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俠且慢 第216節(jié)
啪啪啪—— 兩個人正打鬧間,房門便被推開,三娘從門口探頭: “你們怎么了?” 雖然幔帳相隔看不到什么,但駱凝還是驚得連忙抱住枕頭,做出平靜模樣: “沒什么,他睡覺叫女王爺名字把我吵醒了……天色不早,準(zhǔn)備出發(fā)吧?!?/br> 裴湘君就在隔壁,可沒聽到驚堂說夢話,心中猜測可能是驚堂使壞了。但兩人在床鋪上打打鬧鬧,她也不好插嘴,只是說了一句:“太陽都曬屁股了,快起來吃飯?!卑验T又上了。 夜驚堂安撫了凝兒片刻后,便迅速穿好衣裳,下樓吃了個便飯,等太陽小上些后,就騎著馬再度出發(fā),朝河源郡疾馳而去…… …… 另一邊,君山臺。 鄔、澤二州接壤,建陽城距離君山臺所在的澤州東南,直線距離不到八百里。 中午時分,千里云夢澤云霧繚繞,三十六座島嶼藏于碧波之間,被廊臺亭榭串聯(lián),其間樓船畫舫隨波飄蕩,匯聚著無數(shù)從天南海北過來朝圣或揚(yáng)名的刀客。 近日鄔王叛亂引起的風(fēng)波很大,但君山臺周邊的江湖人,關(guān)注者寥寥,大部分人都在聊著另外一件事——仇天合出來了。 仇天合是三十年前的‘云澤三杰’,近幾十年雖坎坷頗多,但還在江湖行走,又義薄云天,至今已經(jīng)是江湖人心中最夠資格的下代刀魁人選之一。 仇天合出來當(dāng)天,在鳴龍樓上吼了一句‘軒轅老兒沒想到吧……’,消息在江湖上傳開后,無數(shù)刀客都陸續(xù)趕來了君山臺,想看仇天合出山第一站,是不是來找軒轅老兒的麻煩。 而與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江湖人相比,軒轅家本身的反應(yīng)倒頗為平淡,畢竟仇天合來了也不過是場切磋,輸贏都沒法撼動君山臺根本。 與其比起來,另一個有可能成為滅頂之災(zāi)的刀客,顯然更值得君山臺重視。 君山臺深處,一座面向千里碧波的高樓上,軒轅鴻志手里拿著紙條,滿面怒容,來回行走間破口大罵: “這才幾天時間,前些日子才說夜驚堂因相貌出眾受靖王青睞,武藝略強(qiáng)于黑白無常;現(xiàn)在忽然又說是半步八魁,黃鈺龍蕭士程聯(lián)手被輕描淡寫斬殺,還擔(dān)任欽差,率軍圍剿鄔王……借刀殺人連情報都摸不清,就這本事還造反,丟他娘的人……” 軒轅鴻志旁邊,站著一名身材極為健碩的男子,背著闊背重刀,下顎蓄須,面向英武不凡,為刀魁軒轅朝的嫡傳徒弟姚文忠。 姚文忠雖然是外姓人,但地位類似于夜驚堂,是軒轅朝的義子,被君山臺當(dāng)做接班人培養(yǎng)。 姚文忠天賦奇佳,未來也有競爭刀魁的資格,但能在君山臺做到這個位置,還是以運(yùn)氣成分居多。 本來君山臺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是軒轅朝的長子軒轅天罡。 軒轅天罡在昔日‘云澤三杰’之中位列榜首,天賦之高江湖有目共睹,三十歲接替父親軒轅朝成為下一代刀魁幾乎沒懸念,未來青出于藍(lán),把‘刀魁’的排名再往上抬兩名也不可能。 但‘云澤三杰’互為對手,卻又是不打不相識的知己;君山臺的大小姐軒轅淑夜,便是在兄長的一次江湖切磋之上,結(jié)識了夜驚堂的義父裴遠(yuǎn)峰。 后來軒轅家為了巴結(jié)朝廷,想送長女入宮當(dāng)貴妃,裴遠(yuǎn)峰登門提親被激將,二十多歲的年紀(jì)挑戰(zhàn)軒轅朝,直接被下毒手打成了殘廢。 因?yàn)榇耸?,昔日云澤三杰全部‘夭折’?/br> 裴遠(yuǎn)峰前往北梁尋找雪湖花不成,心灰意冷之下又撿到了夜驚堂,便在邊關(guān)小鎮(zhèn)默默無名隱居了一輩子。 仇天合為朋友出頭,單刀殺入皇帝婚使隊(duì)伍,就此成為流寇,顛沛流離居無定所數(shù)十年。 軒轅天罡則因不滿家中行徑,直接棄刀于云夢澤,退出江湖當(dāng)了個鄉(xiāng)野漁夫,再未現(xiàn)世。 如果這三人順風(fēng)順?biāo)砷L,姚文忠之流不說成君山臺接班人,能不能成為軒轅朝嫡傳弟子都是問題。 