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歡于長玉，在這一刻的心情無比清晰。

    于長玉看見他的時候，天上的云仿佛凝滯了一瞬。他從屋檐上翩然落下，就如檐上的棲鳥悄然落地……陸昭戎克制了一下微動的指尖。

    隨著靜謐的氣氛漂流轉(zhuǎn)動，他笑了一下，找了個理由：“我想帶你出去走一走，教你一些簡單的事情?！?/br>
    于長玉回之一笑：“好。”

    他在前面慢吞吞走著，于長玉在后面慢吞吞地跟著，至于說什么只能順著理由圓。

    花是什么花，魚是什么魚，房間怎樣分布，住房有什么講究……

    小神仙一直安靜地聽著，從不插話。

    “累嗎？”

    他忽然問。

    陸昭戎神情稍有愣怔。

    似有所感，他忽然明白了于長玉在想些什么。

    那些被他忽視的細(xì)節(jié)處洶涌浮現(xiàn)，忽然間竟然真的覺得好累好累。

    他一直這么活著，很多人都這么活著，沒有自己的心意，只有迎合這個世界。

    他反應(yīng)迅速地躲過這種乍然驚現(xiàn)的情緒，下意識抬手想觸碰到這個悲憫眾生的神明。

    “多謝長玉關(guān)懷。我還好?！?/br>
    長玉的目光仿佛柔和了許多，并沒有躲避他。

    陸昭戎心下微動，也許……他可以成為他的裂縫。

    “你們打算什么時候從這離開？”

    秦滿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陸昭戎心情瞬間一落千丈，迅速整理收拾了一下，他盡量平靜地面對秦南川。

    但可能他還是帶了一絲情緒出來，以致得到了秦滿寸步不讓地攻擊：“兩位，是沒給你們準(zhǔn)備房間嗎？站在我門口卿卿我我，沒問題吧？”

    陸昭戎呼吸一滯，下意識瞥了一眼于長玉。

    其實什么也看不出來，他一直都看不出來于長玉在想什么。

    但這可能是個機(jī)會，心念電轉(zhuǎn)，他伸手將于長玉往身邊護(hù)了護(hù)，反刺道：“羨慕？”

    秦滿冰冷的眼神中滿是玩味，似乎看透了他這一行為隱藏的本意。

    不過不知他是還看出了什么，最后反而慢慢收起了惡趣味，然后狀似無意實際多打量了一眼長玉，這才說：“已經(jīng)去信錦城，來回半個月。”

    說完又多留意了陸昭戎一眼。

    他松了口氣，由衷地朝他一笑，“多謝?！?/br>
    誰料竟叫秦滿意外地回了個頭，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之后朝于長玉抬了抬下巴，問：“叫什么？”

    小神仙淡然處之：“于長玉?！?/br>
    秦滿垂眸淺笑，“好名字。”

    陸昭戎看了看手中漂亮乖巧的手，會心一笑，逗弄似的勾了勾于長玉的手指。

    他低頭笑著，道，牽了手要去多走走，不然虧了。

    他給于長玉講了做客的禮數(shù)，然后講了銀錢的作用。

    小神仙一路上都很安靜，被他牽著這么久也沒有掙動，就好像很平常的人家在街上散步。

    他抬頭看了看長玉，欣喜之余有些奇怪，于長玉好像……過于安靜了。

    “怎么了？”

    他決定問一問。

    然后于長玉問了一個非常、非常沉重的問題。

    “這些……疲于生活的人?！?/br>
    “為什么？”

    ……

    他總是有帶動他情緒的能力。

    世態(tài)荒涼，周家獨(dú)大，各家被壓迫剝削，繼而壓迫剝削各地百姓，強(qiáng)龍也壓地頭蛇。那時還不是主君的周自鳴在周家孤掌難鳴，幾家波折動蕩才換來如今光景。

    周自鳴掌家以后，又被周家附屬勢力掣肘，幾乎寸步難行，一人之言無人響應(yīng)。若不肅清一些不服管教的惡毒之流，恐怕陳郕各地將動蕩不止。

    可如今沒幾個人打心底里在意，上至各家下至被魚rou欺辱的百姓，竟大都覺得何人獨(dú)大不是獨(dú)大，受欺負(fù)的永遠(yuǎn)是自己，陳郕與他們何干，換成李郕王郕也照舊是這樣活著，根本無絲毫大局之觀。

    這種看似與人無關(guān)的事情其實動輒興亡更替，如果沒有人站出來試圖改變現(xiàn)狀，以后將永遠(yuǎn)不會有人站出來改變現(xiàn)狀。

    欣慰的是不止他一個人試圖站出來，可恨的是，站出來的人大都心思各異。

    就比如說，此番他被派去尋什么虛無縹緲的仙山……有這等功夫，不如多做些有意義的事。

    ……不過好在他不是鎩羽而歸，至少……

    他沉默地笑了笑，耐心地安撫著于長玉。

    “長玉，人活著的時候總要為一些不太值當(dāng)?shù)氖虑閬砘乇疾?，然后才能有莫名其妙的動力，生生不息地走下去。你以后就明白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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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云胡不喜

    陸昭戎此前總覺得來日方長，不管是那些比較沉重的事情，還是關(guān)于于長玉。

    他看著幾套簪釵若有所思，但是實際上不是這樣的，再怎么運(yùn)籌帷幄的人也總會有那么一瞬間急于求成，更別說像他這樣的。

    他回頭朝于長玉招了招手，無奈地求助：“你過來看看?！?/br>
    兩人站在櫥柜前低聲交談了兩句，于長玉便將目光放在了珠釵上。

    陸昭戎悄悄看過去，珠翠瑩潤的光澤使他整個人顯得格外柔和，褪去那一層居高臨下的淡然，他仿佛就如澤被世人多年的一湖水，安穩(wěn)靜謐。

    于長玉的目光在珠翠上并不流連，手指卻忽然觸探上了一只耳墜，神情有些許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