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于長玉身上的氣勢驟然消散,看起來給足了他臉面,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那個少年,語氣僵硬道:“我要下去?!?/br> 陸昭戎緊了緊握韁繩的手,翻身下馬后回頭去接他,安安穩(wěn)穩(wěn)地給人放地上,然后他轉(zhuǎn)身吩咐道:“去兩個人與她同乘最后一輛馬車?!?/br> 于長玉跟著就要走,陸昭戎只覺眼前空白了一瞬,伸手就拽過了人——小神仙不溫不冷的熱度猝不及防撞進懷里。 他后知后覺地回過神,撫在于長玉背上的手竟在毫無知覺地顫抖,無論如何也克制不住。 “長玉?!币怀雎?,他聲音也竟顫了幾分,心底不安地壓制了半晌,張了張口,“我……” 他忽然發(fā)覺自己說不出任何認錯的話,也無論如何做不出那些哄人的姿態(tài)。明明,他平日里也與人虛與委蛇慣了的。 他平時總覺得自己也算八面玲瓏,要想表達什么都能找出許多種話來,可是一到于長玉這里,好像什么行為都顯得很刻意。好像,怎樣都無處安放。 可他在這里著急忙慌地試圖挽回些什么,卻從周圍聽得陣陣由遠極近的鳥類振翅聲,尚未凝聚神思,于長玉神情淡漠地推開他,轉(zhuǎn)身朝遠處走。 陸昭戎霎時間一片空白,眼睜睜看著他越走越遠,卻連句挽留的話也說不出口,只僵硬著看見了滿天的雁鳥擺著陣型,撲棱撲棱地緩慢降落。 于長玉仰頭,眼中流轉(zhuǎn)著深邃的情感,打頭陣的鴻鳥雀躍地落在他微抬起的手臂上,口中銜著一支曬干的草,乖順地任他撫摸。 大片的陰影從空中壓下,滿天的鴻雁變換著陣型,仿佛于長玉身上有種奇異的吸引力,一點點,相互融合在天地之間。 雁陣中落雨般灑下了棵棵枯草,于長玉眸光中含著數(shù)不盡的溫柔,輕而緩地撫摸過那只鳥勞累許久的翅膀…… 出息。一只鳥而已。 陸昭戎嘲諷著搖了搖頭,道,若是他真的走了,你陸昭戎是不是還要尋死覓活? 他正兀自埋汰著,于長玉忽然抬手放飛了鴻雁,自由的目光隨之而去,雁群驚飛而去,震撼人心的騰起使得萬籟俱寂——陸昭戎心跳聲陡然加快,混合著一種悲傷緩慢旋轉(zhuǎn)在心底,目光再也移不開。 于長玉轉(zhuǎn)身碾碎了手中的草,不容置喙地抓起他的左手,洋洋灑灑覆蓋了一整條傷口,語氣平淡道:“你忘了帶草藥,我臨走時候托了阿婆?!?/br> ——然后不留情面地轉(zhuǎn)身就走。 似乎明白他的意圖,于長玉并沒有去找黎紅木,反而尋著最后空置的那輛馬車,低頭彎腰,撩起車帷就鉆了進去。 鴻雁朝來時的方向飛去。 陸昭戎愣怔地看著他,直到他進了馬車再不見身影,然后才后知后覺地迅速收回目光來。 他忍不住伸手,指尖膽怯地蜷縮了一下,然后才輕輕撫著傷口的邊沿,唇角壓制不住地起了起弧度。 —— 原來他,真的,非常、非常喜歡于長玉。 -------------------- 第34章 無聲的退讓 其實陸昭戎沒有錯。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方式活著,當(dāng)一個人出現(xiàn)的時候,某種生活方式就會受到牽扯,這是很正常的。 他站在原地輕輕蹭著胳膊上的傷口,酸澀和歡喜漫上來的剎那間便想到了,因為喜歡,所以今后會發(fā)生更多和他平時常理不合的事情。 陸昭戎坦然接受了于長玉給他帶來的狼狽,沉穩(wěn)地指揮著下屬收拾好一地的藥材,然后轉(zhuǎn)身上了馬車。 掀開車帷,于長玉靠在車壁上閉目養(yǎng)神,清淡的模樣摻雜著身上被他抹上的血,平添幾分冰冷。他聽到聲音也沒有理會他,帷幔下滲透的光線擦過了他的衣角。 陸昭戎無聲地笑了笑,輕手輕腳地鉆進去。 車輪轱轆轆地轉(zhuǎn)動,馬蹄聲清脆雜亂。 于長玉猛然睜開眼,猝不及防朝他撲過來——陸昭戎愣了一下,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去。 空間驟然變得狹小,陸昭戎下意識護住于長玉的腦袋,半仰躺在車板上。 微弱的呼吸輕輕掠過他的脖頸,于長玉攀著他肩膀慢慢往上移,如蒙著山霧般的眼瞳靜靜地定格在他目光里——灼熱的溫度霎時從心底蒸騰而上,他撐在車板上的手驚悸般地蜷縮了一下。 于長玉的膝蓋抵在他兩腿之間的車板上,另一條腿在他身側(cè),他只能微抬左膝撐在車壁上,另一條腿任他壓著,一動不敢動。 氣氛忽然間寧靜下來,臟亂的鮮血腥氣在他們之間流動,陸昭戎幾乎失神,停滯在于長玉云霧繚繞的眼睛里,受困其中。 身上的溫度以燎原之態(tài)迅速遍襲全身,他清楚地意識到,若是再不拉開距離,可能就要發(fā)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但沒有。 說不清陸昭戎是被于長玉的眼睛困住了,還是他發(fā)自心底的那一份舍不得,他在瞬息之間選擇了放任身上的溫度,持續(xù)灼燒。 于長玉的眼睛悄然移動了一下。 若非陸昭戎一直盯著,說不準就捕捉不到了。 他道,為什么這個人也沒有動作? 方才……他是在躲嗎? 陸昭戎只覺被霧氣遮得很迷茫,心底那個膽怯的聲音躍躍欲試。 是不是……于長玉也有那么一點,被他吸引到了—— “公子?!避噹夂鋈豁懫鹣聦賯儜T常冰冷的聲音,“您情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