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汐涵這番話可是頗有深意，既抬出了皇后皇上，又拿蕭霆軒給之施加壓力。告訴他，不必顧忌皇后與靜寧伯府的關(guān)系。出了這等事，在國與私之間，皇后只會考慮前者。再者，最后一句話也相當(dāng)于是許給溫大人一個承諾。只要他辦好這件事，朝廷絕對會對他加以重用。

    這溫大人確實(shí)是個好官，他才華滿腹，只可惜不懂官場上的虛與委蛇，才會在這和州做一個小縣官，久久得不到升遷。溫大人清廉如水是不錯，他嫉惡如仇也不假。可是他更有滿腔熱血，更想在朝堂上大顯身手，將自己平生所學(xué)學(xué)以致用。再加之這件事本來就是靜寧伯府有錯在先。就算凌汐涵不給他好處，他也會秉公處理。

    是以，溫大人立刻嚴(yán)肅道：“請郡主放心，下官一定不負(fù)郡主所望?！彼仡^，眼眸俱是厲色。

    “來人，將他們押入大牢，三日后進(jìn)京?！?/br>
    立刻走進(jìn)來幾個官差，將念雙和王生押了下去。

    “不要啊，大人，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也不不敢了…”念雙嚇壞了，連忙掙扎著哭求，“郡主，奴婢再也不敢了，求郡主饒命，求郡主饒命…”

    溫大人眉毛一凜，冷聲呵斥：“押下去?！?/br>
    “不—”念雙還在垂死掙扎，“你們不可以這么對我…我懷了孩子…對，我有身孕，我的孩子是無辜的，你們不可以殘害我的孩子。不然就算是皇后娘娘，也不會答應(yīng)的?！蹦铍p突然想起她腹中的孩子，那可是她的保命符啊，連忙以此做威脅。托著她的兩個官差聞言也頓了頓，詢問的目光投向凌汐涵和溫大人。

    溫大人皺眉，凌汐涵眼里冷意越聚越濃，“虧你還想得到你的孩子?！彼徊讲阶哌^去，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念雙，嘴角勾起一絲不屑和憐憫。

    “我真為你的孩子感到悲哀。他最大的不幸，就是有了你這樣貪得無厭又自私自利的母親?！彼f完看也不看念雙一眼，冷聲對著邊上兩個官差吩咐道：“把她帶下去，如果她掙扎，便是自己不要自己的孩子。到時候孩子死了也是她自己活該。若是沒死，就讓她在監(jiān)獄里把孩子生下來，然后另送人家。平平安安一輩子，也好過這么個狠毒的母親將之毀掉了。”

    “是?！蹦莾蓚€官差對凌汐涵言聽計從，見念雙還欲掙扎，干脆扯了一塊布堵住了她的嘴，強(qiáng)行的將她拖了出去。念雙叫不出聲音來，最后終是無奈的放棄了掙扎?？赡苓€是顧忌到自己腹中的孩子，最終認(rèn)命的跟著官差出去了。

    剛剛出了大門，就見門口圍著一群百姓，個個對著她指指點(diǎn)點(diǎn)，表情憤然、嘲笑、不屑…

    念雙臉色蒼白，因?yàn)樗匆娨簧韱史某逃鹦臓恐K賀站在人群中，看著她的眼神如冰霜冷箭。那是恨，深入骨髓的恨。還有痛，絕望悲愴的痛和悔。

    終于，她走了上來。人群的爭議聲也漸漸低了下來。

    念雙怔怔的看著程羽心，不知何時，她嘴上的布也掉落了下來。

    “小姐…”

    “啪——”，響亮的巴掌聲震破耳際，人群呆愣住了，念雙也呆愣住了。

    “小姐？”

    “閉嘴！”程羽心雙眼含著血色和恨意，冷冷的看著念雙，眼中不無失望和痛心。

    “念雙，你從小跟在我身邊，我自問待你不薄。你為何要恩將仇報，殺了延霆？”程羽心說到最后終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娘，你別哭，別哭…”小小的蘇賀見自己母親哭泣，忙伸出小手要去給她擦眼淚，可是他人太小，夠不著，回頭又怒狠狠的瞪著念雙?！澳氵@個壞女人，你殺了我爹，你還欺負(fù)我娘。你是個壞女人，我討厭你，討厭你…”他大吼著跑過來，對著念雙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這一次，程羽心沒有阻止，官差也沒有阻止，圍觀的百姓更沒有阻止。

