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姜清晝扯著嘴角笑了笑,沒說話。 于叢忽然叫她:“李小溪,你要不要下班了?” 她聽懂了于叢委婉趕人的意思,哦了一聲,從長長的實木桌邊站起來,還是笑著:“姜老師,我送你?” 姜清晝動作停了下來,好像在思考。 于叢不露痕跡地嘆了口氣,像是早早預料可能送不走這尊大佛,轉過身對小溪說:“你先走吧?!?/br> “那你們咧?”小溪問完,已經是貼著墻根、預備跑的姿勢。 于叢臉不紅心不跳:“我跟姜老師說下費用的問題?!?/br> 他說得像真的,小溪眼睛在兩人之間來回轉了轉,悄無聲息地溜了,順帶關上了辦公室那邊的燈。 三流的策展公司里只剩下盞光禿禿的吊燈,光還是暖的,均勻地鋪在會議桌和地面上,烘得房間里不那么凄涼。 “費用還有什么問題嗎?”姜清晝表情意味不明,故意問他。 于叢沒說話,在原地站了一會,像是做了什么決定那樣抬起眼:“有點話,想跟你解釋一下?!?/br> 姜清晝那點很隱秘的雀躍消失了,目光沉沉地盯著他。 “我知道這個價格對你來說還好。”于叢站在光線不充足的地方,“但吳四方的確給你開高了,后面我盡量,盡量做好?!?/br> 姜清晝的臉色陰下來。 于叢沒看見似的,自顧自繼續(xù)說著,聲音平穩(wěn)柔和:“他不知道你和我…以前的事,我也不會和他提,就算提了,他應該也不會給你打折?!?/br> 他三句話里帶了兩個吳四方,繞著合同上的八十萬兜了一圈,姜清晝笑了聲:“原來真的有費用要聊?!?/br> 他笑得很輕,眼睛里沒什么溫度,帶了點譏諷的意味。 “嗯?!庇趨矡o可奈何地垂著眼睛,“就是想跟你解釋清楚,既然你已經找了海華,我會好好做的,姜老師?!?/br> 姜清晝看著他,感覺思緒被這些話扯成了一片一片,全身的骨頭都僵硬了。 “姜老師。”于叢的話音輕抖,“我們就不要提以前的事了吧?” 他說得很小聲,態(tài)度很好,好像在央求姜清晝。 不洋不土的老洋房歸于死寂。 路口有機動車經過,遠遠地傳來屬于現代交通的噪聲,偶爾經過的本地人還在用方言閑聊,夜間休閑的動靜如同流水傾瀉進來。 過了很久,姜清晝才啞著嗓子打破沉默。 “行?!彼曇艉艿停f得很干脆。 于叢沒抬頭,沒什么精神地看著實木桌子的一角,有個明顯的裂痕,已經用木蠟油封好,大概也因為這處沒賣上好價格,才落到吳四方的手里。 “謝謝。”于叢輕聲說。 兩個人枯站了半天,姜清晝才回過神來,沒讓那股空洞吞沒他,問他:“你下班了嗎?” 于叢愣了下,說:“已經沒事了。” “那走吧?!苯鍟兊难凵癫幌駝偛拍敲搓幊粒樕弦矝]什么情緒,“我順路送你?!?/br> “沒事,不……”于叢往后退了半步,把椅子推了回去。 姜清晝不為所動,打斷他:“不提從前了?!?/br> 于叢拒絕的話從半路被截斷。 “順便?!苯鍟冋Z氣有故作輕松的勉強,“不要想太多?!?/br> 他從昏暗的墻角走出來,答應姜清晝:“好?!?/br> 農貿市場大門緊閉,一點燈都沒留下,停車場黑黝黝的,像個歇業(yè)了的小煤礦洞口。 姜清晝皺著眉,表情有點難看地走進去。 于叢開了手機電筒,往他的腳下打,問:“什么顏色的車,你自己的嗎?” “嗯?!彼5煤芗?,忘了具體的位置,又不太想承認,“深灰色的?!?/br> 于叢抿著嘴,在大片的昏黑里又問了一句:“車牌呢?” 姜清晝沉默了幾秒,如實回答:“還沒上?!?/br> 于叢微微晃著的手腕頓住,有些遲疑地往車頭靠下方的位置照了照:“……是這個嗎?” 姜清晝順著聲音回頭,看了眼才說:“對。” 于叢吸了口氣,思緒有點復雜,看清了車子全貌,像是開玩笑地說:“還好沒讓吳四方看見你的車。” “怎么?”姜清晝問。 “不然他一定會讓佳姐把合同改成一百萬的?!庇趨苍诓惶玫臍夥绽镏v了個笑話。 姜清晝沒笑,隱匿在夜色里的臉色有點低落。 “開玩笑的?!边^了一會,于叢又說,語氣不比他的表情好多少,聲音輕得快聽不見。 姜清晝走到車邊,忽然覺得有點浮夸過頭。 “原來你喜歡這樣子的車?!庇趨蚕袷亲匝宰哉Z。 “嗯。”姜清晝說,“上車吧。” 他一邊說,一邊盯著于叢,好像怕他反悔,時間往后走一秒,那種不確定性就更明顯了一點,很快就要發(fā)酵成不安。 于叢神色很平,好像有點累了,找了半天終于發(fā)現了副駕駛門上的機關,他沒什么別的選擇,這輛車只有兩個座位,內部是飛揚的紅色坐墊,和外部的磨砂深灰產生了強烈的反差。 他坐進去,聞到了一種淡淡的、不那么舒適的花香,在車頂燈的照射下看到了壓在后窗玻璃上的玫瑰花,全是純正的大紅色,有些已經開得過頭,快要枯萎的部分已經發(fā)黑。 于叢的尷尬和難堪蓋過了一路走來的那點悸動,這捧花看上去不太像是姜清晝的喜好,大概率是別人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