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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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隨著人潮涌出電影院,章敬康的心情非常輕松,鮑勃·霍普是他最欣賞的明星。一路上,他不斷地談著喜劇片的種種,和他在一起的是秦有守。 他們是同學(xué),從初中到高中一直同班,也同時考進(jìn)臺大,不同的是,秦有守念了法律。這不僅因?yàn)樗母赣H在司法界服務(wù),家學(xué)淵源,也因?yàn)樗膫€性偏向于理智方面,所以對于電影,他不喜歡劇情不甚合理的喜劇片,偏愛著重于推理和分析的偵探片,特別是在法庭中進(jìn)行的戲,像《十二怒漢》和《情婦》之類。 “對不起!”章敬康見他一直不搭腔,笑著說,“我忘了,你和我的趣味不同,勉強(qiáng)你看了一部你不喜歡的片子。”他抬腕看了一下他父親用分期付款方式替他買的新表,“這樣,四點(diǎn)半還可以看一場,這一次由你挑,你看哪一部?” “散場太晚,怕趕不上回家吃飯?!?/br> “那么就不回去,好在今天星期六?!?/br> “你……”秦有守扶了扶眼鏡,“你有錢嗎?” “盡管放心!”章敬康拍拍口袋,很得意地說,“今天收到獎金五十元,兩張電影票,兩客什錦燴飯,毫無問題?!?/br> “獎金?”秦有守似乎有些奇怪地問,“什么獎金,誰給的?” “上個星期天在家勞動服務(wù),粉刷房屋,成績優(yōu)良。我大哥發(fā)了五十元獎金,叫我出來逛一逛。” “你大哥大嫂真是不錯?!鼻赜惺夭粍倭w慕地說。 “閑話少說,看哪一部,快快決定。” “看uen flags(《四面楚歌》——編者注)好不好?” “是查爾斯·勞頓演的吧?” “不錯。” “好!”章敬康欣然表示同意,“這部片子在哪家演?” “遠(yuǎn)東?!?/br> “那么搭十三路去吧。” 兩人就近走到十三路公車站,剛開走一輛,還得等一會兒。閑著無事,談到查爾斯·勞頓,這下聊得很投機(jī),因?yàn)樗麄兌际莿陬D的崇拜者。 章敬康眼睛無意間朝斜對面掃過去,忽然像發(fā)瘋似的拔腳往那邊的公車站狂奔。一輛計程車正以三十多碼的速度疾馳而來,他也不管,在間不容緩的空隙中,搶著越了過去。那面一輛十三路公車已經(jīng)上完了最后一位乘客,等他以跑百米沖刺的姿態(tài)趕到,車子已經(jīng)發(fā)動,車門剛要關(guān)緊。他咬著牙,一只手抓住門框,一只腳同時跨上踏板,把車門硬擠出一條縫,而整個身子倒有十分之九斜懸在車外。 “危險,摔下去不得了!”車中有人大喊。 接著一陣電鈴急鳴,車子緊急剎車,產(chǎn)生了極大的反沖力。章敬康的身子猛往前倒,憑借非常微弱的手和足,都已把握不住。幸好,未關(guān)上的車門也因?yàn)榉礇_力的影響,自動縮向前面,里面的乘客同時伸出三四只手來,把他拉住了。 售票員鐵青著臉,先關(guān)門按鈴讓車子開動,然后訓(xùn)斥章敬康說:“你怎么搞的?危險不危險?你自己不要命,不要來害別人!如果摔死了,報上總罵我們不對,還要吃官司!看你像個大學(xué)生,你的行為好像沒有受過教育。” 售票員是個利嘴姑娘,車中也有許多乘客深以為然,七嘴八舌地在批評他。 驚魂甫定的章敬康心知自己不對,漲紅了臉,忍受大家的責(zé)備。