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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帝姬:風(fēng)暖碧落在線閱讀 - 第89頁

第89頁

    馬蹄踏過,那本就不完全的尸首,漸漸血ròu模糊,不辨頭腳。

    還有趙嬸,還有那些見過面卻沒說過話的老少鄰居,盡在血光中倒下,模糊

    碧落如同浸入冰雪,寒徹入骨,嗬嗬地?zé)o意識(shí)叫著,心中一口熱血,差點(diǎn)噴涌出來,一時(shí)竟如身在夢(mèng)中。

    人的生命,不該是所有生命中最堅(jiān)韌最頑qiáng的嗎?

    此時(shí)竟如螻蟻不如!

    并且,是自己朝夕相對(duì),視若親人的人,瞬間消逝成塵土中一灘再無生機(jī)的血ròu,甚至不如一條狗,一只jī

    jiejie

    小聆兒忽然又叫,幾乎同時(shí),碧落被推了一把。

    低頭看時(shí),小聆兒正緩緩抓著她的衣帶滑下。一把利箭,從她的左眼貫穿,后腦穿出

    抬頭往南看,辛潤滿身是血的身體,正在鮮卑騎兵刀劍齊發(fā)中倒下。

    刀光之中,他依稀又向碧落看了一眼,遍是污血的臉上,一雙眼睛,依舊明亮,gān凈,清澈得像無云的藍(lán)天

    兩名騎兵正盯著著她,收起弓箭,一臉驚艷地騎馬奔來

    碧落手足俱已失去了正常的感覺,而頭腦卻奇異地清明起來。

    她抱起小聆兒,小心地帶她奔回辛四公子的院門處,就如她正沉睡一般,將小聆兒平放在門檻內(nèi),拿帕子覆住她一只破碎,一只圓睜的眼。

    小臉被覆住的瞬間,碧落看到那圓睜的眼中,依稀倒影著那本該向自己飛she而來的利箭

    從容將箭壺放于腳邊,碧落倚住門旁的木柱,彎弓搭箭,冷靜地一枝枝she著。

    失去知覺的手居然很穩(wěn),半點(diǎn)不見抖動(dòng),于是,那奔馳著的鮮卑騎兵,便一個(gè)個(gè)地落馬。

    碧落常嫌自己記得的事qíng太多,但這一刻,她終于把什么都忘了。

    什么恩,什么qíng,什么愛,什么國仇家恨,什么兄妹父子,盡數(shù)被拋往腦后,再無法動(dòng)搖她絲毫的qíng緒。

    騎兵頻頻落馬,依舊悍不畏死地沖到了跟前。碧落沒法再she箭,嘆息一聲,大步?jīng)_出,流彩劍如霞光乍投,剎那間映亮了灰蒙蒙的天空,也映亮了那雙如夜的黑眸,迸濺著妖異而嗜血的火花。

    原來,仇恨真的可以改變一個(gè)人,把正常知覺的人,完完全全改造成嗜血的魔鬼。

    劍出,馬嘶,人落,寒光閃過,血雨飛起

    隱隱,前后方又有了動(dòng)靜,更大的暄囂如海làng般一波高過一波席卷而來,帶了辨不出的喜悅還是驚恐的洶涌qíng緒。

    碧落依稀看到了圍住自己的十余名騎兵沾惹了那種qíng緒,卻根本沒去想發(fā)生了什么事。

    她紅著眼,只想眼前的人死去,全都死去。

    越來越多的騎兵涌來,有的從身畔倉皇地一閃而過,有的駐下馬來幫忙,有的刺來兩槍,再匆匆撤退。

    碧落并沒覺得累,手中的寶劍卻已越來越重,步履也已踉蹌,明明已盡量靈巧地閃避,明明沒覺得自己受傷,可素衣上卻有越來越多的地方破裂,露出雪白的肌膚,滲出殷紅的鮮血。

    前方的寶劍,又快要遞入被bī落馬下的騎兵心臟;而身后,一桿長矛,正要挑入她的背心。

    秋千索 心疾未痊莫相詢(一)〖實(shí)體結(jié)局篇〗

    碧落沒打算停止手中的寶劍去閃避。

    她似乎殺了不少了吧?

