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團在空中凝作沒有五官的純白人形，細看之下，其余輪廓都與他那副暫時的軀體極為相似。

    這是封印不完全的體現(xiàn)，啟的神魂可以暫且脫離禁錮，完全釋放他吞噬魂體的本能。而代價則是在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他會失去所有的力量。

    不過同他方才所剩無幾的力量相比，這樣的結(jié)果顯然還算不上太糟糕。

    黑藤并未理會他“舍棄”的軀體，反倒是攀附上了法陣內(nèi)的青銅禮器，原先用來聯(lián)系各塑像的光線徹底黯淡下去。

    妘羿渾濁的雙目死死盯著空中的神魂實體，根據(jù)自己和那位邪神為數(shù)不多的“和諧”相處時光，他知道了卡克斯關(guān)于啟性情的一點“主觀”解讀。

    這位新神的行事風格，總會給人帶來意外的“驚喜”。

    果不其然，下一秒，被安撫過的血霧就從啟的指尖釋放而出，凝為針芒細雨，密密匝匝地襲向四處攀附塑像的黑藤。

    這些富有生命力的黑藤在血霧腐蝕下形成的煙氣中微微抽搐，“當啷”，覆蓋妘羿上半張面容的黃金面具應聲落下，暴露出他額間正往面部其他位置瘋狂擴張的猙獰鳥形圖騰。

    而圖騰的中心，赫然是三片羽形印記，那是妘羿曾為天空神最強眷屬的證明，也是現(xiàn)在造成其反噬的源頭。

    他一手捂面，開口時嘶啞的嗓音顯得戾氣十足，“利用這些殘魂觸發(fā)‘神罰’，真沒想到，您還有這種能力?！?/br>
    “因為我厭倦了被動和欺騙，況且，我也只是順應了他們的愿望?！眴⑹諗n手指，將黑藤腐蝕殆盡的血霧陸續(xù)溫順地回到他的身邊。

    但妘羿身上的異變并未停止，甚至愈演愈烈——隨著他臉上的圖騰逐漸加深，他枯瘦的后背展開了一雙深紫色漸變骨翼，將那身黑袍撐得七零八落。

    這樣的他，讓啟無論如何都無法將其與從殘魂記憶里窺視到的，那最高眷屬的模樣聯(lián)系在一起。

    那雙殘破的翅膀上還零星掛著幾片同色羽毛，只是羽根處已完全發(fā)黑腐爛，聊勝于無。

    妘羿蒼老腐朽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被迫暴露真身的激憤，但坑底之上的天空再次被層云遮蓋。

    “即使能暫時限制住我的力量，您這樣做也是毫無意義的。天空神殘骸對您的接受度甚至遠不如我?！?/br>
    妘羿顫顫巍巍地伸出右手，那截黯淡的羽骨便飛回到了他的手中。

    啟緩慢搖頭，他的目的并不是限制住對方，而是釋放出一個天空神殘骸對其認同度會更高的眷屬。

    在他方才和一眾殘魂短暫“交流”時，他就想到了這個破釜沉舟的方法。

    他再度化身為光團，依照法陣的圖紋軌跡極速穿越其間，切斷了用以連接的所有光線，最后停留在了那尊突兀出現(xiàn)的銅鳥塑像前。

    啟高舉起由血霧凝就的閃電，一舉劈下，黑色的裂縫自塑像三級底座向上延伸，而其余塑像的雙翼也在此時受不住裂痕的加深，齊聲碎裂。

    爆出的血霧紛紛涌入銅鳥塑像的裂縫，助力著封印的破除，由啟神魂所化的光團緩緩散作數(shù)以萬計的光點，最后匯往頸間金飾的銘文。

    他又回到了那副軀體，但當他坐起身時，沒有錯過妘昭自裂縫而始的新生。

    她的下半身化作了鹿形，上半身被絨羽覆蓋，烏發(fā)間生出稚嫩短小的鹿角，背后徐徐展開青色的巨翼讓她騰空脫離了禁錮其神魂的塑像。

    這一幕深深刺激到了妘羿，他回望了一眼自己早已腐朽的雙翼，攥緊了手中的羽骨簪。

    原來如此，羲君最后的眷顧盡數(shù)給了這個象征著其隕落的眷屬。

    妘昭眸中新生的茫然在一瞬之間轉(zhuǎn)為清明，額間三瓣羽形印記閃過一道流光，雙翼掀起的烈風便形成了遮天蔽日的沙塵暴，強勢覆蓋住坑底的一切。

    塵暴在風中以螺旋式?jīng)_入天際，強硬地撕開層云，甚至露出了法則設(shè)下的將此處與外界隔絕的屏障。

    在一片灰暗里，她準確地抓住了啟的手臂，裹挾著上升氣流朝天裂之處飛去。

    沙土于風歇之時重新落入祭祀坑，妘羿半個身子伙同那些殘缺的塑像被掩埋在一處，“神罰”造成的反噬漸漸平息，他靜靜看著手心中斷作兩截的羽骨簪，眸色歷經(jīng)幾番變化。

    碧空如洗，林染薄翠，峰聳山綿，眼前的景象同在云境時大同小異，但啟知道，他們已經(jīng)來到了另一方神明的復蘇之地。

    自他們穿過屏障后，妘昭又變回了原本的人形，額間卻依舊保有三瓣羽印記。

    她面上帶著初識時的凝重，對啟鄭重一禮，“謝謝您方才聽取眷屬們的請求，解放了我的神魂。我知道您有很多疑惑，但屬意將您帶往此處的那位大人絕對會給您想要的答案?！?/br>
    妘昭躬身等待著，經(jīng)此一遭，她的指尖已經(jīng)不會再產(chǎn)生細微的顫抖。

    像是看出了她莫名的篤定，啟一面淺笑著，一面翻看自己毫無力量波動的手掌，眼里卻始終興致缺缺。

    “我不認為他知道我想要什么，或者只是我的欲求恰好與他的某種意圖重合了一段而已。”

    第7章 風眠之地

    他徑直走向處于淺草掩映間的巨石，屈腿坐下，眼神偏向旁側(cè)，“況且，我之所以答應你同類們的請求，不過是為了能夠離開那里?！?/br>
    啟用余光瞥見妘昭的神色頓時變得古怪起來，但好像并沒有往自己希望的那個方向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