但是,他倒也還沉著,拿出月票來給售票員剪洞,然后擦一擦汗,冷眼搜索著。 他看到了!暗暗舒了口氣,覺得這一場驚險已得到了充分的回報。 他們二人在車中,一前一后,距離甚遠(yuǎn),而且乘客也相當(dāng)擁擠,不容易照顧得到。所幸的是那件黑白紅三色、圖案非常復(fù)雜的套頭毛衣,目標(biāo)顯著,他不怕會失去她。 她,章敬康的“她”的確在車中。 車到小南門,她從前車門下車。章敬康跟著從后車門下去,保持五六碼的距離,跟在她后面。 她似乎沒有發(fā)現(xiàn)他,不疾不徐地往愛國東路走去。她走路的姿勢很好看,窄褲管的牛仔褲,很適于表現(xiàn)她的修長雙腿的美妙線條。那雙腿有韻律地移動著,隆起的臀部隨之扭動,但絕不是夢露式的故意做作。上身的套頭毛衣很寬大,袖子縮到肘彎,手臂微微曲起。漆黑的長發(fā)挽了個結(jié),發(fā)梢卻斜拖在肩上。整個背影,有種難以形容的俏皮瀟灑。 他一直在思索,應(yīng)該如何上前跟她說話?可是他想不出適當(dāng)?shù)拇朕o來,而她的背影一直吸引著他的注意力,以至于把他的思路也弄亂了。 偶然地,她回頭看了一下,仍舊往前走,而走不了幾步,卻又站住,緩緩回過身雙目炯炯地望著他。 他有些緊張,卻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一直到她面前站定。 “是你?。 彼穆曇粝癫人榱艘桓菢拥那宕?,眼睜得很大,臉上充滿了驚奇和感到有趣的表情,但毫無羞澀的成分。 “是我!”章敬康仿佛受到她那種態(tài)度的鼓勵,使他的一些緊張消除了,“記得起我嗎?” “我想,”她扇動著長睫毛想了一會兒,“我以前見過你的,在……” “零南路公車上。” “對,我完全想起來了,那么今天呢?你表演飛車,是為了……” “你!”他毫不遲疑地說。 她笑了。這下沒有驚奇的表情,仿佛是理所當(dāng)然,或者司空見慣,絲毫不足為奇似的。 “噢,”她點(diǎn)點(diǎn)頭,“你很有種!” 他不自覺地皺了下眉。這樣一個漂亮有風(fēng)度的女孩,說出話來,怎么是這樣的口吻呢?再看到她的牛仔褲和那副毫不在乎的勁兒,他恍然大悟了! “你是個太妹?”他天真地說。 “什么?”她怒生眉宇,跨前一步,揚(yáng)起又尖又長的食指直點(diǎn)到他面前,“你這個人真混賬,該修理一次。對我說話,怎么可以這樣子?” 章敬康有些發(fā)窘,但更多的是新奇的感覺。他從沒見過一個女孩子現(xiàn)出過這樣一種別具一格的姿態(tài),只是傻笑著說不出話來。 “go away(走開——編者注)!”她揮揮手,自顧自回身走了。 一見她真的生了氣,章敬康有些著慌,趕緊跟上去道歉:“對不起,小姐,請?jiān)徫也粫f話。” “不會說話,找你老師去教?!彼耘f只顧走她的路,頭也不回地說。 “是的?!彼室忭樦恼Z氣回答,“可是我們選課里沒有說話這一門?!?/br> “什么選課?”她站定回過頭來說,“你是不是冒充大學(xué)生?我看你不像,像個太保?!?/br> “怎么,我會是太保?”他抗議著。 “不是太保,為什么鬼鬼祟祟跟在我后面?” 章敬康語塞。他有冤屈的感覺,心里既氣憤,又著急。 “要證明你不是太保,就不要跟著我。”說完,她又朝前走去。 他僵在那里,不知該怎么辦。想了一會兒,認(rèn)為她可能因此對他而生出嚴(yán)重的惡感,但這誤會需要解釋一下,而且冒著那樣可能被摔成重傷的危險才換來的這個機(jī)會,他舍不得就此輕易放棄。 