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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梓元笑著搖頭,在他頭上敲了敲,你倒大方,把上龍劍都送出去了,真舍得? 自然舍得。帝燼言朝帝梓元腰間指了指,姐,我沒隨身護劍了,把青廬送我吧。 玄劍青廬,韓燁的隨身佩劍,云景山一役韓燁跳崖身亡,這把劍卻留了下來。 帝梓元一怔,你在崇文閣說已有隨身佩劍,打的就是青廬的主意? 帝燼言嘿嘿一笑,姐,青廬可不比我的上龍差,你就送給我吧。 帝梓元搖頭,半點不吃他這套,不成,府里藏著不少好劍,讓長青給你找一把出來。 見撒潑耍賴都沒用,帝燼言的目光在帝梓元半白的長發(fā)上劃過,掩下眼底的感傷,腆著臉笑著問:姐,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 都二十一啦,是個大姑娘了。帝燼言朝帝梓元身邊靠了靠,戳了戳她的背,姐,就算在咱晉南,二十一歲也是個老姑娘了,你就不考慮考慮那事? 什么事?帝梓元打了個哈欠,覺著今天的帝燼言婆媽得不正常。 帝燼言舔了舔嘴唇,期期艾艾半天,小聲道:婚事?。?/br> 見帝梓元半點反應都沒有,他一下提高了聲音,一雙眼瞪得渾圓,姐,不是我說你,你是咱帝家的長女,咱帝家開枝散葉可都等著你呢,咱爹娘雖然走的早,但沒關(guān)系,你還有你大兄弟我呢,姐你說吧,你看上誰了,我給過過眼,覺得成咱就早點把婚事給辦了,也好讓地底的爹娘了樁心事。 嶺南白家的長子怎么樣?我可打聽過了,他學識淵博,為人厚道,人品是一等一的純良。帝燼言一邊說著一邊從袖里掏出個小冊子,一頁頁翻著嘟囔,江南柳家的世子也挺好的,一手丹青冠絕江南,是個有名的才子。景陽候家的世子出身行伍,不拘小節(jié),和老姐你肯定意氣相投。 帝燼言一抬頭看見洛銘西遠遠走來,拍了下大腿道:洛世兄也挺不錯的,他可是咱們大靖出了名的美男子。姐,你隨便挑一個,看上了誰,我就上門替你求親去。 帝燼言說得龍飛鳳舞,突覺一陣冷意,回轉(zhuǎn)身一看。 帝梓元雙手負于身后,正瞇著眼望著他。 第六十章 聒噪的聲音戛然而止,帝燼言小心翼翼朝后挪了兩步,眼神飄忽起來。 開枝散葉?了爹娘的心愿?帝梓元好整以暇地看著幼弟,慢悠悠開口:你倒是提醒我了,燼言,等翻過年,你就十九了吧。 整個帝都世族里,十九了還沒娶上媳婦的,你是頭一份兒吧。帝梓元把腕上折起的袖子放下,施施然道:我也聽說趙將軍府上的千金賢良淑德,周學士的幼女冰雪聰明,寧南候的侄女容貌出挑,你又看上了哪一個?若是有喜歡的,jiejie親自替你求娶,也好早日為我帝家開枝散葉,傳遞香火。 帝梓元說這話的時候,眼底看好戲的調(diào)侃太明顯,帝燼言打了個寒顫,硬邦邦回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苑琴正端著一盅藥膳俏生生立在洛銘西身后,面上波瀾不驚。 小姐,天涼了,您記得喝藥。苑琴把藥膳放在一旁石桌上,給帝梓元披上大裘。 帝燼言期期艾艾站在一旁,小眼神直往苑琴身上放,可憐的緊。 小姐,我明早去涪陵山給家主送些東西,就不陪您入宮了。 