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著于叢坐下來，沙發(fā)里的泡沫粒子發(fā)出脆弱的喘息。

    “不等我?！苯鍟冋Z氣平平，把一句絕佳的撒嬌說得十分生硬。

    于叢尷尬或是不好意思時有個習(xí)慣，總是往右下方看，好像空蕩蕩的角落里有什么稀奇的東西。

    他短促地瞟了眼右側(cè)的空地，含混著說：“有點冷。”

    姜清晝看了他一會，從心里挑挑揀揀，想起來王潔的話，找了句引入的話：“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帶你來嗎？”

    于叢仿佛聽聞什么難題，看著他沒說話，猜測帶來的亢奮蓋掉了離經(jīng)叛道造成的不安，姜清晝的語氣很低，帶來了無由的轟動。

    “你是不是以為我要帶你去別的地方？”他又問。

    姜清晝說完，偏過頭看他，眼睛黑而沉，有蠱惑的力量。

    于叢表情怔著，耳邊充斥著四面而來、雜亂無章的人聲，玩鬧的動靜一陣掀過一陣，給他營造出某個并不恥于表達(dá)的環(huán)境。

    “嗯?！彼€是猶猶豫豫地應(yīng)。

    姜清晝到現(xiàn)在也沒明白猶豫和掙扎從何而來，過去很長的時間里，他都在接受別人的主動和直接，但卻沒有學(xué)會。

    “那你怎么不問？”姜清晝語速不快，堅定地把問題丟還給他。

    他神色輕輕，還有并不確定的意味，固執(zhí)地認(rèn)為這些東西由于叢的口中說出來才是可信可靠。

    于叢還沒從羞愧里掙脫出來：“問什么？”

    姜清晝氣得想掐他的臉蛋，心虛地拋問題：“問我為什么帶你來?。俊?/br>
    他快要氣急敗壞，把帶人說出了曖昧的感覺，繼續(xù)說了下去：“我還給你刻了章，還陪你買衣服?！?/br>
    于叢有點迷惘：“……謝謝？”

    姜清晝的臉黑下去，盯了他一會：“你怎么不問為什么？”

    “為什么？”于叢下意識地說。

    姜清晝最終如愿得到了那個問句，好像是得以開啟一切的支點，順利得讓他有點恍惚，痛快得不太真實。

    此時此地并不是一個適合的地點，周圍鬧哄哄的，游戲音效和麻將碰撞聽起來很不浪漫，但姜清晝還是說了下去：“因為……”

    門被蠻力撞開，嘭地發(fā)出巨響。

    杜楠的哀嚎穿透力極強(qiáng)，從玄關(guān)往里掃蕩，破壞了已有的噪聲環(huán)境：“于叢——你好狠的心啊！”

    他手里還提著于叢收拾好的背包，喊完的瞬間就接受被拋棄的事實，四處搜尋于叢的身影，立刻要撲過來的樣子。

    姜清晝被打斷，表情還是很冷靜，語氣稍微冷了點：“因為我喜歡你?！?/br>
    于叢連著包承受了杜楠的重量，臉色空空地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姜清晝說完最后那句話就起身走了。

    杜楠瞟他的目光里還有點被王潔評估為妒忌的嫌棄，搶占了姜清晝剛剛坐著的位置。

    姜清晝走得很快，拐了彎上樓。

    于叢看向他的時候，只能看到一雙欄桿背后晃蕩的長腿，還是帶著別扭的、不對稱剪裁的牛仔褲，腳步聲不太重。

    他聽不見其他聲音，只感覺那陣腳步聲漸漸變小，最后消失了。

    于叢在綿長而空洞的寂靜里理解了姜清晝的話。

    對象是自己，動作是喜歡。

    他有幾秒懷疑是自己得意忘形產(chǎn)生的幻聽，繼而擔(dān)心自己的想法被姜清晝知道，緊張過頭把你和我的位置對調(diào)了，姜清晝喜歡他，怎么聽都覺得離譜得很，于叢急需某些證據(jù)來論證。

    “我靠?！倍砰┼┎恍荼г雇Ａ讼聛恚澳隳樤趺戳?？”

    “?。俊庇趨捕吅孟襁€有飛機(jī)降落在郊外的轟鳴，“什么？”

    “你臉怎么回事？”杜楠貼心地打開手機(jī)，調(diào)到前置攝像頭：“你這臉上和脖子上怎么紅的？”

    屏幕里的人從耳朵紅到了脖子，鎖骨附近露出塊皮膚，靠近血管的地方紅得嚇人。

    “你過敏嗎？”杜楠擰著眉毛，不解地問。

    于叢回過神，察覺全身的血又緩緩流動起來，連帶著停滯的情緒也活了，他掩藏亂糟糟的呼吸聲，輕聲開口：“沒事?！?/br>
    姜清晝不停歇地上了冰窖般的三樓，沒人在，也沒人開空調(diào)，隔斷設(shè)計阻擋了下面的暖風(fēng)，也隔絕了雜聲。

    他對自己的作為有些無語，在五個座連成一排的電腦桌前挑了把最干凈的椅子，卸了力坐上去，靠著椅背發(fā)呆。

    良久，震動打破了凝固的空氣。

    手機(jī)落在地毯上，姜清晝皺了下眉，看清王潔的名字才接起來。

    “你人呢？”王潔莫名其妙。

    姜清晝思考了幾秒，總不能說是因為人生中第一次潦草表白有點尷尬。

    “你跑哪里了?。俊蓖鯘嵜曰?，“你車還在啊，想跟你說吃飯了，你一個人去哪里散步??？于叢在我旁邊……”

    “在樓上。”姜清晝打斷她，“我下來了?！?/br>
    電話那頭叮叮咚咚放餐具的聲音頓了下，他聽了兩秒，捕捉不到于叢的心情，只覺得兩層以下熱鬧得有點可怕。

    姜清晝慢吞吞地挪位置，一個臺階一個臺階走得不緊不慢。

    正對樓梯口就是拼成長條的餐桌，看上去已經(jīng)全員放棄了自助烤rou的想法，改成了一堆披薩和炸雞，正中是擺成小山的易拉罐啤酒。

    姜清晝接收到了于叢投來的目光，還是小心翼翼的。

    起碼感覺不到一點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