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駙馬,真皇后 第14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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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華門要給后頭來的神武營、銳迅營開著,可即便留下人守在此處,萬一別處禁軍覺察圍攏過來,恐怕只憑他留下的這一點人手也無濟于事—— 既然如此,倒不如破釜沉舟,賭一把了! 倘若城北布防不嚴,宣華門能洞開到直至后頭承河二營趕上,進京搭援,則大勢可穩(wěn),倘若運氣不好禁軍補上缺口關(guān)了城門,他和手底下這二千人馬,便只能被甕中捉鱉了。 宣華門于是未留一兵一卒,只有滿地狼藉和被漫天風(fēng)雪蓋過的廝殺痕跡。 賀顧帶著剩余的人馬,按照記憶中宣華門往皇宮去——巡衛(wèi)最少的那條路,疾行而去。 長街上只有飛馳的馬蹄落在雪地上的噗噗聲,賀顧有些恍惚,腦海里卻沒來由的忽然浮現(xiàn)起裴昭珩坐在月色下?lián)崆贂r,那白玉般完美無瑕的側(cè)臉,和他低垂著、纖長的、微微顫動的眼睫—— 三殿下抬眸看著他,月色下那雙叫賀顧魂牽夢縈的、清澄凌冽的桃花眼,便直勾勾的望著賀顧,幾乎望的賀小侯爺整顆心都沒來由的難受的揪成了一團,他分明瞧見三殿下的唇動了動,可是無論再怎么努力的去聽,卻只發(fā)現(xiàn)自己無論如何也聽不清三殿下在說什么。 賀顧拽著馬韁的五指攥的死緊,明明是大雪紛飛的三九寒天,他的掌心卻莫名出了一層汗,靳的那拇指粗細的韁繩,都有些濕粘起來。 這感覺倒是似曾相識—— 前世今生,一時如夢。 殿下,你要和我說什么? 玉卿哥哥…… 你要和我說什么? 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 賀顧如是想。 第109章 傳話的小內(nèi)官被太子一把提起前襟,猝不及防之下嚇了一跳,然而還不等他回過神來答話,裴昭元便又立刻疾聲問道:“來的是誰?可是五司禁軍么……” 只是這話還未全然問出口,裴昭元便立刻迅速的回了神—— 眼下皇宮早已被禁軍接管多日,如果是紀鴻的人,有什么事直接和他通傳就是了,又怎會這般大費周折的殺進來? 何況紀鴻絕不會、也絕不敢做這樣的事。 裴昭元很清楚自己眼下的境地,來者既非自己人,那就只能是敵人了。 他神色沉郁,也不知在想什么,手里拽著那小內(nèi)官前襟的五指卻緩緩松開了,小內(nèi)官這才噗通一聲落回到地上,連連朝著他磕頭。 他轉(zhuǎn)頭冷冷的看了一眼御榻上躺著的君父,忽然低聲道:“看來……還是孤小看父皇了。” 皇帝沒有回話,只低低哼了一聲,他仿佛對方才傳話的小內(nèi)官和太子之間的一番對話完全沒有絲毫察覺,瞧著倒像是仍在身體難以掙脫的病痛里沉浮、不得松快個一時半刻一樣。 裴昭元閉了閉目,心知君父這是打算和他裝瘋賣傻、拖延時間到底了,再思及前兩日父皇諸般“用心良苦”、擾亂他心緒的言語,便是他再傻,此刻又哪里還能不明白? 回首一望,父皇與他……倒的確說過兩句真心話。 父皇這是早就吃定了……吃定了自己不是他的對手,吃定了即使是在這樣要命的關(guān)口上,只需三言兩語,也能抓住自己的弱點、忽悠的自己心神大亂—— 所以……父皇才會以那般勝券在握的贏家姿態(tài),像是瞧著街邊最可憐的落水狗一樣,看著自己這個傻透頂了的、愚蠢的兒子,希望他能“迷途知返”,能給自己“留條生路”,不逼著他手刃親子。 裴昭元越想,越覺得可笑,他心中想笑,喉嚨里便也不再克制,低低笑出了聲,笑聲回蕩在空蕩蕩的攬政殿里,顯得寂寥又譏誚。 裴昭元笑了半天,幾乎笑得腹部都隨著發(fā)笑的動作痙攣起來,這才不得不停下。 半晌,他臉上的笑意終于漸漸淡了下去,他沒再走近御榻,目光卻落在君父身上,語氣聽不出來分毫情緒:“父皇……為何不答兒臣的話?