    夠本了,嗯,應(yīng)該夠本了。

    三姑,龍鳳胎兄妹,小聆兒,趙嬸

    縱然被踐踏成泥,他們也該很快能在另一個(gè)地方相聚。

    流彩劍飛揚(yáng)如虹,激起最后的華彩,刺入前方騎兵心臟時(shí),矛尖破空而至的風(fēng)聲,已讓后背的肌膚生涼,汗毛倒豎。

    碧落已做好了被那矛尖貫穿的準(zhǔn)備,垂了手,冷冷仰望著灰黯的天空。

    這時(shí),頭頂?shù)奶炜蘸鋈灰涣粒坏狼遒翗O的白光乍然閃過,和她的流彩劍一般飛揚(yáng)如虹,華光耀眼,刺痛著瞳仁,讓她忽然之間便有淚yù涌。

    身后傳來一聲慘叫,那根矛尖再也沒能刺入她的后背。

    一名手持長矛全身胄甲的年輕戰(zhàn)將,正領(lǐng)著秦軍服飾的騎兵,奔?xì)⒍鴣?,沉郁的眸子,緊緊鎖定在碧落面龐,帶了一抹浮云般清淡不明晰的溫柔。

    楊定,是楊定的兵馬到了!

    本來還在糾纏的西燕騎兵,忽然紛紛撥馬,調(diào)頭而去;兩側(cè)的幸存居民,躲在門內(nèi),往外擲著石塊和木棍,啜泣著,叫罵著

    楊定,楊定是誰?

    好熟悉的名字,而馬上的那年輕將領(lǐng),好熟悉的面龐

    碧落盯著眼前的男子,迷惑著,直到他躍下馬來,握住自己的手,才覺出他的掌心好暖,好暖,暖得自己受不了,周身一震,便軟倒下去。

    碧落!

    意識(shí)模糊前,她聽到那男子那么傷感地喚了她一聲。

    同時(shí),她覺出了自己掌心的寒冷,冷得再也握不住流彩劍,當(dāng)啷一聲落在了腳下

    再醒來時(shí),她已在一張陌生的g榻之上,繡著如意團(tuán)花的寶藍(lán)錦衾,垂著jīng打流蘇的絲帳,還有榻前烏檀木的山水屏風(fēng),都在提醒她,這里并不是她住的小屋。

    略略一動(dòng),周身都酸痛得不堪,幾處傷口,被緊緊包扎了布條。

    她不覺低低地呻吟了一聲,終于在痛楚中記起了發(fā)生過的事,然后幾乎立刻下意識(shí)地去撫摸自己的小腹。她摸著了堅(jiān)硬的一團(tuán),雖然穿著秋衣看不出,可碧落已能感覺出它的微凸。

    九死一生,它居然還不屈不撓地陪著自己!

    而其他曾經(jīng)陪著自己走過的人呢?

    還有,她似乎看到了楊定?到底是真是幻?

    碧落轉(zhuǎn)著眼珠,忽然感覺出一絲異樣來;等屏風(fēng)后轉(zhuǎn)過三個(gè)男子來,她才悟出,原來屏風(fēng)后,一直有人在說著話,但從自己的那聲呻吟發(fā)出后,話語聲消失了。

    三名男子中最年輕的一個(gè),穿著墨青色的袍子,黑發(fā)不聽話地從冠中跑出,垂落在俊朗的眉眼間。那深郁的眸子,默默與碧落對(duì)視片刻,慢慢蘊(yùn)了陽光的暖意。

    他踏前一步坐到g榻前,溫暖的手指伸出,輕柔地去擦她的面頰,低聲道:別哭了,這不是沒事了?

    楊楊定

    碧落終于喚出那個(gè)名字,伏倒在他的肩頭,無聲的落淚,漸漸轉(zhuǎn)作嗚咽著的悲泣。

    楊定遲疑了一下,唇角勉qiáng彎了一彎,伸出一只手,將碧落攏住,輕輕拍著她的肩。

    那和楊定一起的男子,一個(gè)是堡主辛牧,還有一個(gè)碧落不認(rèn)得,乃是平遠(yuǎn)將軍趙敖,與楊定俱在附近,見警報(bào)烽煙燃起,星夜來救,總算不是太晚,辛家堡雖然死傷慘重,到底有七成以上的百姓得以保全。

    辛牧笑道:當(dāng)日末將見碧落姑娘所持寶劍與公子的一模一樣,分明是一對(duì)兒,就猜著多半和公子有些瓜葛,即刻叫人通知公子。公子傳話,讓好好照顧碧落姑娘,末將便知猜著了。

    趙敖笑道:可不是么,小兩口g頭打架g尾和,有什么解不開的結(jié)?楊將軍,不是我說你,明知這兵荒馬亂的,怎么還讓她孤身出來?知道她在辛家堡,也不叫人來接,就更過份了!

