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圍坐著的人們在錯愕之后紛紛起身高呼贊頌戰(zhàn)神顯靈，因此那位坐在人群邊沿，身披長袍掩去面容者便格外突出。

    良久后，火焰才消耗完她釋放出的力量，重新被限制在火塘之內(nèi)。

    “他是一位偉大的神明，雖有戰(zhàn)神之名，卻比任何神明都要珍重生靈的性命。未能追隨他到最后一刻，我時常追悔莫及?！?/br>
    “他既不滿惡之法則的統(tǒng)治，亦不支持眾神和卡克斯的籌謀，吾神唯愿世間生靈各得其所，也相信，萬物，自有所行之道。”

    瓦勒莉的語氣像是在向旁者講起一位身邊親密的故人，眼眸里帶著無限的懷念與敬重。

    “就如你在云境得到的那柄象牙匕鞘，吾神知道云境為通天之所，于是便將象群尸骨中的象牙獻給了天空神，因為它們經(jīng)久不朽，富有靈氣，最適合用作祭祀禮器來溫養(yǎng)各路等待輪回的神魂?！?/br>
    啟再次掏出那古樸的匕鞘，細細端詳過其上自然形成的紋路，而后將之置于她身前，“這于我而言只是取得你們信任的憑證，或許我現(xiàn)在應該物歸原主了?！?/br>
    瓦勒莉小心翼翼地拾起它，珍重地讓它與心口貼合，“......能得到吾神的遺物，瓦勒莉感激不盡?！?/br>
    她端起重新盛滿酒液的木碗，真心實意地向啟祝酒，啟雖然不明所以，但礙于盛情難卻，依然淺抿了一口那帶著膻氣的液體。

    孰料這比先前的后勁更甚，啟能感覺到自己理性的一面正在漸漸退化，而他卻又無能為力。

    瓦勒莉早就料想到了會是這種結(jié)果，還是佯裝正經(jīng)道：“又該輪到我提問了——你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嗎？”

    “......他們都說，我是法則的半身，可是我不認同這個身份，像我這樣的存在，也擔負不起這種宿命?！?/br>
    “法則，應該是更偉大的存在，就如你口中的戰(zhàn)神那般，心懷后土的所有生靈?？晌抑皇且驗樾吧竦姆庥”黄冉邮芰诉@樣的宿命，其實在我的心中，萬物不曾擁有過一席之地?！?/br>
    只有在醉意的影響下，啟才能這般毫無顧忌地吐露出自己的真實心聲，他也不求回應，這僅是純粹的發(fā)泄。

    她提起裙擺起身，與啟并排坐下，“若是真正不在乎的話，是不會像你現(xiàn)在這么痛苦的?！?/br>
    “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你一路走來的種種經(jīng)歷，失望也好，愉悅也罷，但我覺得，你的心在動搖中已經(jīng)有了答案?；蛟S不是因為你的私心過重讓你無法心系萬物，而是你在害怕，害怕自己的力量不能讓萬物在卡克斯的手上得到解脫。”

    啟淺灰色的眼睛里充斥著迷離，又在激動之下顫聲發(fā)出了幾個氣音，最后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一般，將木碗中剩下的酒液一飲而盡，喃喃道：“我竟然不能反駁......”

    他甚至為此“浪費”了下一個問題，“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對此，瓦勒莉倒是表現(xiàn)得很灑脫，“因為曾給予我救贖的吾神說過，哪怕素不相識，在旁者遭難時，也要不吝獻出自己的善意。我們初遇之時，他就是這般對待我的?！?/br>
    看著啟呆愣的神情，她狀似苦惱，“不過果然，才半日的時間不能讓你對我產(chǎn)生信任，連帶著對我方才話語中的真心程度也存有懷疑?！?/br>
    啟垂眸道，“不，與之相反，我得感謝你——有些事情我其實明白，卻總是被絕望裹挾，陷入自己制造出的無盡深淵。”

    “畢竟我一直強調(diào)著自己的苦難和遭受的背叛，仔細想來，我也并沒有主動為他們付出過什么?！?/br>
    瓦勒莉看得透徹，搖頭道：“是他們總想從你身上得到些什么，才會來到你的身邊。包括我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也有我的目的?！?/br>
    啟并不因為她的坦誠以告而動怒，只在唇角現(xiàn)出一抹苦澀的笑意，附和著她的話語，“那我也有我的目的。”

    為了表現(xiàn)公平，她也“浪費”了一次提問機會，“我還是很好奇，你和你那位同伴，究竟有著怎樣的過往？”

    第59章 一日之交

    啟的目光去往了更遠的彼方，因為他正在追憶著種種往事，“你應該也能感受得出來，他的力量和風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是前任風神所留下的‘火種’，不，更為確切地說，是神明創(chuàng)造出來的一件‘工具’?！?/br>
    “但他的誕生也借助了我的一部分力量，所以在最初的時候，我雖然對眾神不滿，卻不得不承認，其實我的心中一直渴望著能和他產(chǎn)生一點共鳴，畢竟從前的我在剛剛產(chǎn)生意識之時曾無比的懵懂，才會遭受蒙騙，以落得今日此等被動的境地?！?/br>
    僅僅是他的一點只言片語，瓦勒莉便能敏銳地推斷出大概的癥結(jié)所在。

    阿涅，被譽為“智者”的那位前任風神，曾在那場紛爭中發(fā)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很顯然，就算他早已身隕，也會為后世留下大量充滿各種計謀的遺物。

    瓦勒莉?qū)Υ瞬桓信d趣，如果最后是眾神推翻了法則的統(tǒng)治，在這場災厄中得以幸存，想必屆時的爭斗會更加混亂且曠日持久。

    無比清楚這一點的她本該沉默等待著啟的后文，卻又正確預判了事件的發(fā)展方向，“所以你的那位同伴在眾神的授意下做出了一些......背叛你的事情，才會讓你們彼此之間失去了正常的相處模式?！?/br>
    啟并沒有急于認同她的說法——雖然事實的確如此，但此時此刻的他正被另一種情感cao縱著，逐漸墜入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