如今八步狂刀的傳人又冒出來,且來勢洶洶,姚文忠明白接下來會面臨什么。 聽見軒轅鴻志的破口大罵,姚文忠勸道: “上次是未查明底細(xì),這次可能是火燒眉毛,有所夸大。夜驚堂冒頭不過幾月、年紀(jì)二十上下,武藝驚人我信,但執(zhí)掌兵權(quán)不可能,最多是擔(dān)任黑衙的首領(lǐng),帶個百十號人手……” 軒轅鴻志道:“能把白司命嚇得直接亮明身份送消息,定然是已經(jīng)查到了白司命跟前。夜驚堂一旦把鄔王抓獲,功勞足以加官進(jìn)爵?,F(xiàn)在不想辦法除后患,再給他兩年時間,你以為他會和鄭峰一樣,單槍匹馬來君山臺用刀說話?只要他在朝中掌權(quán),先削侯爵、再派兵抄家、而后滿門抄斬,我上刑場那天,指不定才見他第一面……” 姚文忠知道這并非假話,稍加斟酌: “在鄔王謀逆的緊要關(guān)頭,去殺黑衙主官,萬一走漏風(fēng)聲,必被扣上勾結(jié)鄔王的帽……此人我親自去處理吧……” 軒轅鴻志頓住腳步,沉聲道: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白司命說此子距離八魁不遠(yuǎn),你去可能壓不住。這時候就該爹親自出門,最好把周赤陽叫上,讓周赤陽一起報殺兄之仇……” 姚文忠搖頭道:“周赤陽不可能蹚這種渾水。師父是我君山臺的門面,我們在外面殺官差,出了事情,師父還能和周老太公一樣,把我的逐出家門,和朝廷解釋是自作主張。師父親自過去,若是不慎露臉,君山臺就沒了回旋余地。此事還是我過去辦吧?!?/br> 軒轅鴻志背后的手組攥了攥,轉(zhuǎn)身道: “我和你一起,我就不信這夜驚堂,真能二十多歲比肩八大魁……” 姚文忠不確定那夜驚堂到底猛到什么地步,對此也不多說,和軒轅鴻志相伴離開了高樓…… …… 日起日落,轉(zhuǎn)眼間再度入夜。 鄔州中部的武巖山,位列鄔州十二門之首的鐵河山莊外,不時有遠(yuǎn)道而來的江湖門派首腦抵達(dá),在門徒引薦下進(jìn)入其中。 身著夜行衣的‘北梁盜圣’,在山腰眺望片刻后,無聲無息自后山潛入,沒驚動任何巡視的武人,慢慢繞到了山莊后方的石崖上。 石崖高數(shù)十丈,能鳥瞰下方的鐵河山莊,最后方區(qū)域的一間茶庭里,隱隱能瞧見兩道人影,坐在窗前的茶榻上說著話。 坐在左側(cè)之人,是凌晨抵達(dá)河源郡后,便馬不停蹄殺到鐵河山莊的白司命;而右側(cè)的中年男子,則是鄔州十二門的盟主官玉甲。 這兩人皆是江湖上的頂尖高手,為防隔墻有耳,周邊房舍的家仆皆已經(jīng)支開,說話聲音也不大,正常高手趴在遠(yuǎn)處的石崖上,不可能聽見任何東西。 但黑衣人能在半里外發(fā)覺璇璣真人的異動,六識感知早已經(jīng)和正常人劃清了界限,哪怕距離甚遠(yuǎn),依舊能隱隱聽到窗內(nèi)傳來的閑談: “朝廷的先鋒已經(jīng)殺到跟前,平天教就算真想拉攏王爺,時間恐怕也來不及了;燕王那邊也不保險,想離開鄔州,還是得靠自己……” 說話的是白司命,不眠不休長途奔波下來,白司命臉上已經(jīng)顯出了疲憊,不過神色依舊專注。 而坐在對面的官玉甲,手里握著一串珠子輕輕把玩,臉色不怎么好看: “官某在鄔州耕耘數(shù)十年,才打下鄔州龍頭的位置。往日鄔王對官某有所照拂不假,但官某幫的忙也不在少數(shù)……” 白司命知道官玉甲舍不得鄔州武林盟主的位子,皺眉道: “王爺在江湖上的事情,全由官兄一手cao辦,官兄現(xiàn)在想下船,和王爺撇清關(guān)系,怕是來不及了。而且官兄有‘小拳魁’之稱,但和蔣札虎的差距,官兄也心知肚明,沒有王爺練的丹藥,這輩子都別想甩開一個‘小’字……” 官玉甲手中的珠子一頓,對此言頗為不滿: “官某鞍前馬后數(shù)年,只聽白大人把那什么‘天瑯珠’,吹得天花亂墜,實(shí)際成品效用如何,根本沒人見過,為了一副真假存疑的秘藥,讓官某把全部身家賭上……” “此藥絕對屬實(shí),而且已經(jīng)成藥,只是尋常武夫扛不住藥勁兒,缺個底蘊(yùn)夠厚的宗師試藥驗(yàn)證。” 