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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駙馬,真皇后 第143節(jié)

    萬余五司禁軍,若是平衡布防,則外城七道城門,每一道都少說有千余禁軍把守,北二門又尤為毗鄰,兩道城門加在一起,則在城北布守的禁軍,便怎么也有三千余人,用腳想也知曉鐵定是多過他們的。

    城門禁閉,京畿戒嚴,便是個沒讀過兵書的,只要有些腦子也知道肯定是守城易、攻城難,更何況里頭的禁軍人數必然多于他們,且五司禁軍的悍勇程度,也絕非賀將軍這摻了一千多陽溪府兵的雜牌軍能夠輕易匹敵得了的。

    這樣的情況下,那位少年主將,只是派了幾個手下的斥候探了幾回,可城門緊閉,都不知道他們到底探出了個什么玩意,賀將軍便下令要攻城門了——

    軍令難違。

    嚴冬的清晨寒冷徹骨,兵士們的心窩也和周遭的溫度一樣一片寒涼,帶著幾絲絕望的抱了死志。

    征野雖不知道侯爺是怎么想的,但揣測著多半是爺的心里掛念著三殿下,才會如此急躁冒進,有心勸他,便在人馬整裝時一邊栓馬韁,一邊低聲苦口婆心的在賀顧邊上勸道:“既然燕侍衛(wèi)都到了這里,陛下的旨意您也得了,只要咱們再等一會,后頭承河二營來了,再攻城門,勝算不是大的多么?我知道爺擔心王爺……但小不忍則亂大謀,若為了一時急躁,斷送了咱們這些人的性命事小,可若是救駕不成,便耽擱了陛下、娘娘、王爺的性命,這又怎么劃得來?”

    賀顧聞言,動作稍稍頓了頓,不知是不是征野的錯覺,總覺得自從聽了京城出事的消息后,侯爺便變得與往日仿佛有些不大相同,旁人自然是毫無覺察的,可征野畢竟自小和賀顧一道長大,便是賀顧行止與往日只有些微小的差異,他也能嗅出些蛛絲馬跡和不對之處來。

    賀顧垂著眼瞼,背對著征野站在云追面前,聽到這話時正在順著云追嘴側的套具撫摸著馬兒的臉,聞言動作頓了頓,稍稍側過了頭,勾了勾唇角。

    征野見狀一愣。

    他家小侯爺……怎么看著,像是在笑?

    不過他也著實沒想到,都這時候了,侯爺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賀顧干凈利落的翻身上馬,拽過馬韁低頭看著征野,他臉上笑意淡了三分,口吻聽著竟有些陌生——

    不對,應該說是很陌生。

    “眼下該憂慮的不是咱們,上馬吧?!?/br>
    賀顧如是說。

    征野從沒聽過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似笑非笑,卻又似乎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隱晦的殺意,分明是要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生死不知的拿命去博,卻仿佛一點不擔心自己的安危。

    征野看著他,腦海里一時有些恍惚,幾乎便要以為這即將到來的一場苦戰(zhàn),侯爺已經胸有成竹,十拿九穩(wěn)必將得勝而歸了一樣。

    賀顧這樣,征野心中倒莫名的跟著安定了幾分。

    賀顧卻沒再看他了。

    此處距離京城幾十里路,幾乎已然是近在咫尺,方才賀將軍的話和那位侍衛(wèi)帶來的圣旨,兵士們倒也聽了個大概,心知即便兇險,可這一仗卻也是不得不打了,左右眼下他們也只有跟著賀將軍一條路,想要退縮都沒有退路可行,既然如此,倒不如博他一次,若成了以后飛黃騰達,若不成便埋骨于此罷了,不少人倒都隱隱揣了死志。

    于是這一支本來并不如何整肅的雜兵,倒是自昨日從陽溪發(fā)兵以來,第一次顯現出近乎于反常的沉寂和效率,全速行軍之下,竟然在天光大破前,便趕到了城北二門。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原以為等著他們的一場攻城苦戰(zhàn),似乎并不像預想中那樣難以取勝,且傷亡慘重——而整件事情的走向,也并不似他們原本想象的那樣。

    天光已明,守城的將領在城門上,顯然是早發(fā)現了有兵馬接近。

    “來者何人!”

    “京畿戒嚴!外城七門一干人等不得進出,你是哪處主將營下的?竟敢私動兵馬,圍犯京城,好大的膽子,是不是腦袋在脖子上待得癢癢、活膩歪了?”