帝梓元頷首,嗯,你先去休息吧。 苑琴應聲退下,從頭到尾半個眼神都沒甩給帝燼言。 帝燼言眼巴巴瞅著苑琴離開的方向,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 去吧,別站在這礙眼了。瞧你這點出息,什么時候娶得上媳婦兒。帝梓元在幼弟背上一拍,朝苑琴的背影揚了揚下巴。 帝燼言摸了摸腦袋,一秒沒落追上前去。 哪有你這樣做長姐的?也不怕弟媳婦飛走了,這丫頭可聰慧得緊,燼言怕是降不住她。洛銘西朝遠去的兩人看了一眼笑道。 哪有什么降不降,互相喜歡逗著趣罷了,苑琴是我一手教大的,她要是不喜歡,燼言連近她的身都做不到。帝梓元拿起桌上藥膳飲下,你今天怎么過來了?為了韓云的事? 洛銘西搖頭,我還不至于為難一個六歲孩童,韓燁能替我們把燼言養(yǎng)大,韓云的事你做主便是。 帝梓元為大靖立下的不世功勛豈是韓云的一點聰慧能撼動。外界傳聞雖多,他卻從未放入眼中。若對才六歲的韓云打壓掣肘,洛帝兩家和當初的嘉寧帝有何不同? 帝梓元低低應了聲,肅冷的眼底染上暖意。 洛銘西從身后掏出一籠蒸盒遞到帝梓元面前,五柳街的蘭花糕,掌柜是個地道人,家傳的手藝,每天生意好得緊,我守了半個時辰才搶了兩盒回來,剛出的,藥苦,正好趁著熱吃甜甜嘴。 帝梓元一愣,抱過蒸盒眼一彎笑得格外燦爛,世兄,你還記得我不愛吃藥啊。 帝梓元小時候長在帝北城,是個無法無天的xing子,喜歡磕著碰著,十天半月里總要請大夫上門。帝北城的老大夫?qū)嵳\的很,開的藥能苦掉半邊舌頭,帝梓元xing子倔,寧愿挨痛也不肯吃藥,靖安侯愁得沒辦法。還是洛銘西每日風雨無阻地帶著洛夫人的甜食上門給這個小祖宗就著藥吃才解決難題。 說出來沒人相信,xing子剛硬得能頂起大靖半邊天的攝政王竟也是個怕吃苦藥的。這些年來她沒有在人前再說過半句,不是她喜歡上了苦藥的味道,只是人漸漸長大,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苦澀,而當年會慣著她由她胡鬧的人也早就不在了。 還是比不上洛伯母的折云糕,要不是晉南地遠,一路上舟車勞頓,還真想把洛伯母接進京里來。帝梓元一口氣吞了三個蘭花糕,砸吧著嘴很是遺憾。 帝梓元這一聲世兄很多年沒喚過了。洛銘西眼眶澀然,拍拍她的頭,以后有機會讓我娘做給你吃。今年年夜你還是上涪陵山陪帝家主過? 帝梓元頷首,難得這兩年姑祖母肯呆在涪陵山,咱們帝家就只剩我們?nèi)齻€了,今年早些上山,多陪她幾日。 帝家主也是擔心你的身體,你心脈受損,這兩年多虧她替你調(diào)養(yǎng),要不然每年寒冬內(nèi)力亂竄,經(jīng)脈疼痛難忍,有你的苦頭吃。過幾日銀楓會來京城,這次我們陪你和燼言上涪陵山過年夜。 帝梓元眼一挑,笑道:洛小妹就要入京了?那感qíng好,今年涪陵山上肯定熱鬧得緊。洛伯父把她送進京,是想讓你給她在京城里挑個好女婿吧。也是,她也到要嫁人的年紀了。帝梓元神qíng感慨。 她古靈jīng怪得很,選夫婿的事八成還得依著她的xing子來。我就她這么一個妹子,只要她喜歡,王侯將相布衣百姓都隨他挑。洛銘西說著一頓,明白了剛才帝燼言一番心qíng。 