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驚堂瞧見此景，就明白這老頭確實發(fā)現(xiàn)了有可疑之人靠近，大概率和剛才那只鳥有關(guān)。

    他此時悄然離去，固然可以做到無聲無息，但對方有所警覺卻沒找到可疑之人，必然心生警惕，接下來恐怕更難查。

    念及此處，夜驚堂并未離開，而是沿著墻壁游移，來到了一個有燈的窗戶外，如同梁上君子般，鬼鬼祟祟往里窺探。

    而沒過多久，在下方尋找不速之客蹤跡的方世杰，就發(fā)現(xiàn)了遠(yuǎn)處窗戶外的黑衣斗笠客，眉頭微微一皺，繼而便無聲無息摸到附近，雙腿微曲。

    轟——

    下一刻，暗巷內(nèi)響起悶雷般的輕響。

    單手提拐的方世杰，雙腳發(fā)力重踏，整個人便旱地拔蔥沖天而起，后發(fā)而先至，瞬間來到了飛檐之下，手中拐杖刺向掛在飛檐下的黑衣斗笠客。

    夜驚堂僅此一下，就看出這山羊胡老者武藝不俗，但以當(dāng)前展現(xiàn)的水準(zhǔn)，不是他對手。

    但夜驚堂要是展現(xiàn)真實水準(zhǔn)，不亞于在夜行衣背后繡個‘當(dāng)代刀魁’，為此只是和尋常飛賊一樣，驚的渾身一抖，繼而勾住飛檐的右腳猛拉，把身體往側(cè)面略微拉開了些，讓拐杖險之又險從腋下擦過。

    嚓——

    方世杰一擊出手，只在對方右臂內(nèi)側(cè)的袖袍上穿出一個窟窿，眼底明顯訝異，手上動作絲毫不慢，輕擰拐杖往側(cè)面一拍！

    嘭——

    夜驚堂肋側(cè)傳來巨力，整個人順勢被拍的落入巷道，在地面翻滾一圈又翻起，往巷道外狂奔。

    撲通——

    踏踏踏……

    “休走！”

    方世杰瞧見此景，就知道這黑衣斗笠客是大半夜跑來偷王公貴子的江湖飛賊，但沒查清身份也不敢怠慢，見黑衣斗笠客想逃，當(dāng)即腳踏墻面，從半空橫移，剎那間再度追到背后。

    颯——

    夜驚堂聽到破風(fēng)聲急速拉近，心有些免無奈，而后逃遁腳步猛地加快，右手握住背后劍柄。

    嗆啷——

    暗巷中寒光一閃！

    方世杰剛剛追到夜驚堂背后，一拐尚未刺出，就發(fā)現(xiàn)在巷子里奔逃的黑衣人斗笠客，拔出了掛在背上的寶劍，往前擺手。

    此景看起來就是逃遁途中拔兵跑，沒準(zhǔn)備回頭打，但方世杰習(xí)閱歷深厚，一眼就看出，這是澤州云水劍潭極為陰損的招式‘回頭望月’，打的就是個出其不意！

    方世杰當(dāng)即橫拉拐杖，擋在心門之前！

    也是此時，夜驚堂借著身體遮擋，已經(jīng)將三尺青鋒拍在左肩上，細(xì)長劍刃彎折出一個半月弧線繞過身體，劍尖準(zhǔn)確無誤點向心門位置。

    ?！?/br>
    一聲金鐵交擊的脆響。

    方世杰攔住刁鉆至極的劍鋒，左手的握住拐杖尾端，順勢橫拉，一把寬不過兩指的細(xì)長劍刃，便自拐杖之間抽出。

    嚓——

    細(xì)劍帶著幽深寒芒，削向夜驚堂脖頸，右手則把拐杖架向右上方，格擋‘回頭望月’之后的右手劈劍。

    但讓方世杰沒料到的是，對手并沒有按照常理出招，一記回頭望月過后，身形便是一矮，躲過斬顱一劍不說，先是右腿后掃攻下盤，繼而劍隨身走掃到背后，斜著劈向肋下！

    方世杰一愣，認(rèn)出這是天南七玄門的‘白蛇掃尾’。

    在誤判對手招式的情況下，饒是方世杰功力遠(yuǎn)在此人之上，也出現(xiàn)了三分倉促，強(qiáng)行收招，雙腿騰空躲開掃腿，右手拐杖下壓掛住劍鋒，左手回旋直接將細(xì)長劍刃倒著刺向夜驚堂脊柱。

    但下一刻，方世杰就愕然發(fā)現(xiàn)，面前的黑衣人，手中三尺青鋒觸碰拐杖沒有絲毫著力，而后便是手腕回旋，以驚人的速度，把長劍在背后繞出一個扇形弧線，如同孔雀開屏，掃開了細(xì)長劍刃，用的正是平天教的開屏劍。