    征野跟在賀顧身后,聽了城門上那守將的話,心中咯噔一聲,他雖也十八九歲了,但這年紀說到底畢竟不過只是個半大的少年郎,雖然以前和賀顧一起跟著賀老侯爺在承河也搏殺過,但那時殺的都是些散兵游勇,又如何能與此刻這樣對上京畿五司禁軍,被城墻上的箭兵瞄準指著腦袋的滋味相提并論?

    ……好在想及方才賀顧的再三叮囑,他還是逼著自己強自定下了心神。

    賀顧舉了舉手,示意后頭兵士停了腳步,抬頭望著城門上的守將,卻不開口,征野喉結滾了滾,沉聲喊道:“我們是承河楊將軍麾下的,將軍命我等火速上京,協太子殿下清君側、捉拿反王忠、恪二王,此處有楊將軍親筆所書、加蓋印信的密函為證?!?/br>
    城門上的守將聞言,一聲冷笑,遠遠道:“憑你什么來頭,太子殿下既從未和咱提起過,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管用,更不必說楊將軍眼下還在草原上,哪里來的功夫給你們寫密函、調兵馬?想糊弄人好歹也編個像樣的由頭,千八百年前老掉牙的伎倆,也敢拿到爺爺面前賣弄,莫不是以為老子腦袋里全裝的是豬下水不成?”

    征野道:“這位大哥,我等一夜行軍,片刻未歇,便是知道軍情如火,這才不敢耽擱,你若不信,自取了信看去便是,咱們既然都是替太子殿下賣命,又何必陰陽怪氣、冷嘲熱諷的傷了和氣?”

    “你取笑我們不要緊,若是耽誤了殿下和楊將軍的大事,到時候貴人們追究下來,誰來擔待?”

    那守城的主將答道:“少和老子來這套,今日你便是說出花來,沒有殿下的命令,誰若是膽敢踏入城門一步,便是謀逆大罪,可別怪爺爺的刀槍不長眼睛!”

    賀顧只教了他這兩句話,是以征野把先頭兩句說完,聽見那守城的這樣回答,自然不知道該怎么回應,他牙關顫了顫,腦門上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側目便去看旁邊的賀顧。

    賀顧倒沒看他,只面色淡淡的從懷里摸出一封上了火漆的書信,仰頭看著城門上的守將,提了聲調道:“閣下若是擔心有詐,其實倒大可不必,要看書信,法子多得是,并非一定需得將軍開了城門?!?/br>
    那守將微微一怔,還未回話,便見賀顧摸了馬背上的長弓,抬手搭劍拉弓,瞄準的方向正是城門上的自己——

    守將心中頓時大駭,然而這位領頭的看不清面貌的將領,開弓瞄準放箭的動作,卻幾乎快若閃電,簡直一氣呵成、他雖也在京畿禁軍多年,見慣了弓馬本事了得的,卻也是第一次遇上開弓出箭速度這樣快的,等他回過神來想往城墻后躲避時,那箭支已然裹挾著寒風破空而來,正好擦過他的耳側——

    至于開口叫城墻上的箭兵放羽箭,自然是更來不及了。

    然后頰畔一股涼風蕩過,守將聽到耳邊傳來“噗”的一聲輕響,他轉頭一看,便見一支羽箭上綁著個小竹筒,正好沒入他身后的城樓牌匾三寸,箭尾輕晃。

    賀顧放下長弓,道:“密函綁在箭上,勞駕一閱,我等的身份是真是假,閣下便可分明了?!?/br>
    守將還有些驚魂未定,他并不是蠢人,雖然只是片刻功夫,這城樓下的來人態(tài)度也貌似和善守禮,沒有什么挑釁的言語和動作,然而這一支羽箭,大家心里都清楚,人家此舉是以武人的手段明明白白的告訴他,方才城下射箭的人若是想,一箭取他首級也不是不能——

    軍營里的較量倒的確是無處不在,即便來人的確也是太子殿下的人,也不影響他給自己吃一個下馬威。

    守將沉默了片刻,沒有搭理身邊親兵是否放箭的詢問,抬手拔下了那支深深釘入宣華門牌匾的羽箭,取下了上頭的密函,展開來定睛一看——

    這么一看,他瞳孔便是微微一縮。

    這守將是紀鴻麾下幾個得力的部屬,因此平日里也常見太子,此番年關起事之前,太子殿下更是親自一一囑咐過他們京畿防衛(wèi)之事,所以他也知道,那位遠在承河、看似和太子殿下沒什么干系的北營將軍楊問秉,其實也是東宮的人。

