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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為他走到我跟前,再用那縈了墨藍霧氣眼眸,失神地癡癡望我,再叫我一聲,阿墨。 伸出左腿,腳尖微踮,裙袂散漫dàng開,像一朵睡蓮緩緩綻開纖薄的瓣。淡紫色的寬廣紗袖輕揚,袖口淺粉的刺繡碎花在淡薄的暮色中飄起,如意闌珊時落花翩飛,無可奈何地卷舞著最后的風(fēng)采。 意早成空,閑卻秋千索。不忍卷簾看,寂寞梨花落。 倦尋芳,倦尋芳,君既去,無緒倦尋芳! 無人觀看,無人惜賞,也不打緊。 我只是想認(rèn)真地再舞一曲《倦尋芳》,祭奠我失去的愛qíng,祭奠我消逝的夢想,以及我一去不復(fù)返的無憂無慮少時年華。 有清澈明凈的泠泠琴聲傳來,乍聽風(fēng)流綺艷,細辨深沉蘊藉,高妙的宮商金石之音,華貴的冠冕珮玉之氣,漫漫回旋于那一絲一弦細細傾訴的郁郁低歌: 倦游燕, 風(fēng)光滿目, 好景良辰, 誰共攜手? 恨被榆錢, 買斷兩眉長斗。 憶高陽,人散后, 落花流水仍依舊。 這qíng懷,對東風(fēng), 盡成消瘦 恨無處雪,悲無處訴,傷無可醫(yī),悲無可解 斷了一根弦的七弦琴,依然用宮商角徵羽在訴著凄愴無奈的一段衷腸。玉青色的寬大袍袖下,是熟練撥挑著的修長十指。 曲未竟,淚已盈眶。 最后一個旋舞,我腳下踉蹌,一頭栽撲到那個熟悉的懷抱,痛哭失聲。 弦音裊裊,憂思綿綿的余韻猶在空中回旋未絕,蕭寶溶的雙臂已攬住我,沉郁的聲線低低縈在耳邊:阿墨,三哥一直在這里,三哥護著你。你不會孤單,不會沒有可依之人。 我的淚水糊濕了蕭寶溶前襟,嗚嗚咽咽,只是凌亂地說道:三哥,他走了,他不理我了,我很臟,很臟他嫌棄我 他就是阿頊么?果然好身手,好相貌可惜他缺了讀懂女兒家心思的細致,也沒有一個男人該有的寬廣胸襟。蕭寶溶溫柔地撫著我的發(fā),微涼的唇在開闔之際,輕輕地觸碰著我的額,靜靜地告訴我:丟開你,他早晚會后悔。 阿頊會不會后悔我不知道,可我沒法怪阿頊不懂我的心思,更沒法怪他沒有男人該有的胸襟。 阿頊只有一個,再倔qiáng再癡傻,也是我喜歡的那個。 如果我有機會從頭再來,我依然會喜歡他,靠近他,擁抱他,并且絕對不會再因為任xing離開他,害他蕭蕭落落淋上一夜的雨。 可惜我還是什么都不能改變。 不能改變永興帝他們將我送往魏營的命運,不能改變我被魏帝蹂躪的命運,不能改變蕭寶溶將我另許蕭彥的命運,也便不能改變阿頊棄我而去的命運。 莫相逢,柔qíng總成空(四) 既然結(jié)局早已注定,好恨當(dāng)初相遇。 可若是不曾相遇,豈不是連可供懷緬的美好都一絲不存? 我揪緊蕭寶溶的衣衫,低低嗚咽著,哭得滿頭汗水,渾身乏力,依舊想不通,為什么上蒼要安排這樣的相遇。難道僅僅是為了讓我悲傷,讓阿頊絕望? 阿墨,三哥總會在你身邊,一定讓你挑個更好的駙馬,別難過了,嗯? 如同小時侯我被永興帝責(zé)打后那般,蕭寶溶小心地將我擁在懷中,低低地安慰我。