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不置可否，權(quán)當是一通廢話，“他呢？”

    妘羿再次跪伏下去，他知道對方指的是啟，于是他盡量斟酌著用詞，“我已經(jīng)借助了您的力量去試探過了，請放心，那位大人隨時可以成為傳承之力的‘容器’?！?/br>
    黑影不再多言，他卻感受到一股強盛的威壓正碾過自己的脊背，幾乎讓他的臟器擠做為血rou模糊的一團，偏生他的喉間像是被人硬生生扼住了一般，只能發(fā)出“嗬嘶”的不穩(wěn)氣音。

    罪魁禍首仿佛無知無覺，在妘羿惶然的注視中悠悠開口：“真是可惜，還是不能讓你見證我真實的模樣?！?/br>
    尾音藉由地下巖壁一直傳向遠方，不知要往何處去。

    妘羿身上的威壓方慢慢式微，待到其完全撤去時，他已徹底失去了起身的氣力。

    黑影所附身眷屬的軀體到達了崩潰的臨界點，因而身形淺淡將逝，但他留下的五個字依舊擲地有聲：“沒有下次了。”

    妘羿艱難地抬首，邪神濃烈的氣息終于完全散去，卡克斯收回了他身上邪神眷屬的力量。

    但其實他剛才直面的僅僅是卡克斯眷屬化作的“傳聲筒”，甚至算不上分身。

    如果不是因為法則的禁錮讓其無法以真身的形式親臨后土，那自己現(xiàn)在根本沒有存在于此的必要。

    那最后留下的五個字，分明是對他的最后通牒。

    妘羿拖著自己蒼老腐朽的身軀匍匐爬向壇座，本神隕落帶來的衰弱即使是在他已經(jīng)另侍他神后，也不可避免。

    他咬牙拿起了那根鐫刻著魚鳥紋的黃金權(quán)杖，藏于面具后的渾濁雙目閃過了一道精光，如果能得到一絲一毫傳承之力的加持，就連這樣必然的衰弱也能逆轉(zhuǎn)。

    為了打破飛鳥與魚般的界限，迄今為止，他已經(jīng)犧牲了自己的全部同胞。

    祭祀坑中的神力殘留實在微乎其微，將其盡數(shù)吸收后，他的指尖依然只能出現(xiàn)薄弱的光暈。

    不過讓啟稍加欣慰的是，這其中并沒有邪神的力量。雖然他很不想承認，但自己目前的這具軀體對那種力量的接納度極高，甚至說是源泉般的存在也不為過。

    他才剛剛收斂起些許外放的警惕，巖壁四角的火炬便在此時悄無聲息地瞬間熄滅。

    他下意識抬頭望向坑頂，熟悉的場景變換又在他眼前徐徐展開。

    厚重的黑云吞噬了天光，狂風自上而下灌入坑底，揚起一陣沙塵。

    待這陣小型“風暴”平息，原本殘缺的祭祀法陣被一座突然出現(xiàn)的銅鳥塑像所補全，這些青銅禮器上鐫刻著的銘文開始散發(fā)出淡淡的金光，最后更是連點成線，直直指向處于法陣正中間的鹿角鳳塑像。

    與此同時，空氣中的血腥味漸漸濃厚，地面上的沙土甚至出現(xiàn)了殷紅的痕跡。

    啟面色凝重地仰視著頭頂?shù)年庼玻袷穷A感到了什么，立時借助指尖的一點點神力攀附于巖壁之上。

    他對突變的預料極為敏銳，因為就在下一刻，一道形如光箭的利器撕破了積云，直直朝法陣中央落去，瞬間爆發(fā)出數(shù)道強光。

    啟不可避免地受到波及，但他身上被強光灼燒過的痕跡很快淡去，直至白皙的肌膚恢復如初，在這期間，他沒有感受到一絲痛楚。

    他瞇起眼睛，認出降落于地的赫然就是那支羽骨簪，并豎立在鹿角鳳底座之前?？礃幼?，那就是開啟法陣的鑰匙。

    他嚴陣以待，指尖的光暈到了此刻所能凝聚的極限。卻未成想到靜候片刻后，其上的光芒漸黯，本該觸發(fā)的法陣反倒開始分崩離析。

    啟借力于崖壁，靈巧地安穩(wěn)落地，沒了法陣的束縛，原本縈繞于此間血腥氣像是為了尋求庇護一般，頓時瘋狂涌向他身側(cè)。

    他之所以能默許它們的靠近，是因為在這個瞬間，他終于感知到了其他神魂的波動，它們無一不在鳴泣著隕落的命運。

    啟長嘆一聲，將指尖的光暈逸散于虛空之中，這是他尚在島上時，安撫神魂的方式。

    狂風吹鼓著他的斗篷，令他不悅皺眉，“法陣的開啟已然失敗，還不準備現(xiàn)身嗎？”

    四下無人回應，于是啟徑直去往法陣中心，試探性地將手伸向天空神的遺骸。

    果不其然，他被一股力量彈開了，但他眉頭緊鎖的緣由并非是妘羿的從中作梗，而是拒絕他的意愿來自于羽骨本身。

    未等啟弄清所謂天空神的遺志，地底處再度響起藤蔓“窸窣”的聲音，與先前裝扮一致的妘羿在藤蔓的護送下現(xiàn)身，只不過這次他的脊背明顯更加佝僂。

    【作者有話說】

    攻在下下章出場

    第6章 夙念未明

    啟感受到對方身上的邪神氣息已經(jīng)接近于無，他垂眸凝視著帶有微弱光芒指尖，可自己的力量限制仍然沒有松動的跡象，甚至還在加速消耗。

    像是看出了啟的疑惑，妘羿漠然道：“我說過，您只需要等待而已?！?/br>
    啟不悅蹙眉，他的嗓音里甚至還維持著那種虛假的敬意。

    話音剛落，祭祀坑四角的火炬被一陣黑風重新點燃，原本圍繞在啟身側(cè)的血霧像是受了刺激，頓時在兩人面前聚集收緊為閃電之狀。

    啟顯然明白血霧所忌憚的是什么，他僅是瞥了一眼妘羿身邊蠢蠢欲動的黑色尖刺藤蔓，然后平靜開口：“可你也讓我等得太久了。”

    說罷他的軀體便直直倒向沙土，與此同時，一道亮光自他頸間封印溢出，以迅雷之勢席卷了那團血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