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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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衣心想自己還有流蘇遮面,能將容貌掩去大半,她又生出僥幸,低頭將自己藏在花枝招展的歌姬們身后,草草往席上瞥了一眼。 席上有謝卻山、鶻沙和幾個岐軍將領,謝鑄得離眾人稍遠一些,他雙手被反綁身后,脊背筆挺,怒目圓睜,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應是被下了啞藥。 方才在街頭聽了不少誹謗謝鑄的話,說他已經(jīng)投了岐,南衣也拿不準真假,如今一見,才知道文人亦有錚錚鐵骨,身居龍?zhí)痘ue依然無所畏懼,若是換成她,早就膝下一軟,跪得比誰都快了。 而岐人這一招,置三叔于不義,可謂殺人誅心,南衣也難免憤怒??蛇@瀝都府里岐人只手遮天,饒是她有這個心,當下也不是營救三叔的好時機。 謝鑄坐的位置十分微妙,他坐在半開的窗戶前,若是有人來營救,這個位置是最方便逃離的,不過這在南衣的眼里,就更像是一個請君入甕的陷阱了。 如果謝穗安有備而來的話,她很可能就藏在窗外,等待時機下手。 但岐人的埋伏一定也在附近! 鶻沙手一揮,招呼歌姬們入座,笑道:“你們可要伺候好謝知監(jiān),讓滿城的腐儒們都看到,知監(jiān)在我們大岐的照顧下,吃香喝辣,日子過得好不逍遙?!?/br> 謝鑄神色怒極,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歌姬們三三兩兩熟練地坐到賓客的身旁,南衣剛想去謝鑄身邊,搶占窗邊的位置,卻被一個聲音喊住。 “你過來——”謝卻山似是無意地隨便喚了一個歌女,正好點到南衣,他垂眸示意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酒杯,“倒酒?!?/br> 南衣本想去窗邊,借關窗的機會對謝穗安傳遞消息,卻被謝卻山硬生生打斷。她毫不懷疑自己肯定是被認出來了,小命恐怕都難保,別提還想救謝穗安了。 她極其不情愿地挪到謝卻山身邊坐下,依言為他倒上酒。 酒斟滿了,謝卻山?jīng)]有去端酒杯,又遞了一個淡淡的眼神過來。 南衣覺得莫名其妙,掃了一圈才發(fā)現(xiàn)其他歌姬都快貼到賓客身上了,喂酒的喂酒,夾菜的夾菜,好不殷勤。 南衣的遲鈍顯得慢了一拍,為了顯得自己不那么格格不入,只能端起酒杯,學著其他歌姬一樣,僵硬地喂到謝卻山嘴邊。 謝卻山配合地張嘴喝酒,面上端的依舊是不動聲色。 喝,喝死你——南衣察覺到了戲弄,有些生氣又不敢聲張,索性生了擺爛之心,手上的力道重了幾分,將杯子往前送了送。 謝卻山猛地被酒灌進去,嗆了一下,連連低咳幾聲。 看到他狼狽,南衣總算有了那么一點點報復的快感,剛想收回手,卻被謝卻山扣住手腕,冷冷地盯住了眼睛:“小娘子怕我?手抖的這般厲害?!?/br> 南衣使勁想抽回自己的手,裝成委屈巴巴的模樣:“官人別逗奴家了,奴只是覺得有些冷……這大冬日的,奴去關窗好不好?” 謝卻山盯著她腕上的那只玉鐲,他不松手,反而借力一把將她拽過來,任她跌坐到自己懷里。 “小娘子莫不是在怪我不懂憐香惜玉?” 堂上一片哄笑,南衣只覺撞入一個炙熱的懷抱,他的氣息裹了她滿身,她腦中頓時一片空白,眼神慌亂一抬,看到了他近在咫尺的臉龐。 像是新修過的面,下巴的胡茬仍留了微不可察的青色的根,離得這么近時,看得十分分明。她莫名覺得生硬,卻又覺得這讓他更像個活生生的人了。 他修長的指節(jié)虛握著她的腰肢,溫度隔著手掌傳過來。南衣此刻亂得很,似有無數(shù)五彩斑斕的線條掠過腦海,連呼吸也變得紊亂起來。 這么坐著在他腿上,她總覺得搖搖欲墜,被迫揪住了他的衣袖。 謝卻山坐懷不亂,面上三分譏誚,朝桌上佳肴抬了抬下巴。 “喂我。”他命令道,一副熟練狎妓的姿態(tài)。 既然要演,南衣也豁出去了,抄起筷子,面前有什么,通通夾起塞入他嘴里。她這才注意到桌上的席面,各色山珍海味,蜜煎食雕,應接不暇,饒是如此局促的情境下,她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她的每一個微末反應都悉數(shù)落在他眼里,只是不動聲色。 一旁的歌姬調笑道:“官人怎的這般偏心,奴家坐在下風口,奴家也冷?!?/br> 謝卻山抬了抬眉梢,滿臉的漫不經(jīng)心:“那你去關窗。” 歌姬自討沒趣,只能起身關窗,但南衣瞬間清明過來——若是別人去關了窗,她便失去了這唯一可能與謝穗安交流的由頭。 此刻,謝穗安確實就躲在檐下墻根,將屋中情形觀察了個七七八八。 屋里這些岐人加一個謝卻山,打起來雖然費力,但只要速戰(zhàn)速決帶走三叔,她還是能應付的。 她在花朝閣中的內應已經(jīng)往酒里下了藥,等宴上酒過三巡,便是她出手的時機。 可她不知道,那內應早就被岐人摁下了,酒里根本沒有藥,她需要對付的也不僅僅是屋里這些看見的岐人,整個花朝閣上下都布滿了埋伏。 若南衣再不給謝穗安遞消息,她將成甕中之鱉。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歌姬要關上窗的時候,南衣忽然驚恐地叫了起來:“啊——窗外好像有人!” 一邊驚呼,南衣一邊攬住了謝卻山的脖子,佯裝害怕地將頭埋到了他懷里,實則為了叫他在此刻動彈不得,給窗外的人多留一點逃跑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