    念雙閃躲著，最后終于忍不住了。

    “夠了，滾！”她伸出腳就想去踢蘇賀，卻被官差也攔住了。程羽心也慌忙將蘇賀抱進(jìn)了懷里。

    “程羽心，你以為你對我有多好？”被官差制住，念雙動彈不得，紅了眼眶大吼道：“你若是真心待我，就應(yīng)該讓蘇衍廷收了我。這樣的話，我又何苦算計這些？我也不會被曹二那賤男人玷污。如若不是走投無路，我會這么做嗎？是你，這一切都是你造成了，是你逼我殺死了蘇衍廷。是你，你這個妒婦。蘇衍廷明明喜歡我，可是你卻百般阻攔他納我為妾。他會死都是因?yàn)槟?，是你害死了他，是你——”念雙越說底氣越足，到最后連她自己都相信自己的說辭了。對，是程羽心逼得她不得不殺蘇衍廷的，是程羽心的錯，她沒有罪，她沒有罪…

    “你—”程羽心氣得渾身發(fā)抖，圍觀的百姓更是嘩然，而后又是一陣嘲諷之聲。

    “見過臉皮厚的，卻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br>
    “蘇夫人賢良溫厚，又是大家閨秀，又豈是那等心胸狹隘的無知婦人？”

    “就是，也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么貨色，居然還想攀附蘇大人。不過就是一個小丫鬟而已，居然敢殺死朝廷命官，而且還不不悔的污蔑別人，簡直無恥到了極點(diǎn)。”

    念雙的無恥激怒了群眾，人人對著她指指點(diǎn)點(diǎn)，罵得極為難聽。念雙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眼瞳泛著深深的恨意。

    “哎，她不是說自己懷了蘇大人的孩子嗎？”人群中突然有人爆出這句話來，成功的讓議論聲平靜了下來，看著念雙的眼神更為怪異。

    這時候，其中一個官差對著百姓解釋道：“大家莫要聽這犯婦胡說八道，剛才郡主和蘇大人已經(jīng)審問過了。她腹中的孩子根本就不是蘇大人的，乃是她和自己的表哥通jian所得。她怕這件事被蘇大人和蘇夫人知道將她趕出蘇府，已經(jīng)將jian夫毒死。”

    這話無疑是平地里一個驚雷，驚得在場所有人都紛紛睜大了眼睛。連程羽心都頗為震驚，而后又是憤怒。

    “念雙，沒想到你竟如此心狠…你…”她氣得說不出話來，“若非今日事情敗露，你豈非要蘇家認(rèn)一個野種嗎？”

    人群也再一次轟動了起來，這一次更是激烈，甚至已經(jīng)有人拿雞蛋菜葉子扔念雙了。

    “不要臉，自己與人珠胎暗結(jié)居然還敢攀污蘇大人。”

    “就是，還指責(zé)蘇夫人的不是。這種人簡直就該下十八層地獄?！?/br>
    “若非這次長樂郡主明察秋毫，我們都要被這個賤人給欺騙了?！?/br>
    “對！打她，打她…”一語激起眾怒，人群如馬蜂窩般向念雙涌來，那目光恨不得將她拆吞入復(fù)。程羽心牽著蘇賀站在一旁，直愣愣的看著被官差護(hù)著的念雙，眼淚一顆顆落下。她至今想不明白，念雙為何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就因?yàn)樘K衍廷沒有娶她為妾？呵呵…真是諷刺啊。

    “娘？”蘇賀抬頭，望著她一臉的淚痕。

    “娘，你別哭，賀兒以后一定好好練功，將來決不讓壞人欺負(fù)娘親?！?/br>
    “賀兒”程羽心蹲下來，摸了摸他的頭。嘴唇蠕動，終究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好?！?/br>
    人群外，蕭霆軒一襲白衣如雪，神色寧靜自若的看著那一對母子，鳳目有些恍惚。腦海中回蕩起多年前落日崖孤墳處的一幕。

