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者謂神？

    宗教尚且不論，尋常世人多半已不信這虛無縹緲的東西，許多時候掛在嘴上，也不過是添個祈愿，好叫自個兒的愿力能有些寄托。

    他們未必也就真是要有那樣一個神存在。

    況且便是要有，也不必多出這么個聽都沒聽過的妖邪來。

    ——世人信我們，也無非是個寄托，有人圖個約束，有人卻是圖個心安。

    ——與其說是神，不如說信的便是這造物的大道。

    不知從何而出的言語卻又仿佛是熟識，聲音也似乎是曾經(jīng)聽過的。

    未待單善給出反應(yīng)，卻聽那聲音又真切了幾分。

    “我原本沒想你竟真能好好養(yǎng)孩子——只是，你真指望這孩子代替你守著昆侖?！?/br>
    先前那聲音應(yīng)道：“我沒盼他守著昆侖?！?/br>
    “昆侖”一詞很不巧就又吸引了單善的注意力——若是往常還不至于如此，可他是先前進(jìn)入白萱幻境里頭的時候才頭一回聽說昆侖，先前白萱也提及神族式微，昆侖覆滅，他終于也忍不住要好奇，昆侖，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存在。

    說到底，那個地方，是他的出生地。

    而說話的人還在繼續(xù)：“神族式微乃是定數(shù)，說到底，世間依大道而行，我們也不過是得了仙法的族群，如今后生狂妄，竟還能將‘逆天而行’等話掛在嘴邊。若只是說說也就罷了，當(dāng)真忤逆大道運(yùn)行的規(guī)則，大道又怎么不能降下天罰?！?/br>
    “神族妄自尊大已久，不過是新生族群受了偏愛，便要將對方貶得一文不值——焉知人族不會是今后的主宰？”

    他這話激進(jìn)，倒是引得原本同他對話的人笑了幾聲，而后道：“肖瑤你啊，當(dāng)真是厚愛人族?！?/br>
    ——聽到這么一聲，單善恍然，原來，這便是肖瑤神君。

    那個助他化形，授命他照料鳳凰、護(hù)佑人世間的肖瑤神君。

    肖瑤神君也沒將這話當(dāng)成擠兌，只好聲好氣回應(yīng)：“我愛的倒不是人族?！?/br>
    “鳳凰曾經(jīng)是大道賜予神族的祥瑞，將來便會是人族的祥瑞——他要守候的，并非是哪一個族群，而是這族群生存著的人世間?！?/br>
    肖瑤神君愛的不是人，神愛的不是人，而是這大道生出的山河表里人世間。

    “如今只望，人族興起的禮法與對大道自然的敬畏，叫那尚且羸弱卻已有規(guī)模的新族群，不必步上我等前輩的后塵?！?/br>
    畢竟，萬物得一棲身之地，原本便已經(jīng)是大道自然的厚愛，惜命，惜福。人定勝天可以，是好志向，可若成日想著逆天行命……

    大道自然既能容人，那自然，也就能夠毀人。周遭聲音漸漸淡去，單善再回神時，看見已然沒了神色的白萱，不知為何，只覺得悲哀。

    他卻從未想過是那樣的狀況，也不知曉肖瑤神君是不是從一開始便看見了那些個遙遠(yuǎn)的未來。

    他也猜想不到，剝離那些個真真假假的說法之后，最初的真相，居然會是如今這般——神與人，也不過是族群更替，站在最高處的，依舊就是大道規(guī)則。

    甚至，就是這自然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