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俠且慢 第265節(jié)
“刀不是這么用的。” 夜驚堂停下演練刀法的動作,回過頭來: “陸仙子也會刀法?” 璇璣真人醉醺醺來到細雨中,從夜驚堂手里接過長刀,面帶傲色: “武學的最高境界,是‘手中無刀、心中有刀’。只有尋常武人,才會講究兵器、招式、內(nèi)家、外家;我已經(jīng)過了這個階段,如今舉手投足皆是招式、拈花摘葉便是利器,拿刀還是拿劍,對我來說沒區(qū)別,所以也算會吧。” 夜驚堂知道璇璣真人說的是‘返璞歸真’的境界。 武人習武,過程無非是: 普通人一拳就是一拳。 高手會輔以招式法門技巧,一拳出去,不再是一拳那么簡單。 而再往上,就是集百家之長融會貫通,氣脈筋骨練至大成,舉手投足都是登峰造極的招式,自然不再拘泥于招式,又變成了一拳就是一拳。 換做山上那三個老妖怪說這話,他肯定相信,但從這酒蒙子美人口中聽到,他不免懷疑: “陸仙子都這么厲害了,怎么還被那個黑衣人搞得中毒好幾次?” “那人可不一般,而且是我搶東西,理虧在先有所留手罷了?!?/br> 璇璣真人提刀挽了個劍花,因為刀刃太長,看起來著實有點嚇人。 夜驚堂怕被誤傷,往后退到了船艙里,把好奇觀望的鳥鳥也抱走了: “你當心些,別把自己砍了?!?/br> 颯颯颯—— 璇璣真人持刀旋身如風,先是醉醺醺來了一套漂亮的劍舞,而后才身形微躬,雙手持刀豎與身前: “看好了!” 話音落,本來搖搖晃晃站不穩(wěn)的身形,霎時間陷入凝滯,給人的感覺,就好似人忽然從甲板上消失,只剩下一塊沒有任何氣息的石頭雕像。 夜驚堂瞧見此景,眼底的輕視蕩然無存,暗暗運用天合刀的法門,想預判璇璣真人的動作,但可惜一無所獲 呼~呼~~ 雨夜安靜下來。 璇璣真人站在船頭,黑發(fā)和白裙隨風而動,和雨幕波濤保持相同韻律,身形紋絲未動,卻慢慢成為夜色中的焦點,就好似一場風暴,正在夜色中悄然孕育。 在醞釀稍許后,璇璣真人雙眸微微一凝,繼而雙腳驟然用力。 轟! 三丈長的船只,船頭瞬間下沉數(shù)尺。 周邊炸起丈余高的水花,直至船尾整個翹起脫離水面。 唰—— 繼而一道白色人影,自船頭沖天而起,不過眨眼之間,已經(jīng)拖刀躍至十丈外,刀隨人轉,蘊含駭人氣勁的五尺長刀,以一刀斷浪之勢,斬在了涌來的浪濤之上。 轟隆—— 雷鳴般的巨響聲中,水浪在夜色中炸開,遠看去就好似湖面上憑空升起了一道瀑布。 瀑布往外碾壓,撞碎涌來的無盡波濤,不過剎那間就演變成高達數(shù)丈的大浪,往外涌出數(shù)十丈才破裂。 余波一直往外蔓延,在湖面上沖出一道看不見盡頭的扇形漣漪! “嘰?。 ?/br> 如此駭人聲勢,把鳥鳥驚的一縮脖子。 夜驚堂也是瞳孔微縮,眼神化為了驚疑。 畢竟這驚天動地的一刀,如果往回斬在船上,把整條船斬成粉碎估計都不成問題。 夜驚堂以目前的底蘊,也能做到這點,甚至能更快。 但他用刀會輔以最頂尖的運氣法門,行家一看就能認出招式,有招式就能破招拆招的可能。 而璇璣真人這一刀,沒有技巧,全是實力。 樸實無華的一記橫斬,連‘刀法’二字都稱不上,卻施展用出了凡夫俗子望塵莫及的效果,這沒有‘百家皆通、內(nèi)外無暇’的底蘊,是不可能做到的。 夜驚堂也是此時,才明白璇璣真人這模樣,為什么能排在八魁第三。 論刀法造詣,璇璣真人肯定不及軒轅朝,力量方面估計還存在差距。 但軒轅朝只有用刀的時候才是‘武魁’。 而璇璣真人就算拿條狐貍尾巴,估計也能當流星錘用打上山巔。 兩人排名雖然相差不遠,但已經(jīng)不能劃分為一類武夫了。 夜驚堂瞧見如此超凡風采,再看璇璣真人,就好似看到了一座千丈雪峰立在身前,他正想開口來一句“好武藝!”,結果話沒出口,表情又是一呆。 (⊙_⊙)? 璇璣真人一刀出手后,挽了個劍花,把五尺長刀負于身后,想擺個收刀的架勢,但因為刀太長,看起來就像是背了根天線。 本來璇璣真人的設想,是顯擺完高人風采,腳點碧波瀟灑落在船頭。 但喝的醉醺醺,光線又暗,可能是看到了三條船,沒分清那條是真的,一腳踩到了距離甲板幾尺遠的空中,整個人當即從視野里消失了。 撲通—— 水花飛濺! ?! 夜驚堂愣了下,才跑到甲板邊緣查看,卻見璇璣真人神色如常漂在湖面上,做出自然而然的樣子,隨口道: “喝多了,有點熱,我洗個澡,你先歇息吧。” 