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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駙馬,真皇后 第78節(jié)

    賀顧聞言,沉默了一會,眼眶又紅了。

    許是見著了三殿下,也知道他的出現(xiàn)并不是幻覺,荒野雪地里,賀顧終于找到了個能傾訴的對象,且三殿下的身上又是這樣的暖和……

    此情此景,他簡直是情不自禁的信任他、依靠他,他終于忍不住,帶著鼻音,悶聲看著裴昭珩道:“可我又怎能不著急!瑜兒jiejie生死不知,那禁軍說親眼看見蓮華寺一個活口也沒留下……我不信!她是我的結(jié)發(fā)之妻……我一定要親眼看,她是死是活,我都要親眼看,她還活著我就帶她回來,便是jiejie真不在了,我也不要留著她一個人在關(guān)外,我給她扶靈回京,我怎么能留她一個人在關(guān)外?那里那么冷……那么……”

    裴昭珩聽他這樣不管不顧,也有些上火,但還是按捺著怒意低聲斥道:“既便再擔心,也可以遣人去查,子環(huán)這般牽匹馬就跑,如此不管不顧,難不成你自己的性命,竟也不要了嗎?”

    裴昭珩的脾氣一向是溫和的,賀顧從未見過他發(fā)這樣大的火,當即便被他訓(xùn)得懵了,他一聲不吭,只呆呆看著裴昭珩,像是個不會說話不會動的木人兒。

    裴昭珩話一出口,心中便生了三分悔意,自覺不該對賀顧這樣疾言厲色,可他卻又實在是真的擔心的狠了,才一時沒按捺住。

    他正想緩了語氣安撫子環(huán)兩句,賀顧卻忽然鼻子一抽,嗷的一聲哭了。

    他這一哭哭的十分豪邁,眼淚鼻涕一把抓,完全沒什么風(fēng)度儀態(tài)可言,只有十足十的狼狽,一邊哭的打嗝一邊嚎道:“不活……嗝兒……便不活了!jiejie沒了我也……嗝兒……不活了!殿下笑就笑……嗝兒……笑吧,我……我就是這么窩囊……”

    裴昭珩:“……”

    見他不說話,賀顧只當他是瞧不起自己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做這副模樣,可他此刻也顧不得臉面了,他心中憋悶著的難過、委屈又豈是今日這一點?

    他心中壓抑著的思念、郁結(jié),又豈是旁人能知的?

    今日一并爆發(fā)出來,便如同山洪決堤一般,潰然千里。

    賀小侯爺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的打嗝兒,十分投入,卻忽然聽到三殿下低聲說了句:“……她沒事。”

    賀顧聞言停了下來,他吸了吸鼻子,紅著眼睛看著裴昭珩道:“……什么?”

    裴昭珩抬起了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靜默的注視著他。

    賀顧被他這忽如其來的古怪眼神,看的背后發(fā)毛,一時竟嚇得嗝都不打了,卻聽裴昭珩沒頭沒尾來了一句:“既是找結(jié)發(fā)之妻……子環(huán)便不必再去宗山了?!?/br>
    賀顧聽得茫然:“……殿下說什么?”

    “從來都沒有長公主?!?/br>
    “與你結(jié)發(fā)的……是我?!?/br>
    大約是裴昭珩這短短兩句話,信息量實在太大,賀顧聽了這話,只愣愣的注視著他,并沒反應(yīng)。

    半晌,他忽然又抬頭“嗷”一聲哭了。

    許是今日受的刺激太大,賀小侯爺?shù)臏I腺如同脫韁的野馬一樣,再也不受一點控制,他也自暴自棄的十分徹底,哭的狼狽又窩囊,沒一點男子氣概,氣不打一處來道:“殿下……嗝兒……您還是人嗎……嗝兒……都這樣了……嗝兒……您還開這種玩笑……嗝兒……有意思嗎……”

    可他話音未落,裴昭珩卻目色沉了沉,忽然抬手一把拽過了賀顧的衣襟——

    賀顧還在委屈巴拉的念念叨叨,嘴巴卻忽然叫兩片柔軟溫?zé)岬拇蕉律狭恕?/br>
    他猝不及防,瞳孔也驟然縮緊,身體一片僵硬,連反抗都沒想起來反抗。

    半晌三殿下才放開了他,他胸膛微微起伏,垂著眸低聲問道:“……想起來了嗎?”

