了口氣，轉(zhuǎn)而望向站在旁邊的駱凝：

    “去了鐵河山莊，若是出了岔子，肯定打起來。趁著現(xiàn)在有時間，你不給驚堂調(diào)理一下？”

    駱凝微微皺眉，示意周邊樹林：“荒山野嶺又下雨，我怎么給他調(diào)理？”

    裴湘君輕輕哼了聲，想起昨天被迫聽墻根的經(jīng)歷，眼神古怪道：

    “你又不是非得躺著，我?guī)湍銚蝹悖阕岓@堂把你抱著就行了。昨天在客棧里，你不就會嗎?！?/br>
    ？

    駱凝作為過來人，自然明白三娘說的什么姿勢——她面對面抱著小賊脖子，小賊摟著她腿彎，然后那什么……

    駱凝臉色rou眼可見的紅了幾分，心頭窘迫不好回應(yīng)，抬手就想揍三娘。

    “好啦，先忙正事兒，忙完再調(diào)理也一樣。”

    夜驚堂握住駱凝的手，制止了準(zhǔn)備吵嘴的兩人，待換好行頭后，就一道自山野間摸向了武明山。

    隨著鐵河山莊幾道英雄帖下去，鄔州十二門的掌門，迫于官玉甲的威懾力，已經(jīng)在今日陸續(xù)抵達。

    夜驚堂在細雨中無聲飛馳，不過片刻就來到了武明山的環(huán)山石道附近，能看到下面山腳停著不少車馬，些許門徒在偌大山莊外行走。

    十二門的掌門，雖然有玄武堂這種湊數(shù)的，但大部分實力都不差，夜驚堂貿(mào)然潛入存在風(fēng)險，為此只是帶著三娘和駱凝來到山莊附近隱匿，讓見過白司命的鳥鳥，當(dāng)斥候去山莊內(nèi)部探查。

    結(jié)果探查了近半個時辰，鳥鳥并未發(fā)現(xiàn)房舍間有白司命的蹤跡，反倒是在山莊外蹲點的裴湘君，發(fā)現(xiàn)了山腳下來了幾個熟悉的人影。

    “廣寒麟……楊冠怎么也在？”

    山野之間，裴湘君拿著望遠鏡眺望山腳，眼神莫名其妙。

    夜驚堂轉(zhuǎn)眼看去，果然發(fā)現(xiàn)在水云劍潭有過一面之緣的三絕仙翁，在山腳下了馬車，周邊有十幾號三絕谷的門徒，倒霉催的楊冠正在其中。

    “白司命好像不在鐵河山莊，我自己過去自報家門，容易讓鐵河山莊起疑，有個熟人引薦倒是正好?！?/br>
    夜驚堂觀察幾眼形勢后，讓鳥鳥在高空注意風(fēng)吹草動，凝兒隱匿暗處接引，他則和三娘迅速離開盯梢之處，取來馬匹朝山腳疾馳而去……

    ……

    天色漸暗，一輛馬車停在了通往鐵河山莊的山腳路口，十余名攜帶佩刀的武人在周邊冒雨肅立。

    白發(fā)蒼蒼的三絕仙翁廣寒麟，在徒弟的攙扶下走下馬車，抬眼看向山腰的偌大山莊，眼底明顯帶著三分愁色。

    官玉甲連下英雄帖，催著十二門過來赴宴，以廣寒麟的江湖閱歷，猜得出這一頓飯若是吃不好，大概率兜著走。

    但江湖人用拳頭說話，鐵河山莊拳頭夠硬，現(xiàn)在又沒倒，連下兩道帖子不動，第三道可能就是官玉甲親自登門，廣寒麟明知此行兇險，也不得不來賞個臉。

    作為記名弟子的楊冠，在前面勤快的牽馬，發(fā)現(xiàn)師父滿面愁容，開口道：

    “那三根百年老參，我已經(jīng)差人八百里加急送去了京城，夜大少爺收到，就算幫不上忙，應(yīng)該也會給個回復(fù)……”

    廣寒麟嘆了口氣：“遠水救不了近火。你認識的那位夜大人，就算能施以援手，讓三絕谷和此次鄔王之亂劃清界限，也是以后的事兒，眼前這關(guān)照樣過不去……”

    蹄噠、蹄噠——

    正說話間，馬隊后方傳來急促馬蹄聲。

    廣寒麟轉(zhuǎn)眼看向道路盡頭，卻見兩匹快馬飛馳而來，為首是個身披蓑衣、頭戴斗笠的男子，馬側(cè)掛著一桿黑布包裹的長兵，身材頗高，在小雨中飛馳，氣勢頗為威武。

    廣寒麟在鄔州扎根多年，對鄔州江湖的豪杰皆有耳聞，看出來人不是尋常江湖游俠，但又認不出是誰，正疑惑之際，忽聽飛馳而來的蒙面男子先行開口：

    “原來是廣老。在下葉四郎，上月在水云劍潭一見，因瑣事纏身未能上前拜見，還請廣老見諒?！?/br>
    葉四郎？

    廣寒麟聽見這名號，眼底露出三分驚疑，連忙上前拱手：

    “原來是葉少俠，老夫就說誰家的兒郎這般英武……葉少俠怎么來了鄔州？”