雖然裝的很像,但夜驚堂又不瞎,掉下去還是主動跳下去的分得出來,他眼神一言難盡,想想還是開口道: “我知道你是高人,喝多了一時不慎罷了,又不會笑話你??焐蟻戆桑瑒e著涼了?!?/br> 嘩啦啦~ 璇璣真人看起來確實喝大了,就是不承認自己一時失足,繼續(xù)在水里游來游去,身姿頗為曼妙: “都說了我沒事,你去歇著,我待會就上來?!?/br> “唉……誒?刀呢?” “刀?什么刀?” “……” 此情此景,把鳥鳥都看無語了,攤開翅膀歪著頭,不知道嘰什么好。 夜驚堂揉了揉額頭,一個猛子扎進水里,在湖中尋找,好在湖水不是很深,船也沒飄多遠,很快就把插在了湖底的刀給撿了回來。 等浮出水面,璇璣真人已經(jīng)趁他不備跳上了船。 夜驚堂松了口氣,飛身落在甲板上,卻見落湯雞似得璇璣真人,倒在了船艙里的席子上,閉著雙眸做出熟睡的樣子。 鳥鳥站在門口,怕被妖女jiejie翻身壓扁,都不敢進去,微微抬起吃翅:“嘰嘰……”,意思估摸是讓夜驚堂幫著把濕衣服脫了,睡中間,它好睡旁邊。 夜驚堂怎么可能脫璇璣真人衣服,沒有搭理,打量幾眼后,就把門關了起來,繼續(xù)琢磨起了刀法。 想起璇璣真人剛才那并沒有什么技巧,卻堪比頂尖招式的一刀,夜驚堂再琢磨起招式動作,總覺得有彼此云泥之別之感——璇璣真人一刀就是一刀,而他顯然是在研究怎么讓這一刀變得花里胡哨與眾不同。 在演練片刻后,夜驚堂停了下來,把五尺長刀放在一邊,盤坐在了雨幕里,螭龍刀橫放于膝,閉上眼睛認真思索,不再執(zhí)著于發(fā)力姿勢等表象,轉而琢磨起同樣的一刀,怎么讓其內(nèi)里產(chǎn)生質(zhì)變。 嘩啦啦~ 雨夜寂寂,湖心一燈如豆。 鳥鳥蹲在門口避雨,本來沒打擾在雨中盤坐的夜驚堂,但也不知幾更天時,船頭隱隱多了一抹燥熱。 “嘰?” 鳥鳥滿眼茫然,小跳到跟前打量,卻見夜驚堂臉色發(fā)紅頭頂浮現(xiàn)白色水霧,看起來又快熟了…… …… …… 清晨,君山七十二島云遮霧繞,數(shù)百艘從各地趕來的大小船只,飄在湖面之上。 周邊島嶼上人頭攢動,不少空曠地帶,還能瞧見江湖兒郎就地切磋,圍觀者在旁喝彩,唯獨中心的千丈君山臺上空曠如洗,只豎著一塊孤零零的石碑。 各島嶼距離甚遠,君山臺是擂臺,尋常人也沒膽子上去,想要觀戰(zhàn),最好的位置自然是船上。 雖然不知道這次刀魁之爭什么時候開始,但怕錯過就擠不到前面,不少船只都冒雨等在君山臺周邊,船上的四海武夫,皆是翹首以盼。 而大小船只之間,一艘烏篷船,緩緩從縫隙間飄過,船篷之中能聽到爽朗談笑: “來,我敬前輩一杯?!?/br> “好酒量……” …… 狹小船篷之中,一人坐在船尾劃船,三人圍在小桌旁把酒言歡。 桌上只放著一碟花生,酒倒是放了四五壇,兩個年輕刀客,已經(jīng)臉色漲紅醉醺醺,而背對船首的仇天合,倒是神色如常,端著酒碗打量著窗外的景色。 從黃泉鎮(zhèn)到君山臺,坐船也就一晚上,但仇天合不到,來的人再多也打不起來,他此行自然是不緊不慢,和剛認識的幾個逼崽子游山玩水瞎逛。 自從在暗無天日的地牢里蹲了大半年,又遇見夜驚堂這種氣死人的習武奇才后,仇天合的心態(tài),較之往年其實有了很大變化。 仇天合雖然看起來不太正經(jīng),但本質(zhì)上還是和所有巔峰武人一樣,算得上武癡,心里裝的也是江湖上的‘道義、俠義、情義’。 往年仇天合覺得世間最暢快的事情,應該是提刀站在君山臺上,被江湖群雄崇拜敬仰。 但當了大半年死囚,世間最暢快的事情,就變成手里端著一碗老酒,曬著黃昏的小太陽。 曾經(jīng)以為自己逍遙自在,但徹底失去自由后,才發(fā)現(xiàn)過去五十年,也只是被名利牽著走的俗人,哪里真正逍遙自在過一天。 而后遇上夜驚堂,仇天合就知道替代軒轅老兒當幾十年刀魁的夢想,不可能達成了,既然登頂無望,對‘刀魁’二字自然就看淡了。 如今這一戰(zhàn),在仇天合心里其實算收官之戰(zhàn),給曾經(jīng)劃上一個句號,往后便放下江湖,正兒八經(jīng)過尋常人該過的小日子。 仇天合自知打不過軒轅老兒,不過往年交手兩次,他也算清楚軒轅老兒的底細,沒個三五刀不可能把他干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