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俠且慢 第334節(jié)
因為荒原上一無所有,距離云州太近連馬賊都看不到,路上并沒有遇上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夜驚堂四月份來時走過一次,對路線和營地位置很熟悉,白天的時候趕路,吹吹曲子講點故事,而等到了晚上,就在安全位置安營扎寨修整,隊伍里的女子都在馬車?yán)镄菹?,他則和黑衙高手輪班放哨。 東方離人和太后娘娘都是第一次來梁洲,以前在書上看過很多關(guān)于梁洲蠻子難以教化的事跡,起初還抱著些許負(fù)面印象,等看了幾天風(fēng)平浪靜的原野后,心頭就漸漸平靜下來,覺得梁洲除開荒涼點,和其他州并沒有太大區(qū)別。 但梁洲終究是梁洲,自古以來的匪賊窩子,狠人輩出的蠻荒之地。 在走出荒原的第一天,本來心頭已經(jīng)無波無瀾的兩個皇族貴女,就見識到了什么叫梁洲蠻子。 夜驚堂從武關(guān)出發(fā),穿過兩百多里荒原,抵達(dá)的第一個補給點,是位于梁洲東南的夙原鎮(zhèn)。 夙原鎮(zhèn)位于荒原盡頭,不到千人的小鎮(zhèn)子,從這里北上去邊塞,要過荒骨灘,綿延一千多里,馬匪橫行路也難走,但距離最近,進(jìn)過這里商隊并不少,給鏢師的酬勞也很高,夜驚堂算是熟門熟路。 而夙原鎮(zhèn)上有個鏢局,就叫夙原鏢局,因為是同行,和夜驚堂義父的鏢局有些交際,互相的的鏢師到了對方地盤,一般都會照應(yīng)幾下。 三天后的中午時分,待看到荒原盡頭出現(xiàn)一條幾尺寬的小溪時,夜驚堂知道快到地方了,來到了隊伍前方: “老楊,你去鎮(zhèn)上找洪鏢頭,打聽下荒骨灘有哪些勢力,別進(jìn)了荒骨灘被馬賊圍了,驚擾了貴人……” 夜驚堂雖然才離開梁洲小半年,但這時間對于到處流竄的馬賊來說,足夠換好幾批馬匪了,按照以前的了解走,肯定一路都是蒼蠅圍著轉(zhuǎn)。 夜驚堂帶的十余人,雖然隨便一個放出去,就能滅一個小馬匪幫派,但走一路殺一路,不出三天消息便得傳遍梁洲,到時候再來的可不一定就是尋常馬匪了,為此還是得先把情況摸清楚,能避開盡量避開。 楊朝聽到吩咐后,便先行驅(qū)馬離開了隊伍,往西北方跑去。 而夜驚堂騎馬則帶著隊伍繼續(xù)出發(fā),走了不到兩里地,便看到了一座又黃土墻圍起來的小鎮(zhèn)子,其內(nèi)百余座建筑,隱隱能看到些許人在其中走動。 而本該跑去鎮(zhèn)上鏢局打招呼的楊朝,卻在鎮(zhèn)子入口停了下來,看著插在鎮(zhèn)子口的一根木樁子。 后方馬車?yán)?,太后娘娘本來還想看看鎮(zhèn)子的情況,結(jié)果馬上就被身邊的梵青禾拉了回去,合上了車簾。 而東方離人則眉頭一皺,下了馬車來到夜驚堂跟前,蹙眉打量: “那是什么?” “死人?!?/br> 夜驚堂蹙眉打量一眼后,就抬手把東方離人拉起來,坐在了背后,飛馬來到了鎮(zhèn)子口。 尚未走近,就看到一根碗口粗的圓木鎮(zhèn)子入口,上面吊著具已經(jīng)重度腐爛的尸體,被砍斷了雙臂,無數(shù)蒼蠅圍著嗡嗡嗡轉(zhuǎn)悠,早已經(jīng)看不出原本面容。 東方離人見過大場面,并未露出太多異色,但也沒盯著仔細(xì)看,只是蹙眉詢問道: “這是什么人?” 夜驚堂仔細(xì)打量尸體幾眼后,詢問道: “這是洪鏢頭?” “從身高來看有點像。” 楊朝瞇眼仔細(xì)打量片刻,發(fā)現(xiàn)一個鎮(zhèn)上羊倌牽著幾只羊腳步匆匆經(jīng)過,便詢問大道: “老鄉(xiāng),這掛的是誰?誰掛的?” 說罷丟出了一吊銅錢。 