    賀顧呆若木雞。

    第60章

    賀顧和長公主成親后,離多聚少,相處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僅有過的那么幾次親密接觸,他自然都記得一清二楚,而且還不止一次在夜深人靜時獨自回想品味,然后……那啥。

    裴昭珩問他想起來了沒有,賀顧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他話里問的是什么——

    他不知道能否通過和對方親吻的感覺來辨認一個人,可是三殿下這個吻,卻幾乎是立刻就讓他回想起了七夕宮宴那晚,他和瑜兒jiejie在宮中、荷花池邊那個夾雜著酒意、暖風(fēng)游來熏人醉的意亂情迷的吻。

    一樣的柔軟觸感,一樣曖昧的、細細密密的、纏綿的吻。

    這個吻的感覺,熟悉道不能再熟悉,讓賀顧再也無法逃避,不得不開始正視,方才三殿下那句話里的意思。

    三殿下?

    瑜兒jiejie?

    和他結(jié)發(fā)的自始自終是一個人?

    從來沒有長公主的存在?

    ……

    開什么玩笑?

    賀顧一把推開了裴昭珩,從他懷里掙脫了出去,站起身來,自欺欺人的對方才那個吻視若不見,仿佛什么都沒察覺、什么都沒想起來,只悶著頭道:“……殿下……嗝兒……您就別開玩笑了……嗝兒……我有那么好糊弄嗎……”

    裴昭珩閉了閉眼,心知這般環(huán)境下,一時半會要讓子環(huán)接受這個事實,怕是有些困難,他也不打算窮追猛打、咄咄逼人,只道:“……先回去吧。”

    雪卻下得越來越大了。

    冬夜里寒風(fēng)瘋狂的呼嘯著,漫天鵝毛大雪被吹的紛飛搖曳,二人僅僅是在雪地里停留了一會,路上的積雪已是又厚了一層。

    必須得趕快回去,不能再拖了。

    正此刻,二人身后也傳來了幾個急促的馬蹄聲,原來是跟著裴昭珩的幾個侍衛(wèi),終于追上來了。

    雪下的太大了。

    領(lǐng)頭的侍衛(wèi)似乎是承微,他剛要開口說話,嘴里就飄進了一片冰涼雪花,承微霎時被凍得打了個激靈,張著嘴連連“呸呸呸”的吐了好幾下,才伸手掩著口鼻,瞇著眼睛遠遠看著馬下的兩位主子,道:“二位爺——趕緊回去吧——雪……咳呸呸呸,雪還要下更大的——咱們快走吧——”

    夜色昏暗,只隱約看得見人影,承微也不知道這兩位祖宗一個蹲在馬下,一個弓著腰站在邊上,是在鬧哪一出,這樣惡劣天氣,他也顧不得細問,只能扯著嗓門遠遠喊著讓他們快走。

    賀顧見承微帶著人追來了,此刻聽了他這話,才忽然猛地驚覺,三殿下的披風(fēng)竟然還披在他身上。

    一時賀顧也沒顧得上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只記起來殿下身子不好,畏寒體虛,裴昭珩為了追他回來,在這般大雪夜里追了這么久,竟然還把披風(fēng)脫給他,萬一受了涼怎么辦?