    正是因此,方才這伙人說是楊將軍手下的人,他雖然不信,卻也沒有立刻命人投石放箭,畢竟楊將軍跟了太子殿下,這事可不是誰都知道的,可這伙來人竟然知曉,只憑這一點,就已有三分可信了。

    雖然如此,他還是警惕著,決不打算輕易打開城門,叫人去取來人手中所謂的密函。

    可他卻絕沒有想到,會在此刻這封書信的漆封上,見到這個圖案。

    這是京畿五司禁軍中,幾個級別極高的將領們才知道的,意味著里頭裝著的是最為緊要的信報,才會用到的紋樣——

    這紋樣自然也不是平白存在的,見此紋樣,則拿到信報的任何人等都不得拆看,報送不得耽擱,必須第一時間送到紀統領手中,若有貽誤者,必然重懲。

    知道這個紋樣的,整個京畿五司禁軍,也不過一只手便能數的過來,眼前這位……究竟是何方神圣?

    守將把目光從書信上挪回城門下馬上騎著的將領身上,問道:“你也是我五司禁軍的兄弟?”

    賀顧知道天色雖然亮了,但雪下的太密,對方鐵定看不清他面容,也不怕被他認出來,這才有恃無恐,悠悠答道:“什么兄弟不兄弟的,只要為殿下效命,咱們哪個不是兄弟?”

    那守將道:“你究竟……”

    賀顧道:“閣下既然識貨,竟還敢耽擱,難道不怕統領問罪?總歸東西我是送到了閣下手中,倘若耽誤了軍情,到時候閣下一人擔待,可不要再賴上我?!?/br>
    那守將明顯猶豫著身形頓了頓,繼而轉身和身邊的親兵也不知道交代了些什么,過了片刻,守將身邊的親兵便從他手中接過了什么東西,瞧著像是在連連躬身應是,很快轉頭匆匆下城樓,不知做甚么去了。

    賀顧輕笑一聲,也沒說話,右手卻不動聲色的放在了腰側的長刀刀柄上。

    城門上的守將遠遠道:“是我方才不識得這位兄弟,冒犯了,咱們都為殿下辦事,我也是有差事在身,這才不敢懈怠,萬望兄弟勿怪。”

    守將語罷,城墻上的箭兵,便紛紛撤了弓。

    他好言相勸,賀顧卻并不搭理他,只鼻腔里輕輕哼了一聲,微微拽了拽馬韁,側過身去。

    守將雖沒聽見那聲輕哼,但遠遠看見他動作,也心知他方才一口一個爺爺老子的,語氣又不大好,多半對方是有些不大痛快了,一時有些尷尬,便也只得摸了摸鼻子,不做聲了。

    等了約莫半柱香的功夫,賀顧便開口語氣有些不耐煩道:“閣下這親兵腳程也太慢了,再耽擱下去,咱們倒也不必等殿下問責了,直接準備著他日忠王登基,叫十二衛(wèi)把你我都拿了,一道下大獄抄家滅族吧!”

    守將哽了哽,道:“可未得統領命令,我也不能擅開城門……”

    賀顧道:“好吧,閣下既有難處,我們也只好繞行到南邊,尋別的守將開門了?!?/br>
    語畢抬了抬手,命令身后兵士們整備,揚聲道:“走!”

    那守將見他竟然真要走,本來還篤定著不能開門,卻也忽然有些拿不定主意起來,畢竟現在看來,此人倒的確像是禁軍里放出去的,太子殿下一貫喜歡這么提拔人,他也知道。

    ……萬一是真的,叫他繞到南邊耽擱了大事,萬一以后殿下和紀統領追究起來,可怎么辦?

    他的確擔待不起。

    守將頓時感覺到一個頭兩個大,他這輩子簡直都沒遇上過此刻這樣左右為難的時候。

    正在此時,守將的目光卻在城樓下的隊伍里舉著的三角長旗上一頓,看清楚旗上那個“飛”字,腦海里空了一瞬,立時愣怔在原地——

    年紀輕,好弓馬,而且還知道那絕密的火漆紋樣,還有“飛”字旗……

    除了紀統領的親弟弟,紀飛,還能有誰?