羊倌見此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幾眼,小聲道: “掛的是鎮(zhèn)上洪鏢頭。上個月洪鏢頭在外面走鏢,在黑瞎子嶺撞上了馬四爺?shù)娜耍瑳]給夠錢殺了人家?guī)讉€人,過不了多久,馬四爺就帶著百十人過來,把鏢局燒了,接手了鎮(zhèn)子,現(xiàn)在這歸馬四爺管……” 夜驚堂眉頭緊鎖,偏頭詢問: “馬四爺是什么人?” 楊朝蹙眉想了想:“估計是花馬幫的馬如龍,以前經(jīng)常在梁東流竄劫道,咱們前年還撞上過一次,就是騎著匹雜毛馬帶著十來號人,開口要一萬兩銀子過路錢,最后給十兩銀子打發(fā)走的那波馬賊……” 十兩銀子按購買力換算,就是萬把塊,對以前的夜驚堂來說絕不是小數(shù)目,為此當(dāng)時就記起來了,臉色也沉了幾分: “那馬老四看起來膽子不肥,忽然敢明目張膽進(jìn)鎮(zhèn)子殺人,還在這里收過路錢,是靠上了大幫派?” “敢這么橫肯定有人撐腰,就是不知道是哪家?!?/br> 東方離人算是見識到了梁州有多亂,聽了片刻后,插話道: “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 第三章 通敵線索 夙原鎮(zhèn)不大,加起來也不過七百來人,房舍多為土房子,整體看起來呈土黃色,放眼望去,只有在鎮(zhèn)子中心的一個大院門口,看到一點點色彩。 大院是個正在翻修的宅子,位置就在老鏢局的廢墟附近,從鎮(zhèn)子上免費雇傭的的工匠,正在宅子周邊刷著圍墻,宅子入口插著一個旗桿,上面掛著快黃布,繡著匹五顏六色的花馬。 這么個破宅子,論氣派甚至比不上云州小門派的一個堂口,但敢在固定的地點安營扎寨,對梁洲江湖人來說已經(jīng)算很強(qiáng)的勢力了,畢竟只宅子弄得再漂亮,要守不住,也是給他人做嫁衣,一般沒有居無定所的馬匪會想著裝點門面。 隨著宅子即將完工,在梁州戈壁灘上飄了半輩子的馬如龍,心頭也多了幾分愜意,每天都會待在宅子里監(jiān)工看著工況進(jìn)度。 作為手下百余刀手的馬幫老大,對一棟小宅子如此上心,在外地江湖人看來很滑稽,但外地江湖人根本不懂,一棟宅子對馬匪來說意味著什么。 梁洲是純粹的蠻荒之地,大魏鐵律在數(shù)千里戈壁灘上失去了任何約束力,想在這里活下去,要么當(dāng)溫順綿羊,靠羊毛和羊rou換取rou食者腳下的棲息之地。 而不想當(dāng)羊的人,就只能化身為rou食者,用尖牙利嘴來謀取自己的立足之地。這些人中少數(shù)成為了幫派、鏢局的老大,而大部分都成了四處游蕩的馬匪。 馬匪不是江湖游俠,朝廷殺、幫派殺、連同行也殺,且不需要任何理由,從跨馬提刀那天起,就注定了沒法再停下,要么在流竄的路上,要么就成為某地路標(biāo),或者人頭被拿去換朝廷賞的幾兩銀子。 馬如龍出身時就在馬匪窩里,在梁州混跡了三十多年,從未在一個地方停留超過半個月,搶過無數(shù)金銀,殺過不少人,也在郡城享受過人上人才有的奢華待遇,但至今都不知道,早上在自己家里起床,該是個什么樣的滋味。 眼見宅子即將竣工,馬如龍甚至提前搬來了家具,在客廳里擺了套從郡城弄來的茶具,泡起了云州運過來的功夫茶。 雖然慢慢吞吞折騰半天,喝起來不夠一小口,也遠(yuǎn)不如烈酒有滋味,但這份從郡城老爺身上才能看到的悠閑安逸,是其他馬匪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為此馬如龍樂在其中,甚至琢磨要不要在鎮(zhèn)上整個窯姐兒過來,他在桌子上喝茶,窯姐兒在桌子下面吃別的,據(jù)說城里的大老爺都這么玩…… 但可惜的是,馬匪終究是馬匪,不該忘記停下來就是死的血淚經(jīng)驗。 中午時分,面向粗獷的馬如龍,穿著開胸汗衫,正在茶案后面喝著茶,幫里老二忽然跑進(jìn)來,開口道: “幫主,外面來了一個商隊,二十來號人,好像還有女眷。