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一步就好。

    他曾失去過那么多——血親、摯友、青春和愛人。這還是第一次，能夠把已經(jīng)失去的東西攥回手中。

    “留在這里吧，小天狼星?！币赁碧負崦哪橆a，溫柔地輕聲說，“留下來陪我。我們永遠都不用分開……我知道你想留下來的，不是嗎？”

    小天狼星提著格蘭芬多的寶劍。

    眼前的伊薇特動也不動，神情仍舊安然平靜，似乎篤定了他已無法舉起武器，即使勉強舉起，也無法將之揮下。在他猶豫輾轉(zhuǎn)的時候，它能尋到無數(shù)個破綻和空隙，完全占據(jù)男人的身體。

    小天狼星的確沒有舉起寶劍。

    長劍錚然一振，在他手中調(diào)轉(zhuǎn)了一個方向。劍刃反映出锃亮的銀光，邊緣似有赤色一抹，雪亮如野獸那仇恨而嗜血的眼眸。

    然后劍鋒的弧光自下而上掠起，首先挑碎了魂器所附身的那座塑像。

    石膏碎片轟然墜地。

    撲面而起的灰白粉塵中，無所依憑的那抹靈魂碎片顯得格外虛浮而不真實?！耙赁碧亍毖壑虚W過一抹驚愕和畏縮，頭頂?shù)墓诿嵋矒u搖欲墜。

    下一刻，它便毫不猶豫朝小天狼星沖來，貪婪地打算在容器被毀之前占領(lǐng)巫師的軀體。

    不斷逼近的那張面孔，表情扭曲猙獰，餓鬼般令人厭惡，可眼角眉梢，卻仍殘留著他妻子那親切的、柔美的五官線條。

    小天狼星的呼吸一頓。

    心臟的位置傳來無法忽視的疼痛，劇烈得幾乎使他眩暈起來。這股熟悉的劇痛足以使他在瞬間想起很多事——十一歲那年和詹姆相遇的火車隔間、和伙伴們在霍格沃茨游蕩的月圓之夜、1978年第一個日出里鐘塔上的初吻、畢業(yè)典禮的花束和籠罩城堡的漫天焰火……

    這些填補了他童年空白的快樂，在那漫長的十二年中，早已被攝魂怪轉(zhuǎn)化成深刻入骨的痛苦。

    他至今的所有快樂，無一例外地都會轉(zhuǎn)化為這種痛苦。而這份痛苦最終總會匯入他的靈魂深處，同戈德里克山谷被摧毀的小屋中橫陳的兩具尸體相聯(lián)系，同重逢時伊芙那雙平靜而堅忍的流淚眼眸相聯(lián)系。

    伏地魔的靈魂碎片轉(zhuǎn)瞬已到眼前。

    在這刻不容緩的危急時刻，小天狼星腦海卻好像一片空白，只是怔怔地回想起六年級的第一節(jié) 高等魔咒課。

    他想起和詹姆cao控著水球相撞、想起被淋濕之后的哈哈大笑，也想起從拉文克勞學生的坐席中朝他們從容走來的，那位漂亮卻冷淡的級長小姐。

    那張年輕、高傲而熟悉的面容與眼前的扭曲殘影重疊在一起，悲哀得像是從地獄伸出手祈求救贖的亡魂，讓人忍不住想要去拉一把。

    心臟處傳來的疼痛仍然在橫沖直撞地攪動著他的血rou和內(nèi)臟，小天狼星卻覺得，此刻的自己比什么時候都要清醒、冷靜。

    他握著劍的手一絲不晃，眼也不眨，向上揮劍的動作一氣不歇，將那片化為他妻子樣貌的邪惡碎片當面從中斬成兩半。

    靈魂裂開時發(fā)出的呲啦聲，同一匹布被扯碎時也沒什么兩樣。

    受到致命創(chuàng)傷的靈魂碎片尖叫起來，憑借本能想要退縮回更堅固的容器。然而小天狼星比它更快、更果斷，毫不猶豫地再次調(diào)轉(zhuǎn)劍刃，猛然劈向已滾落在地的那頂冠冕。

    ——鏘。

    格蘭芬多的寶劍和拉文克勞的冠冕相碰撞，發(fā)出錚然的脆響。劍尖劃過之處，金冕上那顆幽藍深邃的美麗寶石，終于裂開了一絲難以挽回的縫隙。

    無處可歸的游魂停滯在半空。

    早已不似常人的五官中，依稀呈現(xiàn)出混雜著恐懼、困惑和驚愕的扭曲神情，仿佛不敢相信，也無法接受自己行將消散的事實。

    然后它“噗”地破滅了。

    就像是輕而易舉被吹熄的蠟燭，只余逐漸散去的白煙。伏地魔的靈魂碎片消失得那么徹底，連一絲塵埃、一點火星都沒有留下。

    小天狼星提著劍，雙肩塌下去，好像再也直不起脊背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動也不說話。

    羅恩和赫敏同時松了一口氣。

    隨即就有點兒著急——樓下的決戰(zhàn)不知道已經(jīng)進行到了什么階段……哈利有沒有從校長辦公室回來？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霍格沃茨能堅持到黎明的到來嗎？

    他們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可誰敢去在這種時候驚擾小天狼星呢？

    坎貝爾夫人剛?cè)ナ赖哪嵌螘r間，小天狼星的模樣他們都看在眼里。即使后來有了摧毀魂器這個目標，讓他得以重新燃起了一些斗志，但他們都不止一次撞見他忘記手中正在做的事，轉(zhuǎn)而盯著窗外出神。

    那時他的表情總是顯得茫然而疲倦，連哈利都不知道該怎么勸他高興起來。

    這一年里他的精神狀態(tài)并不十分好。因為哈利還在、因為伏地魔還在，才勉力支撐著，沒有立時崩潰。

    他們知道他常常會夢到坎貝爾夫人，也知道他甚至偶爾會在白天清醒的時候看到她的幻象。他們聽到過小天狼星跟不存在的人說話，就好像那些本已離去的人們都一直都陪在他身邊，從沒走遠。

    現(xiàn)在他親手斬斷了妻子的幻影……

    只是想想，赫敏就難過得止不住眼淚。她沒法想象直面這一切的小天狼星，他的靈魂到底正在經(jīng)歷怎樣的煎熬和折磨。

    然而他最終只是長長、長長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