他的容顏依然是高貴瑩潤的白皙,眸光也是一如既往地溫柔寧謐;只是他比那時候清瘦憔悴,而我卻長高了許多,再也沒法被他藏到裘衣下了。 我漸漸抽回游離的神智,忍著淚,在蕭寶溶的挽扶下站起身,倚著他的臂腕,慢慢往竹林外走去。 天高雁杳,月皎烏飛。 天已黑得透了,暗沉沉地罩住了整座相山,整座竹林,連同我那所玲瓏jīng致的別院。 林外有燈光影影綽綽亮著,不時提高了,往我們的方向照來。 大約發(fā)現(xiàn)了我們,那對八角綾紗宮燈忽然飛快地移了過來,伴著小落小惜焦急的呼喚:王爺,小姐! 宮燈投于石徑,是寂寥的蒼白色,腳下一陣陣地虛浮,如踩在棉絮之上,找不著著力之處。 小惜忙走到另一邊,和蕭寶溶一左一右地扶持住我,小落在一側(cè)引著路,卻沒問我一句好歹。料想我和阿頊相會之時,蕭寶溶和她們都已到了竹林中,將一切看在了眼里。 走了幾步,小落忽然頓下腳步,將宮燈抬往竹林另一個方向。 蕭寶溶微一皺眉,道:怎么了? 小落遲疑著答道:王爺,不知道是不是奴婢眼花了,方才王爺和公主在林中時,我似乎看到那個方向有個人影閃了過去,本來想去叫侍衛(wèi)的,悄悄到林中看了一看,又見王爺和公主無恙,也就不敢冒失。 蕭寶溶垂眸望了我一眼,柔聲道:阿墨,你先在這里等片刻,我去看下。 小惜聞言,chuī一個哨音,林外的侍衛(wèi)聞聲而至,緊隨蕭寶溶要往林中查看。 我心中沒來由地緊了一緊,何況著實不愿意此刻離開這足以讓我倚賴的臂膀,追過去依舊牽了蕭寶溶衣袖,啞著嗓子道:我和你一起去瞧瞧。 小落站到一株老竹下,道:恍惚就在這個位置。 侍衛(wèi)立刻分散巡查,我和蕭寶溶立在原地,四面打量時,此處竹子生得茂密,便于藏人,不易為林外之人發(fā)現(xiàn),但抬眼之處,可透過前方略顯疏朗的竹竿,將方才我和蕭寶溶琴邊相擁的景象看個一清二楚。 正驚疑時,小惜忽指向蕭寶溶腳下,道:王爺,那是什么? 蕭寶溶退了一步,躬下腰,揀起了一枚玉佩。即便只有微弱的亮光,也能看出那是一塊上品的羊脂白玉,質(zhì)料極好,玉佩上一只猛鷹張翼眥目,利爪鋒喙,猛厲威凜,似yù直撲而下,將自己的獵物撕成碎片。 蕭寶溶皺眉道:鷹怎么會是鷹?南方人從不會佩戴這樣的兇禽為飾,難道有北人混進來了? 我心中突地一下,一把將那玉佩搶過,仔細端詳。 從小我和蕭寶溶的紋飾之物就多,穿戴之物,大多是貼身侍女們幫決定,諸如這些佩飾,我也不知我們到底有多少個,只知幾乎每天都會換個花樣,故而我從不曾這些東西上留心,和阿頊相jiāo時間又短,再不記得他是否有這么塊玉佩,倒是恍惚記得拓跋軻似有個和這差不多的玉佩。因每次與拓跋軻在一起,我都不太敢細看他,也記不清到底上面是鷹還是什么其他鳥類。但這的確是北方人的東西無疑了。 難道阿頊離開后又后悔了,轉(zhuǎn)過頭又回來找我? 然后見到了我和蕭寶溶一起,一怒又走了? 他不曾放棄我么?他竟不曾放棄我么? 那么,我有什么理由放棄他? 蕭寶溶看出我異樣,倒吸了口氣般問道:那個少年那個阿頊,是北魏人? 我也顧不得回答蕭寶溶,猛地攥緊玉佩,甩開小落他們扶向我的手,跌跌撞撞向林外沖去,沖到上下山的蹬道上,高聲喚他的名字:阿頊!阿頊!阿頊你出來! 