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木揚(yáng)聲，聲線緊逼陸先生：“陸府如此作為，是當(dāng)真不曾將我家公子放在眼里了？”

    陸先生銳利的視線劃過我，最后重新對上紅木，并沒有接話。

    我覺得紅木總是有安定人心的溫和力量。我雖然慌張，但也沒有太過懼怕，畢竟天虞山時常有這種情景，只不同的是，我如今寸步不能行。

    而我確實(shí)，不知道如何處理這件事。

    除了恐慌，我想到最多的，是我做錯了什么。

    我做錯了什么事，讓陸先生帶這么多人來懲罰我？

    紅木的聲音依舊溫和有力，她對著陸先生時仿佛無畏無懼，就像對著昭戎一樣，稱呼道：“陸老爺。”

    陸先生皺眉看著她。

    細(xì)雪翻飛在紅木的發(fā)絲。

    “您知道我家公子與常人不同?！奔t木冷靜自持，“也應(yīng)當(dāng)想得到，對付常人的法子對我家公子沒有效用?！?/br>
    陸先生臉色忽變。

    我看向紅木。

    她好厲害。

    只見她繼續(xù)說下去，“今日我家公子若不能安穩(wěn)地走出去，我想，陸府應(yīng)當(dāng)也不會太好?！?/br>
    陸昭華緊張地掙扎著制住他的人，一邊喊著“長玉長玉”，一邊又喊著“阿爹阿爹”，我看著他，一時有些出神。

    紅木回頭看我一眼，注意到我的視線，忽然笑出聲，“陸老爺，雉子尚有幾分良善，您轉(zhuǎn)眼走了大半輩子，莫不是做了什么虧心事，以至在我家公子面前杯弓蛇影，要?dú)⑷藴缈诓怀?？?/br>
    我忽然回神，愣怔地看過去。

    原來……紅木這般強(qiáng)勢。

    思來想去，我還是不知道我做錯了什么，就在我想拉一把紅木自己去問時，院外忽來陸昭戎的聲音——

    “讓開！”

    我抬頭，心里竟莫名安定不少。

    陸先生一皺眉，轉(zhuǎn)頭喝道：“攔住他！”

    院外一片哀嚎。

    陸昭戎踩著雪，黑色的裘衣向后翻飛，眉目深沉中帶著氤氳的怒氣，大步往前走。

    我看著他，眼中似被飛鳥啄了一般忽然酸痛，心跳聲里摻雜了許多不能細(xì)細(xì)描述的情緒，于是連忙垂下眸遮掩過去。

    陸昭華急切的聲音在雪地里尤其突兀。

    “小戎戎，阿爹，阿爹要?dú)㈤L玉，快幫幫他，快幫幫他！”

    我忙抬頭想說沒有，以免他心中憂擾，卻見紅木驀然舉劍，冷眉望著陸昭戎。

    我愣怔住，抬手去扯她衣袖。

    陸昭戎連腳步都沒停，抬手打偏了劍鋒便步步朝我走過來，“父親，既然陸府容不下人，我?guī)呔褪??！?/br>
    陸夫人眼眶泛紅，忍不住出聲：“戎兒……”

    紅木神色稍怔，唰地劍鋒回鞘。

    ——“逆子！”陸先生憤怒嘶吼，“你簡直是不可理喻！”

    然而陸昭戎并沒有同他爭執(zhí)什么，在我在愣怔，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拉著我就走。

    陸夫人一邊扯著陸昭華，一邊張望著陸昭戎，急切地想說什么。

    滿地的雪印滿了腳印，凌亂如呼嘯的北風(fēng)。

    陸先生猛地在寒風(fēng)中劇烈咳嗽，我在穿梭過眾多人時匆忙回頭，瞧見陸先生蒼老的面龐咳得通紅，怒極的聲音被咳得七零八落——“逆子……你……”

    紅木頭也不回地在后面跟著。

    陸夫人撒開昭華就追——

    “戎兒！”她追上來，拽住昭戎的衣袖，“戎兒，戎兒是娘錯了，是娘錯了，娘是擔(dān)心你，擔(dān)心你……”

    她急促地看了我一眼，又小心而迅速地避開，“他，他……娘擔(dān)心你被妖物所惑啊戎兒……”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想辯解。

    卻不料陸昭戎忽然拽過陸夫人抓著的衣擺，眉目清冷地瞥了她一眼，握緊我的手毫不留情。

    我被他拽地幾乎一個踉蹌，費(fèi)力地跟上他的節(jié)奏。

    風(fēng)雪聲將陸夫人凄慘的呼喚落在身后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一聲聲喚子，一聲聲低泣。

    錦城中到處都是風(fēng)雪，也許是我受了委屈，雪花越飄越大，彌天大雪幾乎遮住了視線，我看著昭戎融于冰天雪地的神情，少見地有些緊張。

    他好似堵著一口氣，拉著我直直走過一整條街，到了街尾驟然轉(zhuǎn)彎朝另一條街道走去。

    我猝不及防被深雪絆住了腳，急忙跨了一大步，以保證我能跟上他。

    紅木在身后驚呼一聲公子，昭戎猛地頓住腳步——腳踝疼了一瞬，我毫無征兆地扭到了腳。

    陸昭戎沉默了一瞬，默不作聲地彎腰抱起我。

    我慌亂中下意識抱住他的肩頸，睜大了眼對上后面的紅木和茫茫大雪。

    摟在腰上的手很緊，我感受到他的手臂在顫抖。

    我想了想，遲疑著問他：“我……很重嗎？”

    陸昭戎腳下的速度忽然減慢，呼吸都慢了些。

    我小心地抬頭看了看他，覺得他表情沒有那么緊繃了才松一口氣，繼續(xù)問：“那，那你為什么抖？”

    紅木終于忍不住笑出聲音來，滿天大雪中清冽而動聽。

    我抓著昭戎肩膀的手窘迫地抓了抓，沒有再問了。

    良久，昭戎在一片白茫茫中出聲：“我害怕?！?/br>
    我愣怔住，害怕？

    我又仔細(xì)想了想，還是決定問出來：“為什么？”

    他沒有回答我，只是抱著我拐進(jìn)了一個和陸府完全不同的院子，進(jìn)了一道門又進(jìn)一道門，然后紅木就沒再跟著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