里面的鏢頭直接進(jìn)來了,看起來是個狠角色,我們不太敢攔?!?/br> 馬如龍吹著guntang茶水,隨意道: “再狠角色,能狠得過蔣札虎?現(xiàn)如今洪山幫都得給老子三分薄面,你這慫蛋怕什么?直接去說,想在鎮(zhèn)上買糧食草料,先上貢錢,一個人頭一兩銀子……” “馬幫主。” 馬如龍話音未落,堂屋外就傳來一道清朗嗓音。 在院子里斜著的馬幫打手,齊齊爬起來,拿起了身側(cè)刀兵,而在滿頭干活的工匠,則停下了動作。 馬如龍眉頭一皺,抬眼往外看去,卻見大院外進(jìn)來了五人。 為首的是個鏢師打扮的年輕人,頭上帶著斗笠,手里提著把刀,肩膀上還站著只大白鳥,扮相說起來有一點眼熟。 年輕鏢師左側(cè),是個身著錦衣白袍的公子,個子很高,但胸肌過于發(fā)達(dá),一看就是女扮男裝,估計是郡城里出來游玩的富家小姐。 而背后三個,有個年過甲子的長發(fā)老太太,看起來是老仆人。 另外兩個,古銅色皮膚的大高個,看起來憨憨的,應(yīng)該是馬夫。 旁邊秀才打扮的文人,像是師爺…… 馬如龍走南闖北多年,不是沒見過世面,瞧見這陣仗,就知道是某個郡城來的貴人。 梁洲亂歸亂,但不是每個地方都是荒原戈壁,處于中部的各大郡城,比如是梁王所在的定西城,也挺繁華,沒有馬匪敢往那邊跑,而里面的大老爺也不是能隨便搶的。 馬如龍見此,放下茶碗站起身來,行了個江湖禮: “這位小兄弟認(rèn)識馬某?” 夜驚堂早忘記了,但剛才楊朝提醒過,所以還是回想起了些;他大步走向茶案前,詢問道: “紅河縣的紅河鏢局,馬幫主可還記得?” “紅河鏢局……” 馬如龍皺了皺眉:“沒……你!” 嘭—— 馬如龍話沒說完,后頸就猛的一沉,而后才悚然發(fā)現(xiàn),走過的年輕鏢師,不知何時來到了身側(cè),單手扣住他后脖子,直接摁在了旁邊煮茶的小鐵壺上。 呲~ “啊——” 馬如龍一聲慘叫,但馬上又憋了回去,強(qiáng)忍劇痛急聲道: “記起來了!記起來了!三年前劫過英雄的鏢,就十兩銀子,當(dāng)時想要這只鷹英雄沒給,不想動手就走了……小的賠!賠十倍……” “洪山幫賠一千倍我都沒要,你陪十倍就想了事?” 夜驚堂把馬如龍?zhí)崞饋?,又摁在茶案上?/br> “再者銀子能賠,洪鏢頭的命怎么算?” “是他先動手,他殺了我三個兄弟,我才過來報復(fù)……我知錯,我劫道在先,該殺!但我真殺不得,殺了英雄會惹禍上身,以前得罪之處我賠得起……” 夜驚堂沒直接一刀宰了,是想問下梁洲當(dāng)前的情況,瞧見馬如龍這么說,詢問道: “我會惹什么禍上身?” “我今年拜了黑旗幫的山頭,已經(jīng)是黑旗幫的堂口,在這里安家落戶,收點過路錢。我的命不算啥,但殺了黑旗幫的人,英雄不好交待……” 夜驚堂知道黑旗幫有梁王府的背景,幫梁王府經(jīng)商賺外快,在梁洲確實沒人敢招惹,但他顯然不忌憚。 夜驚堂沒有搭理這話,繼續(xù)詢問道: “從這里去紅河鎮(zhèn),要過荒骨灘,路上有哪些勢力?一般都在哪兒出沒?” 馬如龍連忙答道:“去年朝廷不是開始和北梁通商嗎,從關(guān)外去云州,走荒骨灘路線最近,但馬匪太多,黑旗幫就把老巢搬到了哪里,招攬了不少馬幫盯著沿線,我就是其中之一,現(xiàn)在路上太平的很……” 夜驚堂頗為意外,心中估摸這是梁王暗中授意的,以免馬匪不長眼劫了北梁朝廷的商隊,抹黑了朝廷的臉面。 馬如龍清楚自己干了多少掉腦袋的事,遇上幫派可能活,遇上鏢師他絕對活不了,為此在說完話后,又繼續(xù)開口: “英雄饒命,我真能賠,我有好東西,英雄絕對看得上……” 夜驚堂見此倒是來了興趣,詢問道: “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