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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佼的目光落在jiejie所說的臉盆架子上。 廚房門和走廊墻壁的拐角處,放著一個用細鋼筋焊的臉盆架子,上面搭著一條舊毛巾,一個紅色的搪瓷臉盆,架子上方斜掛著一面鏡子,鏡子和墻面之間有一個微小的向下角度。 林子佼掐了自己一把,覺得很疼,有些心驚rou跳地慢慢走過去,站在鏡子前面。 由于角度傾斜的原因,不大的鏡子能夠照到人的全身,林子佼仰望著鏡子。鏡子上方印著帶金邊的四面紅旗,下邊是一行小字:大海航行靠舵手。 鏡子里面的人里面的人 林子佼雖然有了些心理準備,卻仍是忍不住發(fā)出一聲低低的呻吟與以往每一次照鏡子都不同,鏡子里面赫然是一張陌生又漂亮的臉龐。 說陌生吧,這張臉的五官輪廓又有些熟悉。林子佼已經(jīng)忘了林子矜年輕時的模樣,但一看就知道,如果林子矜再年輕個幾十歲,鏡子里的這個人就是林子矜! 一瞬間,林子佼覺得自己這幻覺真是沒影了,哪兒有這么真實的幻覺啊?她竟然變成了子矜姐? 剛才掐的地方還在隱隱做痛,似乎在提醒自己這不是做夢,她又換了個地方掐一下,還是很疼。 事實擺在這兒,林子佼開始換了個想法,她甚至推翻了自己一貫以來無神論的立場,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jīng)在電梯事故中死了,這兒是傳說中的陰曹地府。 可陰曹地府怎么會有這些?她的視線落在火炬和紅旗上,又想到她發(fā)生事故的時候,大嬸和子舒姐可還都活著?;钊四挠羞M地府的?! 或者,她就像兒子讀的小說里一樣,重生了? 而且重生到了堂姐身上? 林子佼撩起簾子進了廚房。 火爐里爐火熊熊散發(fā)著熱量,林子佼拿起掛在墻上的爐鉤子,下意識地伸到下面的爐條里捅了兩下,燒得通紅的細小的煤塊從爐子里漏了下來,掉落在下方的爐灰上。 接著她幾乎是出自本能地,很是嫻熟地用爐鉤子撥拉開圓形的爐蓋,似乎這項技能是她一直就會的一樣。 爐火燒得正旺,火苗呼呼地一個勁兒地向煙道里躥去。 林子佼幾乎沒有經(jīng)過思考,伸出食指試著去觸摸爐蓋,炙熱的痛感傳來,她急急縮手,手指上已是起了一個大燎泡。 林子佼終于死心了。 痛感提醒著她,這一切都是真的。 她重生了。 她機械地將爐鉤掛在墻上,轉身出了廚房。 臉盆架旁邊的墻角用釘子支著兩塊三角玻璃,上面擺著一個紅色的塑料梳子,兩個牙缸子。 林子佼仔細地打量著鏡子里的人,又將雙手伸到面前細細打量。 這是一雙年輕姑娘的手。 第三章 半夜離開之迷? 這是一雙年輕姑娘的手。 指甲剪得很短,手指光滑干凈,左手上沒有被手術刀誤傷的小傷口,右手固定的幾個地方也沒有經(jīng)常打結磨出的薄繭,只在拿筆的中指關節(jié)部位,有一個薄薄的書繭。 無論鏡子里的人,還是這雙年輕的手,都在證實著,她不是那個外科醫(yī)生林子佼,而是年輕版的林子矜。 可是,林子佼想到一個問題,如果現(xiàn)在的她是林子矜,那么之前她在神經(jīng)內科病房里所見的林子矜又是誰? 緊接著,這個問題又轉成了更現(xiàn)實的問題,如果她是林子矜的話,她現(xiàn)在在哪里,又發(fā)生了什么事? 像是在回答她的問題似的,東邊的屋里傳來林子舒的聲音:子矜你別磨蹭了,走廊里有風,別再涼著,趕緊回來。 林子佼懵懵懂懂地回房,在jiejie不放心的注視下爬上炕,接著便在門后發(fā)現(xiàn)了一個重要的東西。 那是一個老式的,可以釘在墻上的日歷。 日歷只剩薄薄的幾張,她呆呆地看著上面的數(shù)字,數(shù)字簡單,意義卻非同一般。 1976年12月30日 火炕離門還有一段距離,若是以前近視三百度的林子佼,是絕對看不到這上面的大大小小的字,可現(xiàn)在,她連最小的那幾個字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回到了七十年代,重生在她的堂姐身上? 林子佼頭痛欲裂,渾身乏力,她覺得不管身體或是精神都撐不住了,她需要睡一覺。 她迷迷瞪瞪地想,睡一覺吧,一覺醒來,說不定就回到從前,不,回到以后了。 林子佼心里默念著,鉆進了被窩。 林子佼又在做手術,無窮無盡的手術,各種切除,分離,縫合,止血,人體的臟器散發(fā)著血腥氣,透過醫(yī)用口罩直撲口鼻,無影燈烤得她汗流滿面,偶一抬頭,她發(fā)現(xiàn)在手術臺旁邊拉勾的竟是自己的堂姐,年輕時的林子矜。 年輕版的堂姐對她笑了笑,示意她先手術,林子佼轉過臉,卻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一間教室里,老師在臺上講課,周圍全都是陌生的同學,兩邊墻上貼著列寧像,黑板上方則貼著領袖像。 老師說著一口帶著本地口音的普通話,滔滔不絕地講著課,周圍的同學卻若無其事地竊竊私語,傳紙條的,打瞌睡的,臺上臺下各忙各的,倒也相安無事。 林子矜,把你數(shù)學作業(yè)給我抄一下。 有人輕輕地捅了捅她的肩膀,低沉的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