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頁
書迷正在閱讀:開美食店的老板娘(勾引)、全宇宙都是我的粉絲、逆天狂神、重生洗白錄、被大佬領(lǐng)養(yǎng)以后(偽兄妹1V1,SC,H)、【*******常、高冷男神暖寵心頭寶、穿越諸天之上、璃心人、病嬌哥哥懷里的奶崽奶甜奶甜的
河水廣闊,山風(fēng)chuī動樹葉時有波làng一樣的聲音,這樣溫暖的秋日的午后,我似一朵曬在和煦陽光下的花朵,心思愉悅而輕松。隱隱聞得有歌聲傳來,好似是誰在唱著山歌。我看一眼與我并肩而立的玄清,見他含了一縷清淺的笑,側(cè)耳傾聽,曉得他也聽見了。 遠(yuǎn)處飄來的輕柔的歌聲,相隔雖遠(yuǎn),但歌聲清亮,吐字清晰,清清楚楚聽得是: 小妹子待qíng郎呀恩qíng深,你莫負(fù)了妹子一段qíng,你見了她面時要待她好,你不見她面時天天要十七八遍掛在心! 歌聲越唱越近,那語調(diào)還帶著小女兒的一點(diǎn)稚氣,卻十分清朗。我見玄清抿唇聽著,沉吟若有所思,清淺的目光撫過扶風(fēng)搖曳的蘆荻,撫過重重疊疊的青山,撫過波瀾跌宕的河水,緩緩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仿佛是被拆穿了心事的小孩子,那笑意里帶了一點(diǎn)羞澀,如漣漪般在他好看的唇角輕輕dàng漾開來。 我低頭,恰見他頎長挺拔的身影,覆上了水光波影中我煢煢而立的孤獨(dú)倒影。 心口突地一跳,正見不遠(yuǎn)處一名少女唱著方才的山歌,悠閑劃了船槳,一搖三擺地劃得近了。那少女不過十四五歲,穿一身藍(lán)印花布的長衫長褲,扎一根粗粗的麻花辮子,辮尾系了紅繩,自得其樂地唱得高興。她身量未全,青眉素面,微帶菜色,只一雙杏仁眼兒滾圓滾圓,十分靈動清亮,一見便讓人覺得喜歡。 玄清招呼道:姑娘,你這船載不載人的? 擺渡少女的聲音gān凈而甜糯,大聲應(yīng)道:當(dāng)然啦!公子要過河嗎? 玄清負(fù)手含笑,向我道:前頭的縹緲峰上便是我的別院清涼臺,我一月中總有十來日居住在清涼臺,如今讓這姑娘渡我過去也好。 我不由問:那么御風(fēng)呢? 他道:御風(fēng)老馬識途,認(rèn)得去清涼臺的路,待它吃飽喝足,自己會回去的。 我略略思索,笑道:那么,王爺順風(fēng)。 他呵呵一笑,廣袖被風(fēng)帶動,飄逸若回轉(zhuǎn)的風(fēng)。他注目于我,輕聲道:娘子可愿送清一程,順道看看沿岸湖光山色。 我微微踟躕,然而念及他對我的好,終不忍拒絕,輕輕道:也好。 于是玄清取過馬上的包袱,一躍躍上擺渡女的小船,又拉我上船。那本是很尋常的一個動作,我的手指在接觸到他手心的一剎那,只覺得他的手溫暖gān燥,似乎能感覺到他皮膚下的血管隱隱搏動。而我的手,卻是冰涼cháo濕的。 我與他各自坐在船頭與船尾,劃船的女子卻不樂意了,支著船槳道:你們二人本就是認(rèn)識的,這樣一頭一尾坐著,等下你們要說話,我站在中間可是別扭的很。 玄清嗤地一笑,道:姑娘說的是。那么在下就去船尾陪著娘子安坐就是。 娘子?那少女打量我的佛衣裝束,好奇道:看她的樣子是甘露寺的姑子啊,你怎么叫她娘子呢? 我微覺尷尬,只好道:我是帶發(fā)修行的。 那少女哦一聲,恍然明白過來,拍手道:對啦,我娘是出家的,所以人家都叫她的法號莫言或是姑子。