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奚將漸明月的手放到自己掌心。他的手小小的，薄奚兩只手合圍，就能將它團(tuán)團(tuán)裹住，他身上的每一處，薄奚都覺得可愛。

    他又聲嘶力竭地咳嗽兩聲，漸明月就擔(dān)心地不得了。薄奚：“我沒什么別的想法，我的想法都成了喉頭的血，你讓我咽下去我就咽下去，縱然你不愿意嫁我，我也不能強(qiáng)迫于你。我想要是，是兩心相許，不是什么忠君之道，你可明白么?”

    薄奚抽出手，將他推搡一把，別過頭去不再看他：“你走罷?！?/br>
    漸明月的心都要碎掉了。

    他哪里想到，這么一個(gè)強(qiáng)勢(shì)冷漠的男人，原來是這樣的脆弱可憐。

    他絞著手指，支支吾吾。方才薄奚說，他想要的是兩心相許，那么什么才是兩心相許呢?

    十年來的并肩與共，十年來薄奚喂給過他的糕點(diǎn)，他們一起走過的，那段深深長長的路，就不算兩心相許么。

    漸明月想明白了這點(diǎn)。捫心自問，他已經(jīng)十六歲，母親也問過他，有沒有喜歡的姑娘?

    他腦袋里第一個(gè)閃過的人是誰呢?

    他沒接觸過什么姑娘，他的感情里除了這方面的空白，剩下的，就全是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

    他以薄奚的喜怒為喜怒，以薄奚的圖謀為圖謀，他——

    漸明月想到薄奚問他的話，一下子啞了聲音。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薄奚明白這一點(diǎn)，只在自己確定心際的那一刻。

    而漸明月明白這一點(diǎn)，卻用了整整十年。

    漸明月急急地跟他辯解， “我沒有不愿做你的太子妃，也沒有不愿與你相好一處，我只是一下子太突然，腦袋里沒有半點(diǎn)反應(yīng)了?！?/br>
    薄奚不語。

    漸明月含著那顫顫的聲音，支支吾吾，緊緊閉著眼睛，脫口而出：“我對(duì)你，也是兩心相許的！”

    外頭偷聽的太監(jiān)宮女們樂不開支，也終于長長地松了口氣。

    其實(shí)哪里有什么被刺客重傷。

    明明是計(jì)謀深長遠(yuǎn)，吊的就是這一只被人賣了還數(shù)錢的漸明月而已。

    東宮就是為的這樣的喜事，也合該掛上兩個(gè)紅彤彤的大紅燈籠。

    第53章 屠刀

    chaper53

    池水跌宕。映出丞相府里掛出的一路紅燈籠。

    竹架做的燈骨外頭是用米漿糊的素紗紙，上面多繪些圓滿吉祥的圖案文字，倒與迎親的那些燈籠像極了。

    府里原本是很難得看見這些精細(xì)玩意兒的，漸眠住進(jìn)來之后，全然就不同了。吃穿用度，一應(yīng)照著他在宮里的標(biāo)準(zhǔn)來。怕他夜黑走路絆倒，連最偏僻的小路都掛上了這樣的燈籠。

    誰若再說不用心，那就是天煞的罪過了。

    寒夜深冷，有腳步聲。

    漸眠外頭還罩著弧皮大氅。他怕冷怕的厲害，又因身體傷了元?dú)?，手腳冰涼，穿再多的衣裳都感覺不到暖。

    好像是兩心生做一處發(fā)，又似天賞一段巧合緣。

    就是那么湊巧，漸眠的燈籠照亮了池邊那人的臉。

    他的衣裳是暗紋繪的黑，攏共融進(jìn)這夜幕中，面目卻蒼白冷淡，鑲嵌的一雙眼睛冷酷無情，堆郁著山巔常年不散的霧氣，凍得人哆嗦。

    尋常人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挑燈的那人卻膽大包天。

    他徑直走過來，一屁股坐到亭中的矮凳上，跋扈囂張，絲毫不懼眼前這人與他有國恨家仇， “那兔子糕手藝真差?！?/br>
    聽的人喉結(jié)攢動(dòng)，心中砰砰。

    “只是我第一次吃，味道跟尋常糕點(diǎn)也沒什么不同?！?/br>
    薄奚心頭的熱火被一盆涼水澆熄。

    原來他并沒有想起什么。

    薄奚看著那被風(fēng)吹的微微掀起波瀾的水面，說：“那必然是做糕點(diǎn)的師傅不盡心，才不應(yīng)你的胃口?！?/br>
    那糕點(diǎn)雖然味道尋常，要做出兩色不同來卻很難。

    笨手笨腳的師傅做了很多次，不知道丟了多少的材料，才將里面的軟芯和外頭的兔子做成兩色。

    就被劈頭蓋臉一頓指責(zé)。

    他不問他為什么會(huì)出現(xiàn)在這里。

    他也沒有問他為什么挑燈來見他。

    可能是月色太好，也可能是情意難捱，使得薄奚的眼睛粘在漸眠身上，一寸一寸，半分都不曾挪開。

    漸眠的心被什么東西輕輕，輕輕撞了一下。

    他想到了這本書—— “登極”中的主角攻，也就是他眼前這人。

    如果說漸眠見到的薄奚更像書中那個(gè)隱忍蟄伏的透明馬奴，那么現(xiàn)在的薄奚就更接近那個(gè)后期倪裨天下的帝王。

    孤獨(dú)，強(qiáng)大，獨(dú)坐山巔。

    不，又有些不一樣。漸眠說不清是哪里不一樣，如果硬要形容，應(yīng)該說是眼前的薄奚更像一個(gè)完整的，有情緒的“人”。

    薄奚就那么盯著他，眼神里有漸眠從未見過的東西。

    到底是什么呢?他不知道。

    今晚的一切都讓漸眠摸不清頭緒。

    他咽下肚里的那盒兔子糕，好像蝕骨腐心的毒藥，提醒著他一切都不太對(duì)勁。

    那糕點(diǎn)明明那么尋常，可是又讓漸眠覺得那么熟悉。

    好像他之前在什么地方，經(jīng)常吃過那東西。

    但漸眠是個(gè)從來不吃糕點(diǎn)的主。

    從前是，穿進(jìn)來之后也是。

    他對(duì)自己產(chǎn)生了深深的懷疑。那顆種子在他心里生根發(fā)芽，不知名的情愫催促著他今晚一定要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