    ?！?/br>
    一聲金鐵交擊的清脆響聲。

    方世杰眼神驚疑，不過也僅此而已。

    雖然撞見此人還不過三息時間，但過往江湖閱歷，還是讓方世杰摸清了此人的路數(shù)，知道下一劍肯定是千鶴山莊的‘浪里挑花’，一劍直刺捅咽喉。

    畢竟從兩人目前的姿勢、站位來看，就這一劍最合適，至于流派、師承什么的完全不重要，因為這飛賊明顯是個打雜家的，偷師各大派的外門招式，什么好用用什么，根本沒有套路可言。

    為此方世杰反應(yīng)奇快，這次按照王八劍的思路來應(yīng)對，右手持拐上挑，左手細(xì)劍搭在拐上前刺，來防龍氣劍中的浪里挑花。

    方世杰武學(xué)造詣貨真價實，確實是把夜驚堂的用劍路數(shù)算對了。

    但可惜的是，夜驚堂會的劍法，只有龍氣劍和凝兒的開屏劍，其他都是笨笨這幾天送來的雜家外門劍招。

    孫無極就在京城，夜驚堂剛跟人家學(xué)過龍氣劍，這時候用出來，有可能露餡，為此放棄了最合適的招式，選用了鄔山派的仙人指路，斜身下壓單手上刺。

    颯——

    結(jié)果這一招出去，兩個造詣極高的頂尖武人都愣了！

    方世杰靠著驚人閱歷和劍術(shù)造詣，瞬息間摸清夜驚堂的出劍路數(shù)，先發(fā)制人選擇了‘架上刺上’。

    夜驚堂則因為一些原因，不得不放棄合理招式，選了個別扭劍招‘壓身刺下’。

    于是雙方兵刃根本沒碰上，方世杰啥也沒防住不說，還把自己的劍架了拐杖上面。

    而夜驚堂回首一劍，愕然發(fā)現(xiàn)剛才還劍術(shù)不俗的山羊胡老者，竟然雙腿凌空中門大開，拿褲襠接劍?。?/br>
    ？！

    夜驚堂瞧見對方的架勢，就看出這絕對是個劍道老宗師，僅靠短短幾招，就正確預(yù)判了他接下來該用的劍招，這經(jīng)驗和反應(yīng)稱得上登峰造極，唯一缺點就是運氣不好，反應(yīng)又快過頭了

    而上方的方世杰，眼底則顯出錯愕和震驚，意思估計是——你這廝瞎幾把打是吧？有你這么用劍的？

    但現(xiàn)在想這些為時已晚，方世杰眼見胯下即將中劍，速度竟然瞬間暴漲了一大截，左腳全力踹在側(cè)面的圍墻上，整個人當(dāng)空橫移，撞向了右側(cè)圍墻。

    轟隆——

    而夜驚堂一劍刺空，看出這山羊胡老者隱藏了實力，而且肌rou爆發(fā)力有點不對勁，完全不像走輕靈飄逸路線的劍客。

    因為已經(jīng)弄出動靜，夜驚堂不好久留，把這點記下后，就收劍飛身而起，躍出了圍墻，幾個起落就隱入了建筑群間。

    嘩啦啦——

    雙方交手四五招，不過幾息時間，此時馬房里的雜役，才被忽如其來的動靜驚醒起身查看。

    方世杰撞碎了圍墻，落在了院子之中，手腕輕翻收劍歸鞘，眼底帶著幾分惱火。

    不過方士杰確認(rèn)是不長眼的飛賊，也沒有再追了，一甩袖袍，回到了二樓。

    房間里，三人都在窗內(nèi)遙遙打量。

    等到方世杰回來，仲孫彥才輕撫胡須，眼神古怪道：

    “亂拳打死老師父，果真不是玩笑話。方老劍術(shù)可謂賞心悅目，可惜遇上了個半吊子，此人只要腦子稍微正常點，今天就走不出巷子?！?/br>
    滕天佑稍加斟酌，評價道：“也不一定是亂打，此人劍術(shù)中規(guī)中矩，但所學(xué)確實駁雜，各門招式銜接的也行云流水，打到一半換路數(shù)，有可能是看出方老看破了他的路數(shù)，故意用此招攻下盤反制……”

    東方朔月想了想：“此人用雜家劍，次次劍走偏鋒，確實這個可能，但可能性不高。不用‘浪里挑花’，我估摸是沒學(xué)，千鶴山莊以俠義出名，江湖人無論正邪，多半都給千鶴山莊面子，土匪劫道都能放行，江湖宵小偷師不偷千鶴山莊，并非說不通?！?/br>
    方世杰都懶得回想剛才亂七八糟的切磋，開口道：

    “此人手里那把劍，是劉侍郎二公子的佩劍，下午過來時我還見過。我估摸是途經(jīng)京城的游俠兒，在梧桐街玩樂，看劉公子不順眼或者瞧上了這把劍，才順手偷了，又從龍吟樓一路偷了過來，飛賊一個，不必在此人身上多費口舌?！?/br>
    幾人見此也不多說，繼續(xù)聊起了正事……

