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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后宮甄嬛傳在線閱讀 - 第194頁

第194頁

    我一時(shí)被她說得語塞,實(shí)在有些哭笑不得,忽然想起前幾日的事,心下頓時(shí)明白,笑道:你別編派出一堆話來擺道理。前兩日我與清和詩,你是否在后面聽見了?

    浣碧臉色微微發(fā)紅,恰如鬢邊她簪著的一朵秋杜鵑,道:小姐既猜到了,奴婢也不能再瞞。小姐和王爺懂得這樣多,成日價(jià)對(duì)答如流,奴婢什么也不懂,又聽小姐和王爺和的詩這樣好,只覺得自己總像根木頭似的杵在那里,真是羞也羞煞了。

    我心下微微釋然,笑道:你愿意上進(jìn)博學(xué),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只要你愿意,我也千萬個(gè)qíng愿肯教你。只是我些微有些悵然:女孩子家多看詩詞,懂得了多些,只怕愁緒也要多些了。

    浣碧望著窗外,神色異常寧靜,如水波不興,只微笑道:總也比無知無覺好許多了。

    她這樣一點(diǎn)悵然,毫無遮掩地流露了出來,我瞧見她鬢邊艷艷一朵杜鵑,暗暗有些驚心。自玄清贊了一句她簪杜鵑好看之后,她日日簪在鬢角發(fā)間的,除了尋常的押發(fā),連珍珠也不用了,只別著一朵秋杜鵑,或紅或粉,色色都戴遍了。

    她某些暗涌著的心思,我不是沒有隱隱察覺的。只是,玄清自然不會(huì)留心她,亦不會(huì)沾染她。那么,我連她這樣一點(diǎn)小小的心思也不許她有么?陪著我,她的浮生已然是孤苦凄清了。

    況且,要我如何對(duì)她開口呢?她的隱秘的小心思,并沒有妨礙到我與清的相處啊。憐己憫人,我終究是緘默了。

    為這著緘默,我的眉心,連自己也沒有察覺地,籠上了淡淡一層郁郁的神qíng,即便我曉得,玄清對(duì)浣碧,只是因?yàn)槲叶粗?。然而浣碧的心思,我再裝作不知,到底也是明白了的。

    而我,卻不打算對(duì)玄清提起,他若清晰明了,想必也會(huì)同我一起尷尬,若我們尷尬,連浣碧也不自在。既然她并沒有要把自己的qíng意托付給玄清的心思,我也只能置若罔聞了。

    如此悶悶的,任由時(shí)光荏苒而過,待到秋深時(shí)節(jié),紅楓盛開如最華美的一幅錦繡。卻是阿晉駕著馬車而來,歡歡喜喜道:王爺說屋子里待著悶,來接娘子去賞秋呢,娘子請(qǐng)上車吧。

    我不過上回?zé)o心一句,他卻惦記在了心上。外頭的天地繁花堆錦,連空氣也是甜蜜的。我不由心頭大動(dòng),更衣上車。浣碧自然要跟去,包了一包袱衣裳跳上車來,對(duì)槿汐道:我服侍著小姐去游,你便留下吧。

    槿汐自然無異議,只深深望了我一眼。我懂得,卻依舊不動(dòng)聲色。

    我與浣碧二人以白紗覆面,秋游人間。京中的富貴繁華、鐘鳴鼎食,再度看見,恍若重生一般。玄清則青衣小帽,打扮得如書生一般。

    再怎樣小心,去的也是京都外人跡稀少的朗苑,聞得那里有甚好的湘妃竹。

    千竿修竹,翠影篁篁,竹竿上點(diǎn)點(diǎn)淚斑,或紫色的,或雪白的,或殷紅如血,點(diǎn)點(diǎn)如淚跡斑斑。

    斑竹一枝千滴淚。我感嘆道:眼見時(shí)真叫人感懷不已。

    浣碧伸手撫摸著,道:當(dāng)真是如眼淚一般呢。

    玄清微微笑著道:娥皇女英為舜之死灑淚而成,湘妃深qíng,可見一斑。

    浣碧碧生生的衣裙與湘妃竹相映生輝,耳上一對(duì)翡翠環(huán)更顯得她面容白皙。她低聲道:舜的福氣真好,有娥皇女英一對(duì)姐妹相伴左右。也幸虧她們是姐妹,才能這般和睦相處,成為佳話。

