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薄奚動作未停,接的也很快:“殿下忘了,當(dāng)日殿下與奴一同落水?!彼α诵Γ骸笆巧蛳壬攘宋覀?。”他著重咬在后半句,望過來的目光卻這樣溫馴。 他在提醒漸眠,不要忘記是誰救了他。 “錯了吧。”漸眠輕飄飄睨了他一眼,拍拍手心的木屑:“沈先生不是將你和沈驕一同從船上救下來的么?” 薄奚眉頭一挑,很自然的應(yīng)下,說自己忘了。 臨近夤夜,漸眠困得都要咬桌角,傅疏才姍姍來遲。 眉眼料峭,肩頭還沾著風(fēng)雪。 他招了招手:“喔,傅相,過來坐?!?/br> 傅疏掃視一周,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這又是在干什么?” 整個東宮,除卻漸眠呆的一畝三分地,都被厚重的梁木覆蓋,木材里還坐著個少年,手指都磨得出血。 漸眠無所謂道:“玩兒?!?/br> 傅疏氣不打一處來:“大晚上拉著滿宮人陪你玩兒?” 漸眠扯了扯嘴角,琮深的眼珠盯著傅疏:“您早來一會兒,他們也能早歇會兒?!?/br> 傅疏不想跟他計(jì)較,長長嘆了口氣,問:“叫我來干什么?” “自然有事?!?/br> 他打了個哈切,捧著臉昏昏欲睡:“借兵。” 傅疏一怔。 緊接著,他臉色一黑:“你要兵做什么?出宮?還是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漸眠一向是個不愛撿爛攤子的,cao心的事通通交給傅疏才好,他都恨不能叫傅疏長出八根臂膀,也早料到他不會同意。 漸眠:“玩兒?!?/br> “又是玩兒?”傅疏一口氣沒上來,接著說:“玩兒什么?要多少?” 他伸出手指:“三千。” 這下連薄奚都頓了片刻。 哪怕漸眠撥出來三萬萬金,傅疏都不可能會答應(yīng)。 傅疏:“你要那么多兵做什么?” “說了你也不信,借或不借全看你。”漸眠眼皮都要合不上,強(qiáng)撐著意識開腔:“我做了個夢…” 當(dāng)啷—— 漸眠的腦袋往下跌,傅疏眼疾手快,手掌墊在他臉下,簡直說不出什么好。 指骨磕在桌角,他臉眉頭都不皺,看了眼小福子,又向薄奚招了招手。 傅疏是不得閑的,一會兒回議政殿還要再批兩個時辰的折子,守著鴻蒙放亮,朝臣們便又陸續(xù)進(jìn)宮上朝。 為數(shù)不多的休息時間拿來見他,人還懨懨睡了過去,不惱是不可能的。 軟軟的臉頰被托在掌心,溢出點(diǎn)白rou都嶄新。 罷,還是個孩子。 將人托付給薄奚,他撐膝起身,步子很重。 雪封的重?fù)?dān)系在他一人身上,他的脊柱骨架組成了禁庭的梁木,這樣講起來,似乎連國君的存在都不過是吉祥物一樣的作用了。 小福子跟在后頭送,打著瞌瞧腳尖都重影,訥訥的往前走,一時不察,‘砰’撞上堵人墻。 傅疏蹙眉下掃,小福子嗡的清醒了,膝骨一軟就往下跪。 “傅相恕罪!” 傅疏不置可否,略一沉吟,開口:“他要兵做什么?” 小福子哪兒知道殿下的心思,他張了張嘴,便被傅疏出聲打斷:“算了?!?/br> 傅疏:“樞日,過來。” 玄青補(bǔ)服的近侍拱手見禮:“大人?!?/br> “拿我的腰令,撥二十精武衛(wèi)給他…”五官都扭曲了一瞬,話到嘴邊的“玩兒”開口又成了嘆息:“你留在這兒?!?/br> 樞日停頓片刻,回了句是。 到底是看著長大的孩子,莊稼看別人的好,孩子看自己的好,就算漸眠打小就是個混世魔王樣打冤家,傅疏到底不能與他真正動氣。 …… 長秋殿。 寒夜深重,屋里卻很暖。 漸眠怕冷,女人用的湯婆子都不吝,床尾塞了好幾個,一鉆被窩都暖和。 他睡的沉,眼下攢積一小片青灰,蝶翼一樣的眼睫壓下來,瞧著很乖。 也只有這個時候才乖。 薄奚將他放在床上,自己卻沒有轉(zhuǎn)身離去。 他看的出神,呼吸都放輕,冰涼指節(jié)觸上漸眠長長落下的睫毛,似為自己的發(fā)現(xiàn)驚奇。 漸眠眼下有一顆極小,極凝練的淚痣。 褐紅色的,不注意還以為是濺上去的什么臟東西,叫人想給他擦干凈,又想死死的扣下來。 薄奚聽人說過,有淚痣的人大多愛哭,眼淚是沒命的掉的,一輩子都凄苦。 薄奚覺得不對,他這樣涼薄,又已富貴登極,誰還能叫他苦命呢? 可腦袋里有一雙濕漉漉的,泛著水光的眼睛揮之不去,抽抽搭搭的,坐在薄奚身上,分明恨不得當(dāng)即就將他弄死,但薄奚詭異地瞧著他也是嬌的。 比個女孩家都嬌氣。 薄奚的指甲翻飛,剛剝了核桃,又被指派去做木匠,猙獰泛白的指甲丑陋的要命,漸眠這樣討厭丑東西,看見了指不定要多厭惡。 他分明知道,卻還是不由得想去碰碰那點(diǎn)兒艷艷的紅。 床頭的夜明珠黯淡的泛著光,透在漸眠淺淺的影子上,像被誰低低吻住。 薄奚看的出神,幾乎與他面貼面,怔愣愣的湊近,腦袋里的想法要撕碎他的理智。 ——他想舔一舔那淚痣。 第6章 尋藥 漸眠此人,一貫是給三分顏色就要開染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