    賀顧連忙要去拽方才被裴昭珩圍在他身上的披風(fēng),誰知三殿下卻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站起身來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低聲道:“無妨,我并不畏寒,子環(huán)穿得單薄、方才又昏了一遭,你披著吧?!?/br>
    語畢頓了頓,又道:“……還有力氣上馬嗎?咱們先回去,若是不成,你我共騎亦可?!?/br>
    賀顧低著頭喘了兩口,嘴里呼出一股白氣,道:“我……我沒事,走吧。”

    二人跨上了馬背,一行人這才勒馬回韁往回走。

    只是這雪下的愈發(fā)大了,也一點沒有變小的跡象,此刻又是在夜里,視野不明,積雪沒過馬蹄,又沒過小腿,越來越厚了,而幾匹馬兒,走著走著步伐也越來越艱難,承微心中擔憂,遠遠瞧見了不遠處荒原里亮著的一戶人家燈火,眼睛微微一亮,道:“殿下,今兒晚上這雪太大了,不如我們先去前頭這戶人家叨擾一二,避避風(fēng)雪?”

    裴昭珩也瞧見了那戶人家,聞言點了點頭。

    賀顧卻自始至終一言不發(fā)。

    一行人好容易行到了那戶人家院門前,承微跳下馬背,敲了敲門。

    幸而夜雖然深了,但畢竟是除夕大年夜的晚上,這戶人家想必也是在守歲,這才仍然點著燈不曾歇下,沒多久便有一個婦人的聲音從院門里傳出來,顯然他們深夜造訪,主人家心中還是有所戒備的,這才并未直接打開院門,只隔著門問了一句:“是誰呀?”

    承微道:“這位嫂嫂,我們家二位公子爺,從外地趕路,回京過年,不想今兒晚上下了這么大雪,路上難走,天又太黑,實在回不去了,能否借寶地避避風(fēng)雪,歇息一晚,我家公子爺必重金相酬!”許是此地畢竟是京郊,離著天子腳下,也不過只有一兩個時辰的路程,平日里也沒什么作亂的山匪馬賊,是以院子里的婦人聽了承微這般好言相求,才沒有繼續(xù)掩著門,門那邊傳來一陣吱吱聲,似乎是婦人在落門栓,然而她落了一半,動作又頓了頓,眾人聽得那婦人朝屋里叫了一聲:“三郎,有客人來了,你出來瞧瞧?!?/br>
    她話音落了,院里便又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道:“來了,什么客人?”

    婦人這才繼續(xù)落了門栓,開了條小縫。

    說話的婦人二十來歲模樣,身后站著個年紀和她相仿的漢子,約莫是她夫君,婦人見了這么一隊人馬,顯然也嚇了一跳,面色有些遲疑,道:“你們……”

    承微連忙從懷里摸了一塊碎銀子,賽了過去,道:“我家二位公子爺,都是汴京人士,并非歹人,還求這位嫂嫂、啊還有大哥,行個方便,今日我身上帶著的銀兩不多,回頭必然備禮酬謝!”

    那婦人被承微塞了塊那么老大的銀錠子,也嚇了一跳,此地雖是臨近京城,但她畢竟是鄉(xiāng)野村婦,哪見過這么大塊的銀子?

    在一瞧這一行人,說話的這位小哥便已經(jīng)是眉目端正的好相貌,可轉(zhuǎn)目一看,馬上的另外兩個——

    嚯……真是她長這么大,都沒瞧過這樣俊的。

    這樣好看的人,想必不會是歹人吧?

    她心中的狐疑打消了八分,轉(zhuǎn)目看了看丈夫,問道:“三郎?”

    那漢子撫了撫婦人的肩膀,這才抬頭看著裴昭珩道:“既然二位公子是路過經(jīng)了我家,今夜天氣不好,避避風(fēng)雪也無妨,請進吧?!?/br>
    眾人聞言,俱是松了一口氣,心頭一喜,畢竟這樣惡劣天氣,又是大年夜里,他們冒夜忽然借宿,會被拒絕很正常,還好這戶人家主人明理好說話,否則今晚還不知道該怎么過呢。

    小夫妻兩個雖是獨住,院子里卻修了好幾間屋,兩人一間,也足足夠他們幾人落腳。

    那夫妻二人打消了疑心,又拿了他們銀子,鄉(xiāng)里人淳樸沒什么花花腸子,態(tài)度甚為熱情,安排好了住處,又問他們需不需吃些東西,方才他夫妻二人年夜飯吃過還剩一盤臘rou、半條魚、炒山筍,若是他們不嫌棄,灶上熱熱還能吃。

    可能是剛剛回京,承微幾人本就趕了一日的路,入了夜,又跟著三殿下奔馬出京追駙馬爺,折騰了一遭,又累又餓,也不客氣,撓了撓頭,就厚著臉皮去和主人家討飯討菜吃了。

    裴昭珩見賀顧進了屋,就坐在床畔一動不動,一臉神游天外的樣子,問他:“子環(huán)餓不餓?要不要也和承微他們一道用些東西?”