于是,他仍舊跟了上去,保持著適當(dāng)?shù)木嚯x在她后面走。 她顯然知道她后面的人在盯住她不放,慢慢地將步伐加快。他也緊追不舍。突然,她站住了,昂起頭仍看著前面。他一直沖到她面前才收住足。 “請!”她繃著臉,手一揚(yáng)說,“請你先走,行了吧?” 這下章敬康可沒有辦法了。他實(shí)在斗不過刁鉆古怪、花樣百出的她。然而費(fèi)盡心機(jī),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聚而又散,想想可真不能甘心。 “既然你這樣討厭我,我只好自己知趣。不過我想告訴你,這一分鐘的時間,是我一生最大的遺憾!”他氣憤而委屈地說。 她不響。 他再沒有指望了,垂著頭一步一步向前離開。 她卻忽然心軟了。 她覺得這人有些傻里傻氣,也有些可憐兮兮,但在傻與可憐以外,也還有點(diǎn)可愛的英雄氣概。想到他曾為自己讓座,為追蹤自己而表演飛車,給售票員臭罵一頓,結(jié)果在自己這里又碰了個大釘子,未免太倒霉了。 真是個倒霉鬼。她心里笑他,嘴上卻喊:“喂!站住!” 他非常聽話,立即駐足,回身望著她,眼中有種又驚又喜的神情。 她走了幾步,他也迎了上來。兩人站在一棵大樹下。她手撐在樹干上說:“我問你一句話,你這樣跟著我,到底想做什么?” “沒什么,”他囁嚅著說,“我想認(rèn)識你。” “你現(xiàn)在不是認(rèn)識了?” “是的,”他的態(tài)度顯得輕松自然了些,“我應(yīng)該說早就認(rèn)識你了,可是這樣認(rèn)識是不夠的?!?/br> “那么你要怎樣呢?” “我想跟你談?wù)??!?/br> “談?wù)劸驼務(wù)?,你有話說吧?!?/br> 他做出一個隨時準(zhǔn)備擺出笑容的姿態(tài),想了一下說:“我叫章敬康,臺大經(jīng)濟(jì)系。請問,你是不是能把名字告訴我?” “我叫李幼文?!?/br> “噢,李小姐!”他微微鞠了一個躬,好像是正式結(jié)識的神氣,“我想請李小姐喝一杯咖啡,請你答應(yīng)我這個小小的請求?!?/br> 在他看來是小小的請求,在她看來卻是一個問題——去西門町一帶的咖啡館可能會惹出是非。然而她不能把心里的感覺告訴他,自然,在這樣的情況下,她也沒有拒絕的道理,所以有些為難。 “不會耽誤你太長的時間,請你放心?!彼执叽僦?。 “可以?!彼c(diǎn)點(diǎn)頭,已有成竹在胸,“二十分鐘以后,我們在南京西路天馬茶房見面?!彼氲剿蛟S會疑心她借故脫身,便又說:“我說話講一句算一句,說不騙你,就不騙你!” “哪里,你所說的每一個字我都相信?!?/br> “那么你先去吧!” 等他一走,她也準(zhǔn)備搭車去赴約了。她想:約在天馬茶房,第一,地方偏僻,不會遇見熟人;第二,把他引得遠(yuǎn)遠(yuǎn)的,不容易讓他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蹤影。這個一舉兩得的打算很好。 但章敬康卻沒了主意,在赴約的途中一直惴惴不安。他的問題屬于他的本行——經(jīng)濟(jì)問題。 時候已經(jīng)不早了,一談下來,馬上就是晚餐的時間。也許她第一天跟他認(rèn)識,不肯在一起共餐,然而萬一談得很投機(jī),接下來請她吃飯,這在感情的進(jìn)展上是一大收獲,大好的機(jī)會決不可放棄。 