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于長玉的眼睛在陽光的照射下似透明的冰石,透著橙黃的淺色澤,仿若一碰就會碎掉。 陸昭戎心底怦然而動。 等回過神時他們正四目相對,于長玉正淺淺地笑著,臺階上站著一個人。 “陸家的人。” 那人說。 陸昭戎想了想,這大概就是秦南川了。 “進來吧?!?/br> 他替長玉遮住光線,心道這人很危險。 但是這個人避不開,陸昭戎沉默了一下,說:“秦南川,字,滿?!?/br> 于長玉很淺地笑了一下,似乎若有所指。 他想了想,還是說:“秦滿此人深沉狠辣,老秦公姬妾成群,硬生生沒落一個男娃,倒是留了三個女公子,我出海時在這邊停過幾日,聽說被遣去了南荒,美名曰讀書,估摸著半路上就沒了?!?/br> 果然于長玉很久都沒應(yīng)聲。 于是他小心地觀察著于長玉的反應(yīng)——他皺著眉,神情依舊平淡如水,像是在思考什么,步履平緩,慢慢走進了門內(nèi)遮光的地方。 陸昭戎剛松一口氣,忽聽于長玉淡淡一句:“你也會做這樣的事嗎?” 他轉(zhuǎn)頭看過去。 于長玉輕描淡寫地掃了他一眼,壓迫感瞬間悄無聲息地蔓延全身。 心跳聲驟然放大,陸昭戎在那片壓迫里張不開嘴,也沒辦法邁開步子,驚悸之感下心緒一片空白,恍然回神,他急忙跟上于長玉的身影,“不——” “人總是要死去的?!庇陂L玉平淡地打斷他的話,“因為一點小事情就失去生命在天虞山是常有的事,我還以為,只有天虞才那么殘忍?!?/br> 如此冷漠的態(tài)度讓陸昭戎瞬間覺得,這個人真的好遙遠。 神清明在上,人骯臟煎熬。一個月了,他尋找不到于長玉的裂縫,哪怕是這樣陰暗的事情。 “你失望了嗎?” 他低垂著眉眼,試圖藏住那些控制不住的難過和失落。 于長玉腳步一頓,抬眼望來。 他不敢抬起目光。 他害怕看到于長玉冰冷審視的眼神,雖然他覺得于長玉不至于那么無情。 “昭戎?!?/br> 長玉只是語氣平靜地叫了他一聲。像是在提醒他不該如此越界。 ——他忽然就理解了那些癡男怨女。 遙不可及地看著、聽著一個人,原來是這樣的一種疼痛。 他明明近在眼前,卻總覺得咫尺天邊。你明明知道他不可觸碰,卻總是生出妄念,然后受傷??墒敲髅髂敲唇敲唇剿敢馊ナ赝?,愿意去等,愿意臣服于心底的不甘。 秦府送來的飯菜他索然無味,沐浴時難以控制地神游天外,婢女來傳話說了什么他也一概不知,卻脫口而出問了一句:“與我同行的那個公子呢?” 也不知道他吃不吃得慣這些。 婢女低頭回答:“那位公子在西廂房的東戶里,自少爺住進院子里,每戶皆帶小庭院,公子可安心?!?/br> 陸昭戎笑了一下,秦滿這人倒是挺會享受。 “帶我過去?!彼笙胗蚁氩环判?,“晚些我去見你家公子?!?/br> 現(xiàn)如今各府都流行喊少爺老爺,聽得他頗不自在,于是也從來沒改過口,估計以后也改不了。 婢女先應(yīng)“諾”,然后說:“少爺問兩位公子,可否換至一間房?!?/br> 陸昭戎怔了一怔,這丫頭怎么張口閉口就是少爺? 不過要緊的還是一間房的問題。秦滿既然這樣問了,至少說明他和長玉之間確實是有一些……能夠被人看到的曖昧氛圍。其次也說明秦滿此人極其敏銳。 他遣人來問自己,便是一個照面已經(jīng)確認了自己的判斷,更說明此人心之果決。 陸昭戎稍有沉吟,“已經(jīng)問過那位公子了?” 婢女回話:“少爺只叫奴婢來問您?!?/br> 陸昭戎沉默了。 他低頭笑了笑,忽然在唇齒之間嘗到了一絲苦澀的味道。 也就于長玉那樣,可能永遠也不會知曉情事的人,才會無所察覺吧。 原來不知不覺中他早就不愿滿足了。 好像過去一個月,他的種種看似簡單自然,實則早便暗藏玄機的行為毫無作用。好像其實從一開始,他以為的從容坦然都是只是基于,于長玉能夠先發(fā)現(xiàn)這件事,然后他才能得到些許回應(yīng)。 “不必了?!彼戳随九谎郏皫疫^去?!?/br> “是?!?/br> 秦滿給他安排的院落很精細,雖看起來很簡單,但仿佛住在里面的人極其講究——這可能是秦滿對他的初步印象。 相對而言,于長玉的院子就簡單雅致,無花無草,只有幾棵樹,像極了他這個人,平淡自然。 陸昭戎左右打量一遍,抬手示意婢女離開,道,秦滿是個有心人。 艷陽的光線緩慢轉(zhuǎn)動,檐角投射的影子靜悄悄地爬到院內(nèi),陸昭戎眸光一動,瞧見于長玉的影子在地上。 “鐺——” 轟鳴且余韻悠長的鐘聲里混跡著雜亂的飛鳥扇翅聲,金色的光線鋪落在于長玉身上,鑲嵌在淡色的青衫邊沿,他的目光仿佛瞬間穿越了整座城市。 陸昭戎覺得他能看見于長玉帶光的睫毛和透徹的眼瞳。 他身上滄桑卻純凈的氣質(zhì)能帶動整片天空,直到驚動人心。 他喜歡這樣的于長玉,擁有著安撫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