    “娘，你別難過，等軒兒以后長大了，軒兒保護(hù)你，絕不讓壞人欺負(fù)你。”五歲的他站在母親面前，看著母親愁緒滿面的容顏，堅(jiān)定的保證。

    “好，娘不難過?！?/br>
    如今的程羽心，多么像那個時候的母親。不，即便是如今的母親，也依然如此。眉目如畫，眼神慈愛溫柔。

    而如今的蘇賀，又多么像從前的他。那個時候的他，也才五歲而已。

    蕭霆軒看著看著，腳步不受控制的走過去。

    “蘇夫人?！?/br>
    程羽心抬頭，見到蕭霆軒，目光微愕。她站起來，禮貌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你是？”

    蕭霆軒微微笑了笑，“我姓蕭?！?/br>
    “蕭？”程羽心驚呼一聲，她本不傻。蕭乃是皇族姓氏，也就是說眼前的少年出身皇族。而皇族之中不乏樣貌出色的少年，可年紀(jì)在十八九歲之間的，也就那么寥寥幾人。再結(jié)合這幾天發(fā)生的事，以及京中的傳聞，程羽心很快就猜出了蕭霆軒的身份。

    她連忙拉著蘇賀欲下跪，“臣婦見過太…”

    “蘇夫人不必多禮?！笔掱巺s是先一步阻止了她，“我乃微服私訪，蘇夫人萬不可泄露我的身份。”

    他回頭看向正歪著頭打量著他的蘇賀，微微一笑。

    “你叫蘇賀？”

    蘇賀皺著眉沒有說話，程羽心急的滿頭大汗。

    “賀兒，怎的這樣無禮？”她又歉意的看向蕭霆軒，“犬子從小被臣婦寵壞了，若有冒犯，請?zhí)硬灰睦锶?。賀兒”她又低喝一聲，示意他不要得罪蕭霆軒。

    蕭霆軒卻是不在意的一笑，他摸了摸蘇賀的頭，看著他的眼睛。那雙眼睛濃黑如墨，若星辰般閃亮，里面蘊(yùn)藏著堅(jiān)毅和勇敢。

    “你想不想做官？”

    程羽心驚愕，隨即一喜。蘇賀神色一凜，毫不猶豫的點(diǎn)頭。

    “想?！?/br>
    “為什么？”

    蘇賀挺著腰板，稚嫩的聲音帶著一股豪氣沖天的霸氣和堅(jiān)定。

    “爹說，只有為官才能為民做主，才能給百姓帶來福祉?！?/br>
    “那你爹有沒有告訴你，為官者該如何？”

    “當(dāng)然有！”蘇賀挑眉，聲音洪亮。

    “我爹說，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乃所有上位者必須具備的情cao。為官者，要利民、護(hù)民，一切以民眾為天。切勿貪贓枉法、構(gòu)陷百姓、為后人不恥。”

    “說得好。”蕭霆軒眼露贊賞，“那我問你，若你為官，該當(dāng)如何？”

    蘇賀毫不猶豫的說道：“我要以我爹為榜樣，做一個清正廉潔，愛民如子的好官?！?/br>
    “那我現(xiàn)在給你一個機(jī)會如何？”蕭霆軒淡笑從容。

    “機(jī)會？”蘇賀皺著眉看著蕭霆軒，“你有那么大的權(quán)利嗎？”

    “賀兒？”程羽心本來見蕭霆軒對自己兒子好似頗為看重，心里很高興。哪知賀兒年幼不知事，這話可是在懷疑蕭霆軒的能力了，一個不慎，那可是要抄家滅族的，她連忙低喝了一聲。

    蘇賀卻不予理會，癟了癟嘴。

    “你還沒告訴我，你有那么大的權(quán)利嗎？你真的能讓我當(dāng)官嗎？”他睜著一雙漆黑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蕭霆軒，眼中帶著詢問與期待。

    “我能?！笔掱幦滩蛔∶嗣念^，笑著解下腰間一枚碧綠玉佩。

    “戴著它，我希望在八年后的科舉榜上看見你的名字。能做到嗎？”

    “能?！碧K賀緊緊握著那塊玉佩，回答得鏗鏘有力。

    “你等著，八年后我一定會中舉，然后將這塊玉佩還給你?！?/br>
    “好，我等著你的好消息。”蕭霆軒微微笑著，蘇賀也微微笑著。在這一刻，他們完全想不到，他們究竟結(jié)下了怎樣的緣分。也是因?yàn)檫@一番話，八年后，也就是自元傾帝改科舉制度后的第九次科舉榜上，出現(xiàn)了有史以來最為年輕的狀元蘇賀。

