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我“嗯”了一聲。 “我方才回來聽紅木說,你摔了一支簪子?怎么了?不高興?” 我筆下頓了頓,“沒,昨夜里取下的時候不小心掉了?!?/br> 他輕笑了兩聲,手指在我腰間撓了撓,“笨?!?/br> 我想了想,伸手在硯臺邊蹭過去,反手抹在他臉上,趁他還在發(fā)愣,我順勢轉移他注意力,“你聰明,下回你來取。” 身邊安靜了一瞬,我正要回頭,他忽然咬住我的側頸——我猝不及防地僵了一下。 牙齒細細碾磨在皮膚上,我手中的筆悄然脫落,“咔嗒”一下,便聽他含混不清地說:“服侍上神更衣,可有獎勵?” 我定了定神,現(xiàn)如今陸昭戎果然不再滿足于親吻了,這要是咬一口咬一口的,就算不疼也傷感情,心道,我不能這樣次次縱著他。 于是我偏了偏頭,“站好?!?/br> 他唇齒間停頓了一下,然后很聽話地挪開了不安分的牙齒。我方才松了一口氣,便覺被咬過的地方被溫熱柔軟的觸感掠過去,身體忽如被雨天打下的閃電劈中了一般,僵硬卻帶著不可忽視的異樣。 我閉了閉眼,清晰地感受到頸項間若即若離貼著的唇和齒痕上濕熱的舌尖,“陸昭戎?!?/br> “……嗯?” 他仿佛猛然驚醒般抬起頭,眸色不安地凝望著我。 我回眸同他對視時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殷紅的唇色上,忽然之間就想到了近朱者赤的寓意,莫名一陣心累……我沉默了片刻后悠然嘆了口氣,心道,隨便吧。 他討好般笑了笑,重新壓在我肩膀上看我寫字。 燭光跳躍得很靜謐,我在他反復不停的折騰里安穩(wěn)地寫滿了一整張的名字,等回過神時忽覺滿紙的“陸昭戎”橫亙眼前——我抿了抿嘴唇,悄默默地抽出下面的紙蓋上去。 “……我都看見了?!彼ひ衾飱A著愉悅的聲調,“藏什么呢?” “……” 我其實有愣了一下,倒真的在想,我是藏什么呢? 不過寫了一張字,他一直在后面搗亂,我心有分神也是正常,寫出什么來也不奇怪。 那我剛才,為什么要掩藏? 我沉默著沒回答,有些出神。 “長玉?” 我回神,“嗯?” 他眼眸中蒙上了一層期待和膽怯,攬著我腰的手不自覺地收緊,輕細的聲音里透著猜測,問:“你……有沒有,喜歡我?” 我心底顫了一下。 我其實說過類似的話,我說比起梅先生,我更喜歡昭戎。但事實上他也問過類似的話,不過那一次我沒有回答。 而我這次本意上是想脫口而出喜歡的,但不知為何,兩個字在舌尖打過轉以后就什么也不剩了。 我想,也許他問的,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于是我沉默了一瞬,說:“我不知道?!?/br> 他目光顯而易見地黯淡下去,然后很快又恢復如常,就像往常一樣溫柔地笑著,輕聲道:“沒事,我們慢慢來?!?/br> —— 外面的雪這時已經(jīng)下得很大了,白茫茫一片,張牙舞爪地打著轉。 我側頭看他撐開小童送來的大傘,傘面上畫著梅花,他伸手來牽我,“紅木說你喜歡梅花?” 我跟著他走進雪幕里,眼眸低垂——紅木說紅木說,紅木又不是我,“我說我不喜歡?!?/br> 他卡了一下,似是沒有想到我會這樣嗆他,于是短促地笑了一聲,“那你喜歡什么?” 我看他一眼,“你不是說,我喜歡這世上所有的事物?是這樣?!?/br> 陸昭戎似乎被我噎了一下,尷尬地拿手蹭了蹭臉,“我的錯。” 我怔了一下。 聽他如此順暢地承認錯誤,我反倒有些不習慣。 我心里印象昭戎是很高傲的,盡管他對我很溫柔。 自我和他相識,他會習慣性地把“抱歉”和“多謝”掛在嘴邊上,細想起來,反倒同任何人都保有一定的距離,使他看起來極有風度。 然而越是有距離的關系,低頭認錯越是容易。就像我常年受阿婆照顧,但更多的是在她那里受教,撒謊還是低頭認錯都是信手拈來。但阿爹不一樣,他對于我的脾性捏得很精準,我輕易低不下頭。 陸昭戎這樣心思深沉的人,應該不缺人向他委曲求全。他的下屬就是那樣一副自詡聰明睿智的樣子,多半都是相互影響的結果。 雖然有了一回,往后就不難開口,但決定要輕易說“我錯了”這樣的話,多多少少對他有些困難。此番境況,他應該做過不少心理建樹。 我想了想,記著他以往柔和的模樣,不由自主放輕了聲音,“沒事的,我們還有很長時間?!?/br> 他愣住了。 繼而他溫柔地笑起來,眸光中流淌著溫暖的光芒,聲音輕緩,“好?!?/br> 從書房廊下到臥房廊下,傘面一合,滿地的飛雪。 他伸手拍去我肩上的雪沫,捂著我的手呵氣,抬眸間對上我的視線就笑。我尋思世上怎么會有笑得這么傻的人,好像不管我怎么對他,他都能笑得如此溫柔。 我被他笑得刺痛了一瞬間。 “我不冷?!蔽页榱顺槭郑澳憧煜冗M去?!?/br> 他利索地轉身推開門,推搡著我往里走,“還說不冷,手那么涼。” 隨著房內魚貫而入端著熱騰騰膳食的婢女和抱著炭盆的小童,我心想貧富不均也是正常,任誰拋開這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也不容易,只能是富人更富,窮人更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