燼言只有梓元一個jiejie,終究不愿她余生都在遺憾和后悔中度過,韓燁已亡,活著的人漫漫一生,總要好好活下去。 銀楓xing子純良,娶她的人可是大福氣。夜涼了,回書房吧。世兄,給我把蘭花糕端上,今日興致好,陪我弈幾盤棋再走。帝梓元伸了個懶腰,對洛銘西眨眨眼朝書房走去。 洛銘西笑得無奈,端上蘭花糕跟在她身后。 靖安侯府前堂的小書房里,苑琴正俯在桌上畫畫,溫潤的燭光勾勒出少女靜謐的側(cè)顏。一旁帝燼言杵著下巴望著她,滿眼溫柔。 邊關(guān)沙場浴血一年,有日殿下和他酒后暢談,問他平生可有遺憾之事,那時他說。 沒有認最親的人,沒有娶最惦記的姑娘,他這輩子遺憾大著呢! 擱筆聲響,思緒被拉回,見苑琴畫完,帝燼言巴巴端了溫水上前讓她凈手,舔著臉笑:苑琴,你和我說說話唄。我姐那是胡說,我真沒有惦記別家的姑娘。 苑琴斜斜看了他一眼,趙將軍府上的千金賢良淑德,周學士的幼女冰雪聰明,寧南候的侄女容貌出挑苑琴一個都比不上,哪里值得世子爺?shù)胗洝?/br> 果然是他家媳婦兒!看看,這聰慧!老姐才說了一遍就記得一字不差。帝燼言覺著自個真是撿了寶,連忙擺手,什么趙家千金周家幼女,我一個都不認識,我就心心念念娶你回家做我媳婦兒呢!你要是不相信,明日我就發(fā)帖子送到京城各家府上去,告訴他們我早已有了屬意的姑娘,讓他們別再上我帝家說親了! 帝燼言嚷嚷著,一卷袖子就要磨墨寫帖子。苑琴見他伸手拿筆,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臉上泛紅,眼底的笑意到底沒藏住,說什么胡話呢,你要真做了這荒唐事,我還不成了滿京城的笑柄,別人都以為咱們靖安侯府里藏著母老虎呢!不準寫!還有,誰是你媳婦兒? 帝燼言見她展顏,心底舒坦得沒邊,一把握住她的手笑道:好,好,你說不寫就不寫。你不是我媳婦兒誰是我媳婦兒,我帝燼言這輩子除了你,誰都不娶。 帝燼言說這句的時候,斂了嬉笑玩鬧的神色,一本正經(jīng)看著苑琴。 苑琴一雙耳朵燒得通紅,鮮艷yù滴,抽了兩下手沒抽出來,拿帝燼言實在沒辦法,沒好氣嗔道:還不快把手放開,沒殿下壓著你,你如今膽子愈發(fā)大了 苑琴話沒落音,意識到不妥,猛地收聲擔心地朝帝燼言看去。果不其然,剛剛還一臉笑意的帝燼言神qíng落寞下來,放開了苑琴的手。 燼言,我 沒事,苑琴,殿下都走這么久了,沒事。帝燼言行到窗前,望向東宮的方向,你說得對,我以前太依賴殿下了,總覺得有他在就什么都不用想?,F(xiàn)在他不在了,jiejie、帝家、東宮我都要替他照顧好。 所以你才想為小姐說親?苑琴若有所思。 帝燼言頷首,jiejie為了帝家能沉冤得雪忍rǔ負重了十幾年,我不能讓她這一生都為了帝家和大靖而活,殿下已經(jīng)不在了,jiejie還年輕,她還有漫長的一生,她應該有個好好疼她愛她的人,有一群大胖小子喊她娘親。這些總會過去,我希望她能放下一切重新開始。 東宮燭火通明,矗立在京城依舊巍峨華貴。帝燼言看著東宮最高的樓閣,緩聲道:如果殿下還活著,他也一定希望jiejie能這樣活下去。 半晌,苑琴開口:我們都希望小姐能放下殿下重新開始,但只要有一個人不愿意,我們誰都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