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兩人鼻青臉腫地站在數(shù)學組辦公室的時候,周圍幾個老師端著茶水看猴一樣看著他倆。 賀中鶴機關槍一樣嘚嘚嘚嘚給老鄭講了事情經(jīng)過,總結下來就是“我很無辜我關心他結果他就莫名其妙跟我挑事兒”。 雁升站在他旁邊,全程沒說話。 人老鄭根本不聽賀中鶴叨叨,他膀子一抱:“你自己數(shù)數(shù)這幾天來我辦公室多少回了?” “你想打架,行,你在外邊愿意怎么作就怎么作,還敢在我班里打了?” 誰先惹誰的無所謂,誰先動手誰就是罪魁禍首。 尤其是這次他的打架對象有點特殊,是個老實沉穩(wěn)的學霸。 賀中鶴干脆放棄掙扎了,一直乖乖地站著等老鄭訓到晚自習鈴響。 “你們兩個這節(jié)課就在這站著?!崩相嵳f,“我看你們有沒有在辦公室打起來的本事!” 他倆當然沒有,不是因為不敢在這邊打,而是因為打累了。 辦公室的老師回家的回家、看自習的看自習,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坐在自己辦公桌前批卷子改教案。 賀中鶴覺得挺沒意思,也懶得跟雁升置氣,他現(xiàn)在在擔心石宇杰。 他們的人去得不少,但自己這邊人多不一定就是什么好事兒,兩撥人勢均力敵,打紅眼了的群架更危險。 辦公室的老立式空調外殼已經(jīng)泛黃了,制冷時風速不能調,轟隆轟隆響得跟豆?jié){機似的。風口正對著賀中鶴的臉,剛開始還覺得挺爽,站久了就被吹得頭疼。 他往一邊站了站,剛挪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自己方向挪錯了,差點挨到雁升。 他立馬往另一邊移了一大步。 這會兒石宇杰還沒被老鄭揪來辦公室,要么是沒出什么事兒,要么就是這一架還沒打完…… “抱歉?!?/br> 正琢磨著,他聽見一道很低的聲音。 賀中鶴木然地站著,沒從沉默的思考里跳出來反應過來這句話。 愣了足足五秒,他才猛地轉過頭。 雁升正看著自己,那雙眼睛終于收了些凌厲,但依然沒什么表情。 ……也依然很欠揍。 賀中鶴在說出“好神奇我還以為你是啞巴呢”之前把話咽了回去,很隨意地擺了下手,大度地表示沒事兒。 才怪。 賀中鶴覺得自己顴骨一跳一跳地疼,這人下手真重。 不過自己下手也不輕,雁升嘴角蹭破那一小塊周圍還淤著血。 還有……他的耳朵。 剛才看著那道暗紅還沒這么明顯,這會兒已經(jīng)血赤糊拉的了。 應該是剛才打的時候碰到了。 賀中鶴皺眉:“你耳朵。” “昨天就這樣了?!毖闵讼露?。 這時候下課鈴響了,賀中鶴一頓,“嗖”地躥了出去,跑到辦公室門口又喊了一嗓子:“酒精棉片在我桌洞里,你自己拿!” 雁升看著他在三秒內迅速消失在自己視野里,慢慢抬起手捏住耳環(huán)。 耳環(huán)“啪”一下被掰下來了,啞銀色的小環(huán)躺在手心里,新鮮的血和之前的血痂混在一起。 這是耳垂的舊豁口第三次裂開。 雁升走到老鄭辦公桌前,撕了張紙,給老鄭留了張很隨意的請假條—— 醫(yī)院,7:40——10::00 雁 “石宇杰——” 北cao場空無一人。 賀中鶴剛才跑得太急,心跳得飛快,胸口憋氣,膈膜隨著呼吸收脹劇痛。 他胳膊撐住墻,額頭抵在小臂上,努力調整呼吸。 觸亮運動手環(huán),測心率。 149bpm。 再跑幾步估計能直接猝死cao場上。 石宇杰不在這兒,趙臣那些人也不在。 賀中鶴后悔沒先回教室拿手機,這會兒他跑不動了,還誰也聯(lián)系不上。 越焦灼心跳得越亂。 “賀中鶴!”身后突然有人喊。 “我cao二昊!”賀中鶴看著吳昊身后還帶著兩個人,步子都很急,他心里沉了沉。 “你還真在這兒,”吳昊跑過來,把賀中鶴的手機塞進他兜里,不由分說拉起他的胳膊,“石宇杰在市醫(yī)院,我?guī)氵^去。” 賀中鶴腦子“嗡”地一下,拼命跟上吳昊:“什么情況?” “被人揍了的情況?!眳顷徽f,“趙臣那幫人太能打了,什么招兒都敢使。石宇杰腦震蕩了,肋骨斷了兩根,還有些小傷得縫?!?/br> 市醫(yī)院晚上只有急診樓開門,一輛救護車停在門前,幾個醫(yī)生正七手八腳往下抬人,圍著的家屬又哭又號。 賀中鶴沒敢看這種場景,拉著吳昊和另兩個人從側門跑了進去。 候診大廳里到處都是病人,站著的蹲著的躺著的坐輪椅的,男女老少都有,沒一個人臉上的表情是好看的,急診樓就是這么個意味著不幸的地方。 賀中鶴推開病房門的時候,石宇杰正目光呆滯地躺在床上,腦袋上纏著紗布,胸前裹著固定帶,臉上還貼著無菌貼,整個人都是白花花的。 “你們先回吧,一會兒晚自習該查人了?!辟R中鶴對吳昊三人說,“今天謝謝了,暑假請你們吃飯?!?/br> 賀中鶴圍著他轉了好幾圈:“還暈嗎?哪兒疼?” 石宇杰吸了吸鼻子,說話聲調有點委屈巴巴的:“哪兒都疼。” “我他媽……”賀中鶴又心疼又火,對方的確占理,但這打得也太狠了,憋屈還沒理兒可討,“都縫完了?” “縫完了。”石宇杰用尚且完好的手拍拍床沿,示意他坐下,“都是小口子,一共三十來針。” 之前石宇杰和賀中鶴經(jīng)常在外邊干架,但賀中鶴這種技術型的和石宇杰這種莽上型的配合起來還挺互補,至少賀中鶴從來沒讓自家兄弟斷骨頭縫針。 “……孩兒啊?!辟R中鶴皺著眉頭,現(xiàn)在很想抱住他拍拍,但石宇杰肋巴條還斷著呢。 “別這樣,很rou麻?!笔罱芫従彸隽丝跉?,“往好處想,我不用考期末了。” “傻|逼。”賀中鶴輕輕碰了一下他的固定帶,“洗澡怎么辦?!?/br> “不能洗,這七月天的,估計到后天我就整個兒臭了,聞一下鼻子會枯萎的那種?!笔罱軉?,“鶴兒,你不能嫌棄我?!?/br> “我他媽不嫌棄你,你掉糞坑里我也能把你徒手撈上來?!辟R中鶴嘆了口氣,腦袋慢慢靠到鐵床欄桿,額頭一片冰涼,“我今天就不該……” “打住?!笔罱艽驍嗨拔抑?,你少說這些沒用的,咱倆不講這個,你是不是忘了之前你替我擋過多少次了?哪回不是我惹了麻煩你跟著一起去收拾爛攤子?” “好感動?!辟R中鶴點點頭,“兒子長大了?!?/br> “前幾天我還是你媽呢,這會兒又變成你兒了,性別年齡隨心變唄?”石宇杰笑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大腿,齜牙咧嘴半天,“你猜我剛才在耳鼻喉科看著誰了?” “誰?” “你同桌?!?/br> “我cao,沒這么不抗揍吧,我尋思他看著比我結實???”賀中鶴很震驚,就在教室比劃了那么兩下子,就把雁升打進醫(yī)院了? 石宇杰揚了揚眉毛,手在自己耳朵上比劃了一下,“耳朵這邊,縫針。” 賀中鶴松了口氣:“那是他之前的傷,不是我弄的?!?/br> “靠,你倆今天還真打起來了?!笔罱苷f,“我在后面邊看邊琢磨,這人還真是會打?!?/br> “我現(xiàn)在有點信了,那個什么進局子的傳言?!辟R中鶴摸了摸眼角下,顴骨那邊已經(jīng)腫了,一碰火辣辣地疼。 “‘那種傳言你也信?’”石宇杰學他之前的話,“打臉了吧。” “從高二分班到現(xiàn)在,我對這位哥一再改觀?!辟R中鶴感嘆。 去幫石宇杰繳住院費的時候,候診廳里的人絲毫沒見少,救護車還停在門口,紅藍色的光交互閃著。 自助繳費機前不少人正排隊,賀中鶴找了個連椅坐下。 從下午折騰到現(xiàn)在,有些餓了。 旁邊有個24小時自助超市,賀中鶴目測了一下,這撥人排完隊估計得半個小時。 拎著一兜零食出來,他先給石宇杰送了過去,又拎著一袋面包回了大廳。 坐在大廳里吃東西,挺奇妙的。 有種就著消毒水和病菌吃東西的感覺,賀中鶴吃了幾口,覺得自己手里這個面包孔隙里藏滿了病菌。 ……扔了得了。 但是真的很餓,雖然這個這是個病菌面包,但你看它散發(fā)著陣陣麥香…… 賀中鶴正盯著面包皺眉糾結著,面前突然站過來一個人。 校服褲子是輝壇一中的。 賀中鶴抬頭。 然后就看到雁升把牛奶伸到他面前,微微挑了下眉。 雁升耳朵上貼著無菌貼,頭發(fā)有些亂,候診廳人多悶熱,校服領口也敞開到了胸前,從下頷到頸部的線條很流暢。 仰視的這個角度看,竟然挺……性感。 賀中鶴在腦子里給了自己一巴掌,接過他手里的牛奶:“謝了?!?/br> 奶是草莓味的,粉色盒子。 賀中鶴把奶在手里轉了一圈才戳開口。 甜得發(fā)齁,差點沒順著吸管吐回去。 “哪傷了?”雁升坐到賀中鶴旁邊,戳開另一盒牛奶,問他。 在學校里坐在一起時戰(zhàn)火紛飛的,在醫(yī)院反而能和諧相處。 “沒,我來看看石宇杰,聽他交待后事?!眱扇酥g的氣氛微妙地緩和了一些,賀中鶴忍不住耍嘴皮子,“cao啊你這奶太甜了吧,給六歲的小姑娘喝人家都得說你娘?!?/br> “不是看你噎著了么。”雁升說。 “我噎,我……”賀中鶴迅速吧嗒了幾下眼皮,白眼兒差點翻到天上,他回想了一下剛才自己的姿勢和神態(tài),“我他媽那是在思考,思考懂嗎!我覺得那個面包被病毒和消毒水占領了,我在思考要不要放棄它?!?/br> “哦?!毖闵笱艿貞艘宦?,“說得過去。” “你是不是跟我打完架心情很好啊,我發(fā)現(xiàn)你話好像變多了?!辟R中鶴坐直身子,瞇著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