    賀顧聞言,愣愣的轉(zhuǎn)過頭來,盯著他,卻不說話,也不回答。

    裴昭珩見狀,微微蹙眉,走上前去探了探賀顧的手,果然一片冰冷,他嘴唇也是蒼白的沒一點血色,想是今夜著實凍的狠了。

    他也沒繼續(xù)再問賀顧,只和等在房門邊上,問他們還要不要用飯的婦人道:“吃食就不必了,只是我弟弟今日冒著雪,受了些寒,不知能否幫忙準備一些熱水?”

    婦人道:“這倒容易,公子稍待片刻,妾身馬上去燒?!?/br>
    裴昭珩頷首拱了拱手,道:“有勞嫂嫂了?!?/br>
    那婦人只道不必多禮,便轉(zhuǎn)身去柴房燒水去了,沒多久果然端來了一盆guntang的熱水,又端了碗還冒著熱氣兒的姜湯過來,道:“小公子受了寒,妾身方才便順手煮了碗姜湯,公子快叫你弟弟喝了吧,去了寒氣睡下,明早上起來就不難受啦?!?/br>
    裴昭珩接過那碗姜湯,道:“多謝。”

    婦人道:“不必客氣,水用完了倒在門口院子里就是了,明早妾身自來收拾,二位快洗洗歇了吧。”

    這才關(guān)上門離去了。

    那邊裴昭珩和主人家寒暄要熱水,賀顧卻始終沒什么反應(yīng),他只是坐在床邊,神情怔愣、眼神空洞。

    今晚發(fā)生的事,實在叫賀小侯爺?shù)哪X子,有些接不上弦了——

    三殿下那句“與你結(jié)發(fā)的是我”、那個熟悉到叫人不得不深想、深想了卻又不得不害怕的吻,還有許多以前他從未留意過、但仔細一想其實早已有了端倪的蛛絲馬跡……

    此刻都在他心頭如同走馬燈一樣、一幕一幕的掠過。

    是啊,他和“瑜兒jiejie”同住一府,夫妻一體,便是“她”再能躲、再能瞞,又豈能一點痕跡不落,沒有一點不對之處?

    不過是他自己大喇喇從來沒留心,沒細想過罷了。

    那些在瑜兒jiejie宮中瞧見的……三殿下寫給皇后娘娘的信,三殿下身上那種熟悉的淡淡檀香味,那時他驚訝的問他這味道怎么和長公主那么像,三殿下還說這是陛下賜下的貢香,許是長公主用、他也用,所以才一樣,賀顧竟然還信了——

    便是用的香一樣,可兩個人身上的味道又怎能那般相似?

    一個人身上的氣味絕不是只因著熏的香就能完全決定的,可笑他竟然全沒細想過,也不曾產(chǎn)生半點疑心。

    還有“瑜兒jiejie”的身量……那樣高,便是比起男子也不遑多讓,若只有個頭也還罷了,畢竟也不是沒有個頭高的女子,可成婚時,他想握著“瑜兒jiejie”的手,卻連握都握不住,那樣寬闊的骨架、那樣大的手、哪個女子能有?

    ……可恨他竟然一點都沒多想。

    還有“她”常年累月帶著、從不離開頸間的面紗,一馬平川的胸……

    他本來早就能發(fā)現(xiàn),可他卻自始至終沒有一點知覺,若非今日三殿下主動告知與他,他是不是就能無知無覺陷在這場美妙絕倫的溫柔幻夢里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