    楊定一笑,并不分辯。

    辛牧等見二人行止親密,也不好多呆,各自告辭,楊定心不在焉,等他們踏過屏風(fēng),才記得起身相送,不免又被嘲笑一番。

    碧落痛哭一陣,心境已平和許多,漸漸明白自己能在這里安穩(wěn)呆了許久的原因了。

    辛牧一族遷自仇池,如今并不稱楊定為將軍,而徑稱公子,隱然有以他為主之意,顯然是忠于仇池楊氏一系的舊將,并且認(rèn)得楊定的寶劍,方才對(duì)碧落格外關(guān)照。

    如此看來,碧落到辛家堡沒幾天,楊定便已知道了。辛家堡離長安不過兩日路程,楊定居然不曾叫人探望過一次,也便見得并不是很想見她了。

    想起當(dāng)日楊定決絕扔掉的劍穗,摸著腹中慕容沖的骨血,碧落苦笑。除非楊定瘋了,才會(huì)如先前般念著她。自己方才忘qíng哭泣,只怕已讓楊定難堪了。

    果然,楊定送了二人回來,再?zèng)]有坐回榻邊,只在一旁的條案邊坐下,自己斟了一盞茶,慢慢喝著,許久才抬起眸,問道:碧落,聽說你本來準(zhǔn)備遠(yuǎn)行的,打算去哪里?

    碧落一抓錦衾,指骨間用力過度的酸痛頃刻傳來。她垂著頭道:恩我打算去淮北,找我奶娘。

    秋千索 心疾未痊莫相詢(二)〖實(shí)體結(jié)局篇〗

    你奶娘奚氏么?楊定啜一口茶,淡淡道:天的時(shí)候,你回宮的第二天上午,天王便派人去接了;傍晚時(shí)雖發(fā)現(xiàn)你離開,卻沒有叫人追回去接奚氏的人。所以,現(xiàn)在奚氏在長安。天王還幫她找到了嫁在長安的女兒,一家人過得挺好的如果沒有戰(zhàn)爭。

    碧落再不知有這樣的緣故,呆了片刻,才道:那我還去那個(gè)山里小村莊,那里也好。

    那你當(dāng)初何必出來!

    楊定忽然將茶盞重重拍到案上,高聲喝問。

    他瞪向碧落的眸子不掩恨怒,異常明亮的跳躍好一會(huì)兒,見碧落明顯瑟縮了一下,方才收回眼神,和緩了聲音:對(duì)不起。剛和趙將軍他們喝了酒,有點(diǎn)醉了。

    碧落倚了墻坐著,抿起唇,再不說話。

    空氣擰僵了好一會(huì)兒,楊定終于嘆息一聲:現(xiàn)在不是去淮北的時(shí)候。不說關(guān)中西燕軍出沒不定,大秦本身還有不少封疆大吏居心叵測(cè),到了洛陽,又進(jìn)入后燕和長樂公jiāo戰(zhàn)的地界,江東晉廷也時(shí)不時(shí)cha上一腳,一路關(guān)卡森嚴(yán),早已道路阻絕,你怎么去淮北?

    碧落喉嗓間不期然又哽住,吸了兩下鼻子,壓下心酸,才低聲道:我試著從小路過去,便是到不了,死在路上了,也是我的命。我不會(huì)怨天尤人。

    楊定似乎想笑,他還真的呵呵gān笑了兩聲,低沉道:你是在告訴我,你的路是自己選擇的,錯(cuò)了對(duì)了,都是你認(rèn)定的,不會(huì)后悔,是么?

    你多想了。

    碧落別過臉,攏著雙手揉著gān燥的臉龐,悄悄將眼底的淚光拭去。

    我多想了楊定重復(fù)著,慢慢走到榻前。那便好,我不多想,你也別自尋死路。我?guī)慊亻L安吧!

    碧落一驚,脫口道:我不回去。

    楊定皺眉:為什么?你既然離開了他,自然應(yīng)該回到天王那里去。難道你不想再見見你的生父,和你的rǔ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