不幸的是口袋中只有五十元“獎金”,喝咖啡夠了,請第一次見面的小姐吃飯,卻差得遠(yuǎn)。 一路走,一路上想著心事。看看表已快五點(diǎn)鐘,正是放學(xué)的時候,公共汽車很擠,心想,總歸吃飯的錢是不夠了,索性叫三輪車,也免得遲到。 因?yàn)橛信逻t到的感覺,所以他不時看表??吹么螖?shù)多了,那只簇新的手表給了他靈感:把它送到當(dāng)鋪去! 上當(dāng)鋪他有過經(jīng)驗(yàn),那是有一次為了救同學(xué)的急,他把一支派克二十一型的鋼筆當(dāng)了五十元作為捐款。這時他摸摸身份證,幸好帶在身上。估計這只新表總可以當(dāng)二百元,問題解決了。 這只表以后怎樣贖回來?今天回家,爸爸看見自己手腕上沒有了表,會說些什么?自然都要考慮,但無論如何那是下一步的問題,此刻,他是滿懷舒暢的。 三輪車過北門,由延平北路轉(zhuǎn)入南京西路,在天馬茶房附近,他找好了一家當(dāng)鋪,把手表放入袋中,必要時溜出來一下,五分鐘就可以把事情辦妥。 “章敬康!” 在天馬茶房坐下不到五分鐘,就聽見有人喊他,光線很暗,一時找不到喊他的人。但聲音很熟悉,他覺得有些詫異,怎么會在這里遇到熟人?同時也有些不安,好像做了不正當(dāng)?shù)氖卤蝗思野l(fā)覺了似的。 “章敬康!我在這里?!?/br> 這下他看到了,角落的卡座里,一個頭發(fā)梳得很光,穿了花襯衣、皮夾克的,是他的同學(xué)柯惠南。 “?。∧阋苍谶@里?!彼哌^去說,同時看到柯惠南對面還有一個女人,剛才因?yàn)橐伪硴踔瑳]有看到,這時便也點(diǎn)點(diǎn)頭,算是招呼過了。 “你是一個人嗎?”柯惠南問。 “不?!彼t疑了一下說,“等一個朋友?!?/br> “女朋友?” 他窘迫地笑笑,表示默認(rèn)。 “那么,我就不邀你一起了?!笨禄菽限D(zhuǎn)臉替他的伴侶介紹,“這是香妃小姐,這是我的同學(xué)章敬康?!?/br> 香妃很老練地與他微笑為禮。她梳著近年流行的歐洲宮廷式的發(fā)型,像戴了頂黑絨線的高帽子;一件綠底閃銀絲的旗袍緊緊裹著她凹凸分明的胴體;畫著細(xì)長的眉和藍(lán)眼圈,水汪汪的眼睛和猩紅的嘴唇在陰暗中閃閃發(fā)光,神態(tài)非常冶艷。 從她的這一身打扮,想到她的名字,再看她的神氣,他知道了她的身份??禄菽鲜莵碜苑坡少e的僑生,家里很有錢。同學(xué)中曾有人說他跟一個酒家女同居,現(xiàn)在看來這話不假,香妃顯然就是那個酒家女。 然而章敬康沒有心思去管別人的閑事,倒是看到了柯惠南又觸動了他的另一靈機(jī),便說:“你請過來,我要跟你說一句話。” 柯惠南站了起來,章敬康把他引到一個僻靜的角落坐下來。 “我跟你商量一件事,”他紅著臉說:“你身上有錢嗎?” “有呀!”柯惠南問,“你要多少?” “我想,有一百塊錢就夠了?!?/br> 柯惠南看了他一會兒,忽然露出很詭秘的笑容。“不夠的?!彼f,“我沒有臺幣,借給你十塊錢美金好了?!闭f著,他從褲袋里取出皮夾子來,拿了一張綠色的美鈔遞給他。 “我會在最短期間內(nèi)還給你?!?/br> “別放在心上?!?/br> “可是,”他感到有些為難地說,“這里能用美金嗎?” “那有什么問題,不管是這里,還是旅館里,照官價通用,有什么問題?”說完,他笑笑走了。 