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你說話?!苯鍟兊吐曊f,帶著于叢沒感受過的、態(tài)度很低的誠懇。 “說什么?”于叢問他。 姜清晝有一秒鐘質疑過自己,為什么要說這個無足輕重的謊,為什么會說——忘了。 他當然能記得每次到達那個沿海小城的時刻,起先是夏天,后來姜清晝學聰明了一點,懂得在春節(jié)的時候上門。 不過還是撲了空。 那座城市不大但熱鬧,姜清晝卻總覺得孤立無援,記憶里的景象變成了酷寒和荒蕪。 姜清晝還不算明白,撒謊究竟是不愿意讓于叢知情,還是對那些年晦暗、隱而不顯的痛苦的逃避。 “說話。”姜清晝說,“說什么都行?!?/br> 于叢抿著嘴,什么都沒說。 姜清晝語氣放軟了一點:“你不說話,我感覺很不真實?!?/br> “我有點想你?!庇趨驳穆曇袈犐先ビ悬c委屈,如同無數(shù)次在姜清晝睡眠里縈繞不去那樣,“你要是在就好了?!?/br> 姜清晝語氣變得無措:“我明天就過去了?!?/br> “你會來嗎?” 他覺得被時間撕開的裂口有愈合的跡象:“會的。” 于叢沒什么出息地在出租車上哭了一會。 他哭得不明顯,眼眶很紅,盯著窗外吸鼻子,沒兩分鐘司機便遞了盒紙過來。 司機在后視鏡里十分謹慎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于叢輕聲說謝謝,抽了張焉了吧唧的紙巾。 到了酒店,那些揮之不散的難過才好些,他給姜清晝發(fā)了定位,又跟杜楠說了一聲。 客房朝西,窗外隔五十米就是一個即將動工的廟會入口,小公園門口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堆招牌,于叢愣了愣,給杜楠打電話。 天黑下來,杜楠的背景音終于不再是工地,變成了碗筷碰撞的動靜,像是一大伙人正在吃飯。 “到了?”杜楠挑了個僻靜的位置。 于叢有點想笑:“你是真的牛,你定的房間樓下就是那個小工程,我可以在房間里監(jiān)工?!?/br> “真的?”杜楠笑起來,“我也不知道這么近啊?!?/br> 于叢拔了門卡,慢慢往外走:“你要先看一眼嗎?我到樓下給你拍視頻?!?/br> 杜楠猶豫了幾秒,直接出了門。 “你去唄,大概多久啊?我一會打給你?”杜楠在馬路邊蹲下,數(shù)著地上的煙屁股,“有人在那嗎?” 于叢過了馬路,往這個沿街的小公園里看去,氣溫很低,看不見一個人影。 “沒人?!庇趨部跉庥悬c不放心,“材料已經(jīng)搬過來了?!?/br> 杜楠嘖了聲:“心這么大?” 于叢仰起臉,往四周看了看:“沒事,到處都是監(jiān)控。” “我還以為他們會睡在那?!倍砰纱嘧谑A上,寒風呼呼地刮過來,臉和屁股都涼颼颼的。 “沒必要吧。”于叢繞過一面已經(jīng)搭好的桁架,瞥了眼遠處的發(fā)電機,“有點夸張了啊,杜工?!?/br> 杜楠樂了:“你最近心情很好啊?” 于叢莫名其妙:“什么?” “你跟姜清晝和好了?!倍砰f了個肯定句,“他那展看上去挺厲害的。” “你又沒來。” 杜楠有點不爽:“我沒來我也參與了啊,你忘了我陪著你去求人場地了?” 于叢想起來,沒松口:“又不是你和我求來的?!?/br> 杜楠感慨:“哎——階級是真理,懂?” 于叢無聲笑了笑,沒說什么,沿著外圍走,有一搭沒一搭地檢查已經(jīng)放好的裝置,中間有段掛燈籠的小道,燈籠還沒系上,木樁子已經(jīng)擺了十幾米,和年底他去挑的木料是同一批。 “我也是這幾年才發(fā)現(xiàn)的。”杜楠被凍得屁股發(fā)麻,“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事能用錢解決,剩下百分之十的事要靠階級解決,那我們這個臺階就是解決我們這個臺階的事,我們也有能做的事啊,對不對,比如修理陸小花?!?/br> 于叢打斷他:“誒,有個問題?!?/br> “你說。”杜楠嚴肅起來。 “他們木頭搭好了沒固定啊?!庇趨灿悬c驚訝,“來幾個人就能搬走。” 杜楠頓了下:“我特么和他說幾回了?!?/br> 于叢隱隱覺得有些不對,轉過身看了看被丟在草叢里的鋼架,伸手碰了碰準備架燈籠的圓柱,不太規(guī)整,為了新春氣氛還貼了幾張大紅的窗花。 “你先等等?!倍砰肓讼氩耪f,“我打電話讓他們過去…” 話音沒落,一聲悶響打斷了他。 咚—— 杜楠正要從地上站起來,愣在原地,五臟六腑跟著震了下,連腿都軟了,抖著聲音問:“于叢?” 姜清晝在南加時沒怎么進過醫(yī)院。 一是小病大多能忍,二是排隊的時間太長,等輪到他,病大概已經(jīng)好了。 國內的醫(yī)院有個特別的地方,消毒水的味道很重,這種氣息帶著無形的、嚴峻的壓迫感,逼得人喘不過氣來。 杜楠趕過來的時候接近早晨,一眼就看見坐在不銹鋼長椅上的人。 姜清晝臉上沒什么血色,陰沉沉地看了他一眼,搭在膝蓋上的手在微微發(fā)顫,眼睛里帶點血絲。 杜楠表情很難看,對著他說不出話來。 角落里站了幾個人,其中一個焦急地喊他:“楠哥?!?/br> 施工隊的人把他圍在墻角,臉色很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