    ……

    長夜未盡。

    皇城之內(nèi)悄聲無息，些許宮女太監(jiān)已經(jīng)起身，在御膳房里準(zhǔn)備起早膳。

    而位于皇城西北的福壽宮內(nèi)，由于太后娘娘長夜難眠必然晚起的習(xí)慣，侍奉的宮女也得以多瞇一會兒，目前還沒什么動靜。

    寢殿內(nèi)，紅玉在隔間里歇息，而擺著鳳床的寢室中，傳出兩道若有若無的呼吸。

    靠近花園的寢室中，窗戶開著，夜風(fēng)徐徐間傳來淡淡桂香；而窗戶旁邊，原本掛小販買雞圖的地方，換成了一副君山臺的人山人海圖。

    璇璣真人身著白色睡衣，平躺在床榻外側(cè)，瞄著墻上的畫卷，時不時拿起酒葫蘆抿一口，眼底已經(jīng)多了三分迷離，腦子里回想著過往的一幕幕。

    璇璣真人生性灑脫，起初在玉虛山待著的時候，便是漫山遍野的跑，而自從徒弟登基，給她安排了個任務(wù)后，便徹底成了江湖游子。

    這十年間，她去過天的最北邊，哪里是無窮無盡的雪原，基本上看不到活物；曾乘船深入過東海，見過世間最大的魚和最壯觀的浪濤；也曾騎著駱駝行走在最西方的沙海中，聆聽過風(fēng)吹黃沙帶起的歌謠。

    她見過世人未曾見過的風(fēng)景，本以為這世上已經(jīng)沒有能勾起她興趣的東西，但這次回來，卻莫名其妙遇上了個午夜夢回時能下意識去回想的人……

    璇璣真人躺在枕頭上神游萬里，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東西，半夢半醒之間，耳根忽然微動，聽到宮殿外傳來的羽翼破空的細(xì)微輕響。

    呼呼～～

    璇璣真人頓時清醒過來，慢條斯理從床榻上坐起，拿來白裙套在身上，來到了窗戶邊緣打量，卻見一只大鳥鳥，落在了遠(yuǎn)處的游廊頂端，左右打量，還沖她晃翅膀招手。

    繼而一道身著夜行衣的冷峻身形，就從游廊上方冒了出來，發(fā)現(xiàn)站在窗前的她后，鬼鬼祟祟摸了過來。

    璇璣真人微微歪頭，腳尖輕點側(cè)坐在了窗臺上，手指撩起一縷黑發(fā)在指尖旋轉(zhuǎn)，眼神似笑非笑、媚意自生：

    “夜公子，三更半夜如此打扮，往女兒家閨房摸，想當(dāng)采花賊不成？準(zhǔn)備采誰的花？”

    夜驚堂依舊帶著斗笠，但拉下了面巾，手里提著劍穿過白石臺基，很快來到了窗下：

    “陸仙子別說笑，我有事和你商量?！?/br>
    璇璣真人仔細(xì)打量，忽然發(fā)現(xiàn)夜驚堂袖袍有個缺口，似乎是被兵器洞穿，臉上的sao氣頓時收斂，修長雙腿輕翻，就從窗戶上躍下，落在夜驚堂面前，拉著袖袍打量：

    “你受傷了？”

    因為本來妖氣十足的御姐音，忽然變成了認(rèn)真而又高冷的空靈仙子音，如同換了個人，把夜驚堂都弄得愣了下。

    不過夜驚堂也沒心思注意這些，他看了下袍子：

    “剛才去查東西，遇到個用拐杖劍的高手，過了幾招，怕暴露身份，故意讓戳的，沒事?！?/br>
    撕拉～

    璇璣真人用手指撕開破洞，查看胳膊內(nèi)側(cè)，見胳膊內(nèi)側(cè)被鈍器戳出一條烏青痕跡，并沒有大礙，才松了口氣，讓打瞌睡的鳥鳥在窗臺上睡覺，帶著夜驚堂走向偏殿，詢問道：

    “你去查什么消息。”

    夜驚堂從凝兒那得到消息，本來是準(zhǔn)備自己一個人查，以免朝廷知道后反應(yīng)太大，導(dǎo)致平天教主發(fā)現(xiàn)凝兒和他在幫著朝廷解圍的事情。

    但燕王世子安保比他想象的嚴(yán)密，紅花樓沒法打探確切底細(xì)，只能先從朝廷這邊著手，而他找鈺虎或者大笨笨詢問，對方必然疑惑消息出處，他沒法解釋，只有璇璣真人不一樣。

    璇璣真人知道他女帝寵臣、反賊相好、紅花樓少主的身份，也早就知道凝兒背景，真猜出消息來源也不會亂說。

    而且此事關(guān)乎女帝，璇璣真人又是女帝貼身保鏢，如果有隱患卻沒做防備，有可能出岔子，告訴她也有好處。

    夜驚堂稍作醞釀詞句后，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