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傅疏是知道漸眠將他送來荊山寺躲難的。 小沙彌說:“那貴人走了九千階的山路,一步一步,將您從山下背上來的呢。”他話中有些感慨:“他爬上來的時候,雙腿膝蓋都磕的全是血。” 傅疏的心,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緊緊捏了一把,叫他抽痛不已。 原來…他是這樣被寺院收留下來的。 那個散漫懶得沒骨頭的人,是如何背著他走過這么長這么陡峭的山路,傅疏根本不敢想象。 他離開寺院的時候,小沙彌也在場,那時候前任主持大廟剛剛過世,誰也沒有心思再對這位施主將這些閑話。傅疏又走的匆促,沒有細問過。 “不過現(xiàn)在都好了。主持若還在世,一定也是欣慰的吧?!毙∩硰浵蛩孓o。 正午閑暇,皇帝正在歇晌。聽說他自從上次病后,精神就不大好,在宮中除了上朝就是臥在寢宮,如今到荊山寺,也是一趟大遠門了。身子疲累,看情形回宮也要快到日落了。 眾臣子三兩零落,有去大殿上香的,也有去賞山景的。 傅疏去大殿為樞日求長明燈的時候,卻聽善慧說:“阿彌陀佛,方才太子殿下已經(jīng)點過了?!?/br> 傅疏一頓。 外頭云妝碰撞,發(fā)出清脆聲響。而吸引他的注意力的,是正在翻云妝賞看的漸眠。 他一襲紅衣,就勝過這滿殿顏色了。 善慧說:“這些云妝大多都是山下的百姓系來求姻緣的?!?/br> 一些販子就靠賣這些東西謀生。 因著這項發(fā)展中的副業(yè),荊山寺的香火也鼎盛綿延。除了來求平安的,最多的就是少男少女求姻緣了。 那顆百年巨樹上掛滿了叮叮當當?shù)募t繩和云妝。 傅疏懷里就放著一個。 那還是樞日在時,陰差陽錯買給殿下的玩意兒里的。 一只在漸眠那兒。只他當時不經(jīng)意,也不懂這個。卻被薄奚丟進火中焚燒了。這點旁人自不知曉。 而另一只,就在薄奚這兒。 他曾想將這只也歸還于漸眠,解釋清這場烏龍。 可是現(xiàn)在—— 善慧那雙慈悲法度的眼睛只瞧他一瞬,就已然。 他心中誦念阿彌陀佛,只道是孽緣糾纏。 善慧說:“施主與我佛有緣?!?/br> 善慧張開手,是一個索要的手勢:“施主身上的東西,可交由善慧處理?!?/br> 他說的是傅疏懷里的那只云妝。 他竟說傅疏與這里有緣?緣又從何而來。 “咚——!” 寺院鐘聲敲響,五蓮大佛坐落大殿,投向世人的眼中無悲無喜。 傅疏卻說不用了。 他也聽得一個說法,只單單求一個云妝是許不了姻緣的。 樞日后來向他提起過:“要將云妝拋到荊山寺后山桃樹上,與心上之人共飲荊山水,以誠心打動神靈,方能如愿?!?/br> 善信在背后凝望著傅疏離去的背影,半刻后淡然一笑, “癡兒,癡兒?!?/br> 你本一支死物,只因萬年前一眼,又何必苦苦執(zhí)念萬年。 到底死物有心,卻不知世間因果早已注定,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唯獨癡妄罷了。 部下是在后山找到傅疏的。 瀑布百尺,飛流直下, 傅疏獨立于其前,手中還握著什么東西。 部下跑的著急,滿腦袋都是汗,他停下來,喘氣都費勁, “大人,大人,不好了!” 部下:“川齊叛軍偷襲,太子殿下被擒了!” 傅疏猛然一驚:“你說什么!” 另一邊。 漸眠禪房的門被敲響。 三下過后,里面一道懶散聲音:“進來?!?/br> 面容尋常的小太監(jiān)是丟進人堆里都認不出是誰的長相,他掩去眼中復雜,壓低了太監(jiān)帽,顫顫巍巍推門進去:“殿下,殿下不好了!” 漸眠發(fā)冠未束,烏黑長發(fā)散下,蜿蜒肩頸。他方才殿前轉(zhuǎn)了一圈,剛要歇下,就被小太監(jiān)的敲門聲吵醒了。 面上表情有些不愉:“怎么了?” 小太監(jiān)聲音驚惶:“川齊叛軍來襲,丞相被他們擒住了!” 漸眠擰眉:“你說什么?!” 漸眠分明昨日還見了薄奚,今日便出了這樣的事情,漸眠心中覺得奇怪。 他掠過小太監(jiān),帽子擋住他的半張臉,只能看見他緊緊抿住的唇瓣。 漸眠趕到時,沒看見什么川齊大軍,也沒看見傅疏。 那小太監(jiān)在身后驀地推了他一把。漸眠一下不察,往前跌去,一下被人接住。 那道聲音輕佻非常,卻又很熟悉:“殿下怎么這么不小心?” 漸眠抬眼。 那接住他的人,正是許久未見的一位故人——沈仰。 他怎么在這兒? 漸眠欲要掙脫他的懷抱。沈仰卻一鉗一拽,將他抱的更緊。 沈仰的力氣好像大了許多,他箍住漸眠手腕的手掌似鐵鉗,讓他不能掙扎分毫。 漸眠起先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沒過半刻卻見有人帶著傅疏趕到這里。 傅疏雖面上表情冷靜,身形卻不穩(wěn)。 二人后知后覺反應過來,這是被甕中捉鱉了。 漸眠許會犯這樣的錯誤,傅疏卻不應該。 這是第一次,他太情急,聽到漸眠的名字,他自亂了陣腳。他不能夠再讓他出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