章敬康回到自己座位上,才想起柯惠南的話有些下流,他說“旅館里”,一定是以為他要做什么越軌的行動,這話傳到別的同學(xué)耳朵里,可真有口難辯。因此他心里很不安,拼命在想如何洗刷嫌疑。 但沒有時間容許他多想,他偶然朝門口一瞥,發(fā)現(xiàn)李幼文已經(jīng)到了,趕緊迎上前去招呼。 “李小姐,請這里坐!”跟著,他把一份餐單送到她面前。 “我要冰淇淋,楊梅、巧克力合在一起?!彼匆膊豢吹卣f。 他立即轉(zhuǎn)告了侍者,然后回頭來看著李幼文。一路上研究“經(jīng)濟(jì)問題”,剛才又因?yàn)榭禄菽系囊痪湓拏X筋,對于該向她說些什么話,他毫無準(zhǔn)備,所以這時有些發(fā)窘。 李幼文的態(tài)度卻非常從容沉著,她環(huán)抱著手臂說:“我預(yù)先聲明:最多我只能坐半個鐘頭的時間?!?/br> 他覺得她仍舊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tài)度,不無怏怏之感,表面上卻不能不露著笑容說:“是的,我不敢多耽擱李小姐的時間?!?/br> “那么,你有話就說吧!” “我的第一個請求是:希望李小姐準(zhǔn)許我做你的朋友?!?/br> “是怎么樣的一種朋友呢?” 他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說,這是明知故問,特意在考他,想想的確是有些難以回答,只好從大處落筆,說:“那無非是能夠常常見面,在一起談?wù)劇⑼嫱?!?/br> “你平常在哪里玩?”她偏著頭問。 “其實(shí),容許我玩的時間也不多?!彼芴拱椎卣f,“看看電影,到碧潭劃劃船,或者游泳。” “你喜歡游泳?” “是的。你一定也喜歡?”他頗為發(fā)現(xiàn)了與她相同的愛好而欣喜。 “你平常在哪里游?” “水源地,或者東門。到水源地的機(jī)會多,因?yàn)殡x我們的學(xué)校近。你呢?” “圓山飯店。”她隨隨便便地回答說。 圓山飯店有游泳池,他還是第一次聽說,想來必定是個十分高貴的地方,因而有著自慚形穢的感覺,喃喃地說:“這很遺憾,我們不能在一起游泳?!?/br> “這倒也不一定,有時我也到水源地去的?!?/br> “那好極了。”他興奮地說,“你預(yù)備什么時候去?” “我想得要明年了吧……” “對的?!彼麚屩f,帶些自責(zé)的口氣,“我真笨!天氣已經(jīng)很冷了,沒有人會到水源地去游泳?!?/br> 說到這里,侍者送來了所要的冰淇淋。她不像那些文靜的女孩子,用小匙舀一點(diǎn)點(diǎn)輕輕送到嘴里,而是舀一大塊擺在舌頭上,然后緊閉嘴唇慢慢地吮著,眉目不斷掀動,仿佛從冰涼的刺激中獲得了極大的快感。 “再要一個?”他看她快吃完了,又獻(xiàn)殷勤地問。 “本來還可以要一個,你這樣直瞪著眼看我吃,我可吃不下了?!彼χf。 這是他第二次看見她的笑容,那確是令人心動的。而這第二次的笑,跟零南路車上所看見的第一次的笑,又有些微不同。天真無邪,一般無二;相異的是這一次帶著少許嬌羞的意味,越覺得情趣深醇。 當(dāng)然,他不會看得出了神:“既然這樣,我先避開,免得妨礙了你的享受。” “不要了!”她微微搖頭,語聲也很溫柔,“謝謝你,我要走了!” “不,不!”他連忙懇求說,“再坐一會兒!時間還早得很。” “一點(diǎn)不錯,時間還早得很!”突然有人插進(jìn)來說話,抬頭一看,竟是柯惠南。香妃已不在他身邊了。 