蒼山莽莽,山道蜿蜒,山風(fēng)在清冷的月光里變得透涼,帶走身上的汗?jié)n,一點點地蝕涼人的肌膚,連山谷間的回聲都帶了冷冷的水汽一般。 而我到底不肯死心,再不管山上有多少下人仆從,山下有多少侍衛(wèi)值守,站在蹬道的中央,向著山上喊,向著山下喊: 阿頊,你出來!我喜歡你! 阿頊,阿墨喜歡你! 蒼天在上,相山在下,它們都可以作證,阿墨喜歡阿頊! 阿墨喜歡阿頊,不要和他分開 月光寂寂,竹聲沙沙。 幾片梧葉打著卷兒飄下,順著滿是淚水的臉頰跌落。 小落和小惜相依著站在蕭寶溶身后,惶恐而擔(dān)憂地望著我,眼中已蘊著淚水。 蕭寶溶站在我身后咫尺之處,月光投下,青衫素袖拂拂yù飛,風(fēng)姿不若塵世之人,獨那神秀出眾的面龐,如被擊打過一般痛楚著,仿若戴著個白瓷的面具,滿是裂紋,即將破碎開來。 而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破碎了,連聲音都是破碎的,嘶啞不成調(diào)地在山間回dàng: 阿墨不要和阿頊分開 阿墨不要和阿頊分開 不要分開 ===================== 發(fā)現(xiàn)有親誤會了哦,皎提醒下:可憐的阿墨和阿頊并沒有將XXOO進行到底哦!阿頊太驕傲了 還有,知道親們感動,又在送花給皎。不過皎還是希望親們把花攢著,十月幫皎沖鮮花榜哦。預(yù)計那時的qíng節(jié)會比現(xiàn)在jīng彩激烈十倍哦!到時花多我會加更滴,目前正努力攢些字出來。 群抱,嘻嘻~~ 莫相逢,柔qíng總成空(五) 后來,我是給蕭寶溶抱回別院的。 我已jīng疲力竭,再叫不出一個字來,只是伏在他的肩上哀哀yù絕地流淚。 這一年,是我出世以來淚水最多的一年。 這一天,是我這年哭得最多的一天,以致以后的好幾天,我的眼眶只是酸澀,卻一滴淚也哭不出來。 晚飯粒米未進,甚至連澡都懶得洗,模模糊糊地由著小落她們拿了濕布為我洗臉擦身體,連神智都昏沉了。 半夜渴得厲害了,咕噥著要水時,有人將我扶抱著坐起,倚在他肩上,將茶水遞到我唇邊。喝了兩口,我在那人前襟胡亂蹭了蹭嘴巴上的茶水,繼續(xù)倒頭就睡。 迷蒙間,有人憂心而無奈地輕聲嘆息,誰薄薄的絲質(zhì)袖子拭著我的唇角,傳來了好聞的淡淡杜蘅清香。 那熟悉的清香讓我安心了些,便握了那手,繼續(xù)沉沉睡去。 居然不曾做一個夢,更不曾夢到那個讓我不肯放棄不肯死心的美好少年。 也許,夢里也累了,本能地不敢再去想他,不敢再讓自己失望,讓自己悲傷。 就如,在魏營之中,再害怕,再恐懼,也下意識地保護著自己,不敢讓自己在睡夢中驚恐地叫出聲來。 終于一覺醒來時,天色已經(jīng)大亮,這樣的大熱天,連窗欞間透入的陽光都熾烈得晃眼,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我眼睛給淚水漬得久了,才受不了這么亮的光線。 小落小惜早已等侯在g邊,見我睜眼,立刻露出歡喜之色,jiāo換著眼神,耳語般低低說道:公主醒了!公主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