    賀顧有意放慢動作,就在他馬鞭即將抽到云追屁股上的時候,城樓上果然如他預料之內,傳來了那守將的叫聲:“閣下留步!”

    賀顧背著身,輕輕在鼻腔里笑了笑,勒轉馬韁,卻又變回了那副不可一世、鼻孔朝天的模樣。

    守將道:“多有得罪,萬望勿怪?!?/br>
    “開城門!”

    宣華門變這樣在大雪中“吱呀”一聲輕響,緩緩朝著外頭打開了一道縫。

    賀顧抬頭望了望那守將,笑著拱手道:“多謝。”

    便揚聲道:“走!”

    半盞茶功夫,兩千多余人馬,便這么朝著宣華門魚貫而入。

    城樓上的守將一邊朝下走,決定親去見見這位紀統領的胞弟,和他向方才的冒犯陪個不是,卻忽然發(fā)現手里還抓著那支羽箭。

    他站在城樓樓梯上,微微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縮,忽然低聲吼道:“糟了!”

    話音剛落,城樓下便傳來了潮水一般細密的廝殺聲,這聲音從四面八方包圍了守將,幾乎叫他腦袋一陣暈眩,他強自定下心神,噔噔噔朝著城樓下奔去,然而剛一出了樓門,便被人一記飛踹,狠狠得正中胸膛,這一腳實在踹得氣吞山河,把他踢得飛出了老遠,胸口一陣發(fā)悶,嗓子眼腥甜,整個腦子都在地動山搖。

    待他回過神來,后頸卻已被一柄冰涼刀鋒抵上了。

    賀顧拿了守將,便將他綁過裝進了后頭兵士早已準備好的囚車里,又叫人幾下把他頭發(fā)扒拉了個亂七八糟,不分三七二十一就往人家臉上糊了一大把混雜著臟污泥土的冷雪,那守將被他這天生牛般的大力踹中胸肺,還沒緩過氣來,自然也只能受了。

    寧四郎提著刀騎馬從遠處奔了過來,遠遠朝著賀顧喜道:“好家伙,這北二門人少得很,我轉了一圈,估摸著頂了天也不過兩千出頭!”

    頓了頓又道:“不過他們勇武,雖說打了個措手不及,但我還是擔心咱們前頭的人馬遇上這樣的好手,會頂不住,侯爺……”

    賀顧轉身跨上馬背,道:“不必擔心,容德只管跟著就是?!?/br>
    守將被關在最前面的囚車里,拴在了兩匹馬后便被拉了出去,賀顧一勒馬韁跟在那囚車后,舉起手中的御臨劍,冷了顏色朝城墻下廝殺成一團的兩軍兵士吼道:“守將張英凱已然伏誅,北門禁軍還不棄械?”

    “天子親賜御臨劍在此,若再負隅頑抗,視同謀逆,殺無赦!”

    城墻底下搏殺著的禁軍本就被打了個猝不及防,反應慢的已然魂歸西天,眼下這些還拿著兵刃反擊的雖算反應快的,此刻也還懵著不知道是挨了誰的打,有點茫然無措,聞聲皆是一怔,轉頭去看,果然看見他們守將張英凱正形容狼狽,嘴角帶血的關在囚車里。

    都是心神大亂。

    賀顧收了御臨劍,提了柄長銀槍,兩腿一夾胯下的馬腹,心知沒時間在這里折騰,城中其他地方的禁軍發(fā)現宣華門有變圍攏過來,這必然只是時間問題,到那時候可就麻煩了。

    于是使銀槍的少年將軍打頭,使一對虎虎生風狼牙棒的黑臉大漢在后,只這兩個人便如瘋了一般紅了眼在守衛(wèi)里殺了個七進七出,宣華門的守軍沒了主將,對面雖然不如他們精悍,可領頭的兩個煞神主將實在厲害,帶著一群雜毛兵,竟也硬把北門守衛(wèi)禁軍,殺了個兵敗如山倒。

    于是賀將軍提拔后的第一場戰(zhàn)役——宣華門之戰(zhàn),便幾乎是以一種所有人都未曾預想到的、勢如破竹般銳不可當的架勢,幾乎沒什么太大傷亡,便出人意料的大獲全勝了。

    北邊兩道城門毗鄰,雖然兩門的守軍都處理了個七七八八,但賀顧心知他這一趟可不是為了破宣華門來的。

    宮中才是最要緊的——

    三殿下,皇后娘娘,陛下……

    必須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