    因為瞧見楊冠在附近，夜驚堂刻意壓著嗓音，翻身下馬回禮：

    “最近鄔州局勢不明，玄武堂的叔伯讓我過來鍛煉，順便認識認識鄔州的江湖前輩。剛好遇見廣老，還請廣老代為引薦一二。”

    廣寒麟聽見這話，心頭頓時恍然——關(guān)勝興在鄔州十二門中根本沒啥分量，這種關(guān)鍵時刻請總舵的人過來撐場面，也在情理之中。

    紅花樓雖然遠不如鼎盛之時，但十二堂口的構(gòu)架還在，從頂流豪門掉下來，規(guī)模也比鄔州任何一家門派大得多。

    自從‘葉四郎’出山在水云劍潭大鬧一場后，如今已經(jīng)有了復(fù)起的架勢，官玉甲作為鄔州江湖龍頭，可以不把十二門的人放在眼里，但紅花樓這種名門大派，想來還是得給幾分薄面。

    廣寒麟正愁如何渡鐵河山莊這一劫，如今來了個能撐場面的，自然是欣喜，抬眼看了看后面的蒙面女子：

    “葉少俠就帶了一個人過來？”

    “關(guān)叔他們在郡城里談生意，我先行過來看看。廣老請?！?/br>
    “呵呵，葉少俠在水云劍潭一場大戰(zhàn)，可謂名震江湖，鄔州的江湖好友還不信葉少俠，今日一見，定能讓他們開開眼界……”

    “廣老過獎?！?/br>
    夜驚堂并未多說，余光確定駱凝在撤退路線上就位后，就帶著三娘，和廣寒麟一道上了山。

    而在車廂旁邊看馬車的楊冠，被夜驚堂砍過，也被夜驚堂救過，怎么也算相愛相殺，瞧見和師父談笑風(fēng)生的‘葉四郎’，還真有點似曾相識之感。

    不過這種場合，楊冠也沒湊近去稱兄道弟的資格，只是默默目送師父離去……

    ……

    鐵河山莊位于半山腰，每隔不久便有人帶著弟子過來，在鐵河山莊門徒的迎接下進入山莊。

    莊子中心地帶，先行抵達的十二門掌門，已經(jīng)在仁義堂內(nèi)就坐，喝茶閑聊，等著晚宴的開始。

    而山莊后方的一間茶室離，官玉甲身著錦袍在茶案旁靠坐，手里慢條斯理轉(zhuǎn)著串珠。

    茶案對面，鄔王手下的一名藥師，輕聲說著：

    “準(zhǔn)備好的茶葉中，已經(jīng)添加了王先生配置的奇毒‘暗香蝕骨’，無色無味，不可能被高手察覺，中者會慢慢筋rou僵化、骨骼脆裂，世上能解此毒之人，恐怕不過一手之?dāng)?shù)……”

    官玉甲年齡不過四十出頭，單槍匹馬從市井拳師，打到鄔州龍頭的位置，本身也是一段江湖傳奇，距離拳腳一道問鼎，也就差個一兩步。

    但習(xí)武一道的條件太苛刻，越往上走，每往前一步的難度就越大，而到了武魁這個地步，每一步的距離，直接就成了天塹。

    畢竟能打到這一步的武人，悟性、努力乃至運氣，不會比其他人少半點，彼此能拼的，只有天賦這種后天沒法改變的東西。

    官玉甲天賦悟性并不比柳千笙差，但吃虧在十一二歲才去武館習(xí)武，師父不過是市井武館的館主，知道他是個好苗子，但受限于見識，打底子的方式并不精細，只知道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硬練，藥浴之類昂貴耗材，也是能省則省。

    官玉甲確實練出來了一身好功夫，但幼年練的太狠，又不注意保護，身體長成定型后，筋骨氣脈留下了些瑕疵。

    瑕疵對身手影響極小，但沒法祛除，這點缺陷，導(dǎo)致官玉甲無論后天如何努力，都練不出‘天人合一’的效果。

    練不到這一步，都沒資格去挑戰(zhàn)武魁，因為‘天人合一’是武魁的門檻，做不到就遮掩不住體內(nèi)氣息；自己拳腳未動，當(dāng)世武魁就已經(jīng)有所感知，能打贏除非武魁故意放水。

    官玉甲已經(jīng)走到這個地步，卻被身體的些許瑕疵攔住去路，心頭之不甘，外人根本沒法理解。

    為此在聽說鄔王能研究出‘脫胎換骨’的藥物后，官玉甲才抱著‘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的想法，不惜一切幫鄔王辦事。

    而如今，鄔王所說的神藥，已經(jīng)擺在了面前。

    茶案之上，還放著個檀木質(zhì)地的小盒，盒子打開，里面是一枚雪白的藥丸，隱隱帶著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