    據(jù)《天圣史記》第二十八篇記載，蘇賀，祖籍和州人士。聰穎敏慧，過目不忘。天圣帝尚且為太子之時就對其頗為贊賞，言其必前途無限。其五歲喪父，隨母親居住和州。十三歲參加科舉，一舉奪魁，名聞天下。其人公正廉明，睿智果斷，得百姓愛戴，天圣帝贊賞。入朝僅僅九年便官拜右相，與后來的左相落天祥并稱‘天圣二相’。更得長公主青睞愛慕，天圣帝許之以婚配。至此，蘇賀與天圣帝成為了真正的翁婿。

    ☆、第二卷 風(fēng)云涌動情繾綣 第十九章 他的情

    蘇衍廷之死已經(jīng)真相大白，蕭霆軒也在第一時間向京城發(fā)送了消息，更附帶有皇后對靜寧伯府的懲罰。

    王幽蘭買兇殺人證據(jù)確鑿，無可抵賴。王老太君得知真相后怒極攻心，指著王幽蘭罵她賤婦，當(dāng)著丫鬟婆子的面就用拐杖狠狠打在了王幽蘭身上。靜寧伯夫人想要阻攔，靜寧伯先一步讓人阻止了她。王老太君氣得不輕，直接就要打死王幽蘭。這個時候皇宮的圣旨卻來了，王幽蘭為一己私欲謀害朝廷命官并意欲構(gòu)陷他人，罪不容赦，判其死刑。靜寧伯夫人一聽，直接兩眼一翻暈了過去。等她醒過來的時候，靜寧伯府已然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靜寧伯養(yǎng)女不教，才致使王幽蘭膽大包天犯此大錯，剝奪了其爵位。而老太君，氣得直接病倒在床，醒來后第一件事就是命令自己的兒子休掉妻子周氏，并且將她的遠(yuǎn)房侄女兒，也就是蘇賀的親姑姑蘇姨娘撫上了正妻之位。周氏已經(jīng)觸怒了皇后，王老太君也不怕皇后會因此遷怒于整個王家。

    周氏一連遭遇打擊，連訴苦都沒地方訴。偏偏王幽蘭又跑到她面前哭著讓她為自己求情，還口口聲聲念著蕭霆軒。周氏氣不打一處來，從來寵溺女兒的她竟狠狠的打了王幽蘭一巴掌，而后自己卻昏厥了?？墒峭趵咸齾s不管她到底是真暈還是假暈，直接命人將她拖了出去，任其自生自滅。

    王大人念著多年夫妻，還是讓人給她準(zhǔn)備了一個小院子，還給了她十萬兩銀票，足夠她豐衣足食一輩子了。

    至于王幽蘭，王大人也不敢求情了。畢竟死的也算是自己的表舅，他又如何能為了王幽蘭而去觸怒母親呢？

    是以，三天后，王幽蘭在天牢里喝下了一杯毒酒，結(jié)束了她短暫的生命。

    忠義王也因?yàn)榇耸抡嫦嗥芈短煜伦叱隽送醺匦绿と氤?。這一次，朝中眾人明顯感覺到忠義王身上的壓抑和沉凝之氣。人人屏氣，不敢惹怒于他，且紛紛敏感的察覺到。忠義王此次入朝，似乎代表著什么即將發(fā)生的大變故。

    而遠(yuǎn)在和州的凌汐涵，卻是無心再理會京城的種種。

    雖然蘇衍廷之死真相大白，可是她的商業(yè)卻并未隨著真相浮出水面而有所緩和。那些本來應(yīng)該存在的隱患仍舊存在。凌汐涵發(fā)現(xiàn)，這件事除了王幽蘭和歐陽含煙合謀以外，背后還有一個人在cao控這整個局面。那個人的身份很是神秘，他似乎知曉王幽蘭和歐陽含煙的一切動向，并且利用她們更有利的實(shí)行自己的計劃。

    那個人的計劃，便是毀了她辛辛苦苦打造的商業(yè)帝國。

    想到這里，她不由得心中冷笑?？磥碚媸莻€個都見不得她好呢。

    “小姐?！比粞┳吡诉M(jìn)來，“落公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