    我心頭突地一跳,仿佛被挑動(dòng)了某根隱秘的神經(jīng),微微作痛。

    玄清澹澹而笑,道:娥皇女英的深qíng的確叫人感嘆不已。只是舜的福氣并不是人人能有。于我等凡人而言,得一個(gè)一心人相守到老,于愿足矣。說著眸中含qíng熠熠,只深深注目于我。

    浣碧微微黯然失色,旋即釋然微笑,道:有公子這句話,我也可為長(zhǎng)姊放心了。但愿公子能如己所言,一生呵護(hù)長(zhǎng)姊。

    浣碧這樣的言語,是我始料不及的。然而,這已是最好的結(jié)果,無論她是真心還是假意,我都會(huì)因她這句話而銘感終身。她有這樣的沈沈心意,我何必還要計(jì)較她鬢邊的一朵秋杜鵑。

    如此,一身輕松,歡暢游覽完朗苑,趁著天色還早,一同盡興而歸。

    后宮-甄嬛傳Ⅳ 39.顧佳儀

    上車時(shí)車中有些悶熱,遂讓浣碧卷起簾子透氣。我自馬車中掀簾,旁邊正停駐著一輛朱紅色油壁車,懸掛著與紅正對(duì)的濃青色繡折枝花堆花簾子,花紋式樣其實(shí)也普通,只是那簾子的料子看著眼熟。細(xì)細(xì)一想,才想起從前京中各府命婦入宮,車馬上最愛用這種零霓緞的料子,沾雨不濕。更妙在陽光底下,這零霓緞自然而生光澤,仿若霓虹,故稱零霓緞,十分希罕。且它轅馬華貴,連駕車的侍從也是人高馬大,一應(yīng)的整齊衣衫穿著,護(hù)送兩旁,說話的言語也一聲也無,想來是豪門之家的奴仆伴隨主人外出。

    我輕輕笑道:不知是哪一家豪門的千金出行,這樣豪闊?

    浣碧搖頭笑道:不曉得,總該是世家之女,才有這樣的排場(chǎng)。

    外頭牽馬的仆從聽見我們說話,笑呵呵道:兩位娘子不知道,哪里是什么千金小姐。是留歡閣的顧姑娘。

    我一聽留歡閣的名字,心中咯噔一下,臉色緋紅,已經(jīng)隱隱有些明白過來。

    浣碧卻是不曉得,追問了一句:留歡閣?是什么地方。

    那仆從嗤一聲笑道:兩位娘子一定處在深閨,難怪不曉得,這留歡閣嘛,是男人最愛去也最舍不得離開的地方,也是京城里最有名的銷金窩。

    浣碧呀了一聲,已經(jīng)明白,失聲道:那是青樓呀。說著自己也覺得失態(tài),道:她是煙花姑娘,怎么會(huì)有這樣的排場(chǎng)?

    一時(shí)玄清上車來,從懷中掏出一包東西遞給我,和悅微笑道:嘗嘗看,是什么?

    我拿起一聞,不覺笑生兩靨,是榮福記的桂花松子糖。于是取了一顆吃了,笑道:還是和從前一樣的滋味,半點(diǎn)不曾改變。說著看向他道:方才跑下去,就為了買這個(gè)么?

    他只是望著我,你不是那日說起從前愛吃么。

    我低首微笑,睨他一眼,道:我不過那天隨口說一句,偏你這個(gè)人當(dāng)正經(jīng)事記著。何必特意跑過去買。

    他笑言道:榮福記在小巷子里,難不成要駕著馬車大搖大擺進(jìn)去么?我輕輕看他一眼,只是含笑不語。

    浣碧半是歡喜,道:公子待小姐真好,小姐說的什么都記在心上。

    玄清看著浣碧一笑,又拿出一包東西,給了浣碧道:嬛兒說你喜歡榮福記的梅子糖,我也幫你拿了。

    浣碧不覺微笑,欠了欠身,道:多謝公子。

    于是融融洽洽,我也不再多說,只吩咐道:咱們走吧。

    車夫答應(yīng)一聲,吆喝著正要催馬前進(jìn),忽然回頭苦笑道:那邊顧姑娘的車要先行,咱們怕是搶不過。

    我笑道:那有什么搶不搶的,她有事先行一步,咱們就讓她好了。轉(zhuǎn)頭問玄清,清,你說好不好?