你卻只是帶發(fā)修行的。 我微微吃驚,看那少女道:莫言是你娘親?仔細(xì)看下,那少女雖然身量未足,然而眉目神qíng,卻與莫言如出一轍 她點(diǎn)一點(diǎn)頭,歡快道:是啊。你也認(rèn)識我娘么? 我點(diǎn)頭,她對我照顧頗多。她停了劃槳,好奇看我一眼,道:我娘說有個叫莫愁的姑子,身世很是凄苦可憐,是說你么?我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不覺微微窘迫,那少女自顧自道:我瞧你這樣面huáng肌瘦,定是吃不飽飯睡不好覺,難怪我娘說你凄苦可憐。 少女的心思簡單豁朗,以為吃不飽飯睡不好覺便是人世的難過可憐。哪知這世間的事,一路遇見,是有更多難以明說的苦楚。 然而莫言說我可憐,也的確如是吧。她雖然也在佛門,可女兒就近在身邊,時時可以見到。哪像我一般,除了手中這幅畫,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我唯一的女兒的面,聽不見她哭她笑,終身成為陌路了。 少女言者無心,依舊劃著她的船槳。我的愁緒卻這樣被輕易地撩撥起,悵然不樂。 玄清坐在我身邊,輕聲道:她的母親,可是方才和你一同擦地的姑子?我輕輕點(diǎn)頭算是答應(yīng),他的愁色在那一刻彌漫上他一向溫和的眼睛,道:你瘦了許多,我今日見你擦地辛苦不已,每日都要做這樣的重活么? 我搖頭,簡短道:不是。 那少女在一旁cha嘴道:你在大殿里擦地么?那是做錯事罰人的活兒,可辛苦了。我娘說過,半天擦下來連骨頭都要散架了的。她瞥一眼玄清,道:我聽我娘說過,莫愁是新來的,那些姑子們總是欺侮她,每日要洗許多衣裳,還要gān柴、漿洗,最是辛苦了。 玄清看我的目光打有憐惜意味,為何不告訴我?為何沒有人幫你主持公道,任由人欺負(fù)你? 我低頭,神qíng反而平靜,是我自己甘愿的。我坦然看著他,甘露寺中雖然辛苦,然而少有心機(jī)爭斗,我便是厭倦了宮中種種爭斗才qíng愿修行的。何況我低低道:身子一旦疲累辛苦,也就再沒什么心思記得從前苦楚酸痛了。所以,我qíng愿自己辛苦些。 玄清的目光了然中有一些隱忍的疼痛,仿佛晶瑩的琥珀中凝住的一片葉子或是別的。這樣靠得近,我驟然發(fā)覺,他的眼睛并不是尋常的黑色,而是淺一些,帶了一點(diǎn)點(diǎn)琥珀的溫潤色澤。 他道:能于辛苦中獲得一刻的平靜,也是好的。最怕輾轉(zhuǎn)其中、不能自拔。 風(fēng)chuī過我的發(fā)絲,蘇蘇地癢,我仰頭看著澄凈碧藍(lán)的長天,淡淡笑道:明白歸明白,若要自己做到,總是艱難。 那么,日光染上了山水的顏色投she到他面上,有著柔和的線條,他和言道:此刻一起坐著,越過天空看云、說著話,或是沉默,安靜享受片刻的平靜吧。 一起坐著,越過天空看云、說著話,或是沉默我低低呢喃。 是,他的語氣肯定而隨和,像飽含著河水蒼郁水汽的柔軟的風(fēng),此刻,我只想與你如此。 她安然垂下細(xì)膩的睫毛,心中的平和與悸動jiāo錯著如身邊水波一般有清晰的波紋,漸漸也趨于平靜。船上有因陽光而折she起的柔軟閃耀的粼粼波光,我心中默默感嘆,若我此后的人生常常有眼前這般片刻的靜謐舒暢,如河水潺涴向東流淌,有著固定的方向,平和而從容,也不失為一種極好的收場了。 我與他這樣靜默著,彼此望著同一方天地,內(nèi)心安寧。 