白司命湊近幾分:“過兩天鄔州十二門的掌門到齊,只要中了張景林配的奇毒,為了解藥便只能聽王爺號令……三絕仙翁是江湖老輩,重規(guī)矩又早活夠了,不可能為了一條賤命卑躬屈膝,肯定寧死不屈,屆時剛好拿他試藥……” 官玉甲聽到這里,皺了皺眉,轉(zhuǎn)眼看向白司命,冷哼道: “讓三絕仙翁試藥,如果暴斃,便說明王爺研究的‘天瑯珠’根本沒用,官某不可能跟著鄔王外逃。 “而若是藥起了作用,天瑯珠又如同白大人說到底那般厲害,三絕仙翁脫胎換骨之下,指不定能直接躋身武魁。 “三絕仙翁刀法能和軒轅朝比劃、拳法能和柳千笙比劃、身法能和陸截云比劃,讓他踏入武魁之境,白大人可明白是什么分量?” “……” 白司命坐直些許,忽然覺得這確實(shí)是個問題。 八大魁后五個,都是專精一道,把自身領(lǐng)域錘煉到無人能及。 而前三個則是內(nèi)外兼修什么都練,兵擊、拳腳、身法不留短板。 三絕仙翁要是有了八大魁的身體底子,不出意外直接就位列八魁第四,軒轅朝和周赤陽來了都不一定能在手底下占到便宜,用藥養(yǎng)出這么大一尊老神仙,到時候讓誰去處理…… “試用的藥,藥效沒那么強(qiáng),應(yīng)該不至于讓三絕仙翁沖那么高……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換個人試,最好讓玄武堂的關(guān)勝興來。關(guān)勝興連宗師都算不上,吃了藥功力大增,也最多和黃鈺龍差不多,官兄對付起來沒壓力……” “關(guān)勝興的身體底子,比以前試藥的武夫強(qiáng)不了多少,不一定扛得住藥勁兒。要試就得找個和我等相距不遠(yuǎn)的厲害武夫,才能看出此藥是不是真有效果……” …… 兩人在窗內(nèi)商談,既怕藥沒用,又怕藥太有用,很是糾結(jié)。 山崖上,黑衣人聽見這些言語,眼底則顯出幾分譏諷。 她逛遍北梁,又萬里迢迢跑到鄔州來,主要目標(biāo)就是為了找張景林手中那張?zhí)飕樦榈臍埛健?/br> 她雖然沒見過天瑯珠,但卻知道天瑯珠這東西,是以秘法為專人調(diào)配的秘藥,如今世上已經(jīng)不存在能使用之人了;張景林把方子配錯了,指不定還能歪打正著起點(diǎn)作用,真把藥方復(fù)原,那就是誰吃誰死,根本不可能起效。 黑衣人仔細(xì)聆聽兩人的對談,想等著白司命說完話離去,好跟蹤到鄔王老巢,找張景林。 但山崖下的兩人還沒說完,后方卻隱隱傳來動靜。 黑衣人察覺不對,回頭打量,果然發(fā)現(xiàn)山腰之處,有個陰魂不散的白影子,在山林之間無聲飄蕩,四處搜尋。 黑衣人再度被追上,眼底直接閃出幾分生無可戀,連忙無聲無息隱入了夜幕,朝山下遁走。 而山腰處,剛剛抵達(dá)的璇璣真人,很快發(fā)現(xiàn)了山莊后方的異動。 璇璣真人知道北梁盜圣的目標(biāo)尋找鄔王,肯定會繼續(xù)跟蹤白司命,追不上則會尋找其他門路。 這幾天璇璣真人追蹤時,打聽過鄔州江湖的情況下,猜出官玉甲和鄔王淵源頗深;北梁盜圣要是找不到目標(biāo),可能會來鐵河山莊守株待兔。 璇璣真人被甩掉了一晚上,已經(jīng)找不到足跡,本來只是過來試試,這么快就有所收獲,眼底自然閃過一抹意外,迅速跟了上去。 而后不久,山野之間就響起了熟悉的對話聲: “妖女!你中了血凝散,怎么可能這么快追過來?” “運(yùn)氣好,碰上了個很俊的少俠,幫我解了毒。都和你說了毒藥沒用,你要是下烈性春藥,我指不定現(xiàn)在還在快活,沒心思管你……” “呸!你知道我的本事,我是不想開殺戒對你留了手。我若真給你這妖女下猛藥,你信不信你見到樹樁,都恨不得撲上去蹭兩下?” “不信。你也就嘴上功夫厲害,下的藥剛有點(diǎn)感覺,勁兒就過去了,沒半點(diǎn)意思…… “好!這你自找的,事后你別怪我手段下作……” “別跑了,我月底就得回家,沒時間陪你貓捉老鼠……” “你趕快滾!” “我走之前肯定得拿到鳴龍圖,你再這樣亂跑,我可是要動真格了……” “你來!你這妖女敢下殺手,我就敢拉你同歸于盡……” 踏踏踏…… 閑談之間,兩道人影在山野間漸行漸遠(yuǎn),不過眨眼睛便沒了蹤跡…… …… …… 與此同時,河源郡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