    他的手微微覆蓋上我的手背,眼中盡是溫柔笑意,好。

    那車夫于是讓開幾步,回頭笑道:娘子與相公當(dāng)真是恩愛。我的車子載了那么多官宦人家的娘子相公同車賞秋,唯獨(dú)見娘子與相公是最和睦的,不僅和睦,而且郎才女貌,最是登對(duì),像畫上的人物似的。

    我頰生紅暈,低頭淺笑。

    玄清握著我的手握得更緊些,愉悅道:我家娘子,自然是最好的。

    一旁浣碧淡淡向車夫笑道:你這樣嘴甜,等下自然多多賞你。

    那車夫喜得忙打躬作揖,話音還未落下,卻見旁邊那輛油壁輕車之上,簾子被輕柔掀起,露出雪白如藕的一只手臂,渾然美如白玉。白玉之后一張芙蓉秀臉迅疾閃過,語聲清脆直叫人骨蘇,多謝了。

    方才想起是那位顧姑娘在感謝我們讓路之事,于是輕聲道:姑娘客氣。

    話還未完,她已經(jīng)一徑chuī下簾子乘車去了。簾外陽光燦爛如金,我的眼前仿佛還晃動(dòng)著那一張芙蓉秀臉,雖然只是驚鴻一瞥,看得并不多么清晰,只是覺得有些眼熟,仿佛是哪里見過。然而她容貌當(dāng)真秀美,車騎已過,那繚亂容顏似乎閃電刺破長(zhǎng)空,美艷到叫人措手不及。

    待到回過神來,那車夫大笑拍手道:顧姑娘艷麗,不僅吸引男人,連娘子這樣也看的不住嗎?

    我轉(zhuǎn)頭問玄清,你方才瞧見沒?那位顧姑娘確實(shí)容貌十分出眾,卻也有些眼熟。

    玄清恩了一聲,道:有么?我方才并沒有瞧見。

    浣碧玩笑道:聽說這位顧姑娘艷名遠(yuǎn)播,公子一向風(fēng)流倜儻,也不知道么?

    玄清認(rèn)認(rèn)真真道:我真不知曉,也從不去那樣的地方。他笑起來,恐怕我所知道的,還不如這位車夫多。

    那車夫聽得這樣說,越發(fā)興起,興致勃勃道:這位顧姑娘,是留歡閣的頭牌姑娘,追捧她的王孫公子那是不用說的,常常在留歡閣打起來的也多的是。

    我微微一笑:五陵年少爭(zhēng)纏頭,一曲紅綃未知數(shù)(1)。果然是艷幟高張,名數(shù)風(fēng)流。

    玄清側(cè)首道:鈿頭銀篦擊節(jié)碎, 血色羅裙翻酒污。今年歡笑復(fù)明年,秋月風(fēng)等閑度。(2)他略略沉吟,若等到門前冷落車馬稀、暮去朝來顏色故的時(shí)候,也是可憐。

    我舉袖掩唇,輕笑道:清郎總是這樣憐香惜玉。

    玄清似是唏噓,我只是為她的身世嘆息而已,縱然眼下風(fēng)光,老來只怕連嫁作商人婦也不可得。

    我牢牢望著他,亦十分明白他心中所感,輕輕道:我明白。女子身世飄零,人生失意本無南北之分,猶如昭君和長(zhǎng)門陳阿嬌都是一樣的命數(shù)。遙想當(dāng)年,陳阿嬌為長(zhǎng)公主之女,先帝帝之甥,嫁與皇帝表兄,獨(dú)得金屋藏嬌的專寵,自然也是十分得意的。我語氣同qíng,卻坦然述說,并不自傷身世,玄清明白,不由摟住我雙肩。我笑笑,這位顧姑娘若真聰明,也該早早結(jié)束煙花生涯,脫籍從良才是。

    那車夫雖不理會(huì)我方才與玄清的話,聽到這一句卻說,想納這位顧姑娘的人自然不少,只是從小嬤嬤寵著,又是各方公侯捧著,直慣得她眼高于頂,什么人也瞧不少。他想起什么,只當(dāng)一樁趣聞來講:前幾年倒是差點(diǎn)從良,對(duì)方也是位侍郎的公子,門楣不低,為了她神魂顛倒,連家中的父母妻兒也不要了。聽說他家娘子當(dāng)時(shí)還懷著身孕,真是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