柯惠南的眼睛直盯著李幼文,但她看了他一眼,便轉(zhuǎn)過臉去不理不睬。章敬康覺得有些尷尬,照禮貌說,他應(yīng)該替他們介紹,但看到她對柯惠南頗有看不順眼的意思,就不敢冒昧了。 “很難得遇到,我請你吃晚飯,好吧?”柯惠南把視線移了過去,“還有這位小姐。” 這一下章敬康不能不替他們介紹。柯惠南非常有禮貌地正式招呼,李幼文卻板著臉點(diǎn)了一下頭,態(tài)度非常冷淡。 章敬康很奇怪,不明白李幼文對柯惠南的惡感是從什么地方來的。他很不安,希望柯惠南快快離開,可又不能做出任何暗示,只能借口有事,把他的邀請辭謝了。 “我要走了!再會!”李幼文站起來說。 章敬康無法再留她,跟柯惠南做了個表示歉意的手勢,急急搶到柜臺前去付了賬,然后追出門外。 李幼文就站在對街人行道上,顯然的,她在等他道別。章敬康便很快地走了過去。 “李小姐,是不是我的同學(xué)惹你生氣了?如果是,我代他道歉?!?/br> “跟你不相干。他也沒有惹我,只是我討厭他。”她傲慢地說。 “那真是很遺憾的事……” “你的遺憾真多?!彼辶艘痪渥臁?/br> 一經(jīng)說破,他自己也覺得好笑了。 “再會!”她揚(yáng)揚(yáng)手,移動腳步。 “李小姐,李小姐!”他追上兩步說,“請你給我一個地址好嗎?” “你要給我寫信?” “我希望你不反對?!?/br> “不!”她答得很堅(jiān)決,“我不能把地址告訴你。我爸爸很兇,有時候不講理。你如果找了來,他會臭罵你一頓。我不能害你?!?/br> “那么,”他說:“寄到你學(xué)校里去,好不好?” “那更不可以。這樣——”她咬著嘴唇想了一下說,“讓我好好考慮一下,我會寫信告訴你。你是臺大經(jīng)濟(jì)系四年級,名字叫章敬康,對不對?” “對,對!” “那就行了?!?/br> “請你一定寫信給我?!?/br> “嗯!”她垂著眼皮答了一個字。 目送著她苗條的背影遠(yuǎn)去,他感到無限的惆悵,心里不禁有些恨柯惠南,很好的一個機(jī)會讓他弄糟了。但轉(zhuǎn)念想到李幼文對他和對柯惠南的態(tài)度,恰是一個強(qiáng)烈的對照,固然她對自己也并沒怎樣假以辭色,但比起柯惠南,自己卻算是受到了太多的優(yōu)遇??禄菽蠠o形中倒是替他做了一塊試金石,自己還應(yīng)該感謝他。 這樣想著,他又感到很欣慰了。重又回到天馬茶房,把那十塊美金還給柯惠南。 “如果你要用,你拿去好了。隨便什么時候還我都可以?!笨禄菽虾芸犊卣f。 “不。我原來是怕萬一要請李小姐吃飯,得有個準(zhǔn)備,現(xiàn)在用不著了?!?/br> “你那個girl friend(女朋友——編者注)是哪個學(xué)校的?”柯惠南把美鈔接了過去以后問道。 “我也不知道。我們還是第一次約會。” “那你要當(dāng)心點(diǎn),我看她的脾氣很壞?!?/br> 章敬康覺得有些好笑,同時也覺得有些抱歉,因?yàn)檎f起來柯惠南總是自己的朋友,無緣無故給他碰一鼻子灰,似乎對不起朋友。 “你的看法很正確?!彼胶椭禄菽系脑?,借以表示同情,“這些嬌生慣養(yǎng)的女孩子,還是保持些距離的好。” “怎么?”柯惠南微笑著問,“你也碰了釘子?” “嗯?!彼貞?yīng)著。 柯惠南重申前議,邀他一起吃飯,然后又一同看了一場電影,到晚上十點(diǎn)鐘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