擺渡的少女咯咯笑如銀鈴,古語說得好,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們倆這樣同舟共渡,卻怎么連話也不說呢?我可不管你們,我自要唱我的歌了,你們可別嫌難聽。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我心頭驟然大怔,這樣的話,從前自然是常常聽說的,也不放在心上,偶爾還拿來與旁人玩笑。然而此刻忽然聽了,好似參禪的一般,低著頭細(xì)嚼這句話的滋味兒,尋思不已,竟像是在沉沉黑夜里忽然有閃電劃過天際。那樣迅疾的一瞬,分明照耀了什么,卻依舊黑茫茫地什么也看不清。 我偷偷瞧一眼玄清,見他也是默默低頭,仿佛思慮著什么,神qíng似喜非喜,也不分明,只聽他的聲音緩緩落在耳中,照這般說,我與娘子同舟共渡了兩次,想來前世也修行了二十年了。 我別轉(zhuǎn)頭去撩撥河水,九月的河水,已經(jīng)有些涼了,那涼意沁入皮膚里,我道:玩笑了。 那少女卻仰著頭,反反復(fù)復(fù)依舊唱著方才那首歌,然而她到底年紀(jì)小,不解其中滋味,那歌聲一味地欣喜歡暢,并無半分相思深qíng在其中。到底還是年少??! 我心思沉沉,其實(shí)亦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想去想什么,皆是蒙昧的。只在蒙昧中分明地想起,除了在宮中最纏綿的那幾月外,我對玄凌,從不是天天十七八遍掛在心。 水波橫曳,盈盈如褶皺的絹綢,縹緲峰與甘露寺所在的凌云峰本就十分相近,恍惚不過一瞬,便已經(jīng)到了。 玄清上岸,指一指山頂樓閣殿宇,道:此處便是清涼臺,娘子日后若有需要相助之事,遣人來清涼臺說一聲就是。清一定盡力。 我微笑欠身道:多謝。能夠見到朧月的畫像,我已經(jīng)感激不已,再無所求。 玄清整個人罩在水光山色中,更顯得無波無塵,泠然有波光勻染,我這樣說,也是有事要請娘子相助、下月初六是朧月的周歲生辰,有件事請娘子助清一臂之力。 我微微驚異:什么? 他取出包袱中的一包衣料,一塊一塊地遞給我,玫瑰紫的緞子、水紅紋錦、碧色織暗花竹葉錦緞、方格朵花蜀錦、鳥銜瑞花錦、寶照大花錦。玄清見我不解,遂笑道:下月初六是朧月生辰,我身為她叔叔少不得要送些衣衫褲襪作禮物,可惜清河王府里的繡娘手工不好,只能勞煩娘子動手了。 他說得客氣而自然,我心頭且悲且喜,幾乎不能相信,雙手因?yàn)榧佣⑽l(fā)抖,問道:真的么?我可以親手做了給朧月么? 他云淡風(fēng)輕的回答中有著肯定的意味,你是她的母親,自然是你做的衣裳最貼身最合心。朧月是你的女兒,若她能穿上你親手做的衣裳,自然比什么都好。 我感念不已,遲疑著道:可是每家王府公卿送去那么多衣裳做賀禮,我做的朧月能穿得到么? 他的眸光中有溫潤的光彩,含笑道:這個你且放心,我與敬妃已經(jīng)說好。朧月的生辰,你這個母親的心意一定能盡到的。他從袖中取出小小一張紙片,道:這是朧月的身量尺寸,朧月生辰前兩日,我會親自來取,還在此處等候娘子。他溫言道:一切勞煩娘子了,到時候清送入宮中,也不過是借花獻(xiàn)佛而已。 我小心翼翼懷抱著那些衣料,仿佛懷抱著我柔軟而幼小的朧月,激動不已。 玄清轉(zhuǎn)過頭去問那少女:請問,你叫什么名字? 阿奴,少女側(cè)頭明朗地笑了,這里的人都叫我阿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