難道是覺得已然穩(wěn)cao勝券了,所以也不愿搭理兒臣這個狼子野心、大逆不道的亂臣賊子了不成?” “說到底……父皇不過是拿準了兒臣還在乎您這個生身父親,所以才會被您的苦rou計拖住……不是么?” “父皇嘴上說是用文茵脅制兒臣,可心里卻比誰都清楚,您脅制兒臣的籌碼……從頭到尾都不是文茵,而……而不過是仗著……兒臣是父皇的兒臣,父皇……是兒臣的君父……” 皇帝躺在御榻上,聽到這句話,眼皮顫了顫,似乎有所觸動,他喉結(jié)微微一滾,像是想說什么,但良久良久,始終還是未曾開口。 太子低頭沉默了片刻,再次抬起頭時,已然斂去了所有神色,面無表情道:“今日父皇教誨,兒臣受教了?!?/br> 皇帝面皮微微抽搐了一下,終于沒再忍住,半睜開眼低低道:“元兒……你……” 但太子卻沒再搭理他。 裴昭元冷聲道:“來人,去把皇后和恪王帶進來。” 小內(nèi)官愣了愣,道:“太子殿下,這……可……可外頭有……” 裴昭元厲聲道:“孤讓你去把皇后和恪王帶上來,你聾了不成!” 內(nèi)官被他這一吼嚇了一跳,這下再也不敢多問了,立刻轉(zhuǎn)身逃也似的退出殿外傳人去了。 果然沒幾刻功夫,外頭便有侍衛(wèi)押著皇后與恪王母子二人,進了攬政殿內(nèi)殿。 正此刻,外頭又來了幾人。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岳懷珉。 岳懷珉身上不知何時已然披了一層薄甲,他神色焦急,身后跟著幾個侍衛(wèi),見了太子便立刻疾聲道:“殿下,快隨臣走吧!” 裴昭元道:“你這是做什么?” 岳懷珉聞言睜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的望著太子道:“……難道方才這么久了,殿下也不曾聽見外頭的動靜嗎?城北宣華門多半是已然失守了,有一伙人馬殺進宮來,紀統(tǒng)領(lǐng)那邊臣已叫人去城南通知他,只是宮中守備眼下瞧著怕不是那伙人的敵手,他們已到了崇天門,最多不出兩刻功夫,就要到攬政殿了,殿下,咱們還是先……” 裴昭元仿佛沒聽見岳懷珉這一連串連珠炮似的勸說,只道:“孤不走?!?/br> 岳懷珉一愣,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瞠目結(jié)舌道:“不走?這怎么能行?您若是有個什么閃失,叫臣與紀統(tǒng)領(lǐng)、國舅怎么辦?生死攸關(guān),詔書的事還是……” 裴昭元沒搭理他,轉(zhuǎn)目冷冷掃了一眼那邊被侍衛(wèi)反剪雙手、捆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堵著嘴的小陳皇后和三弟恪王,道:“怕什么,只要姨母和三弟還在孤的手上,孤倒要看看父皇敢不敢……” 然而他話未說完,看著陳皇后母子二人的眼神卻頓住了,裴昭元面皮忽然劇烈的抽搐了一下,兩步行到小陳皇后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發(fā)髻,逼著她抬起頭來—— 只這么一眼,裴昭元便勃然大怒,狠狠一腳把那穿著朱紅宮裝的女人踹倒在地,轉(zhuǎn)頭看著押人進來的侍衛(wèi)怒道:“好端端的大活人,孤特叫你們一夜不歇的盯著,如今人呢?!你們自己來看,人呢?!廢物!廢物!” 那幾個押著“陳皇后”的侍衛(wèi)被吼得腿肚子一軟,險些沒站住,低頭去看,果然見那被太子殿下一腳踹翻匍匐在地的女子眼神瑟縮、雖然努力克制著,肩膀卻還是在微微發(fā)顫。 陳皇后深得帝心,備受嬌寵,然而盡管如此,幾日前她面對太子時雖然驚駭,卻也絕沒有露出過這樣的眼神。 幾個侍衛(wèi)對視一眼,心中皆是咯噔一聲,領(lǐng)頭那個立時蹲下身去摸她面皮,果然從發(fā)際與皮膚交接處摸到一點黏連,抬手便是一撕—— 好家伙,這哪里是什么小陳皇后? 分明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宮女黛珠。 而那個自剛才被押送進殿,便一直低著頭沉默不言的“恪王”,自不必說,待侍衛(wèi)們一摸面皮,立刻不出意料的發(fā)現(xiàn)也是個冒牌貨。 裴昭元簡直勃然大怒:“皇后呢!恪王呢!你們都啞了不成,回話啊!” 那幾個侍衛(wèi)見此情狀,自然也知道自己這回算是闖大禍了,可若不是太子敏銳,他們可能到現(xiàn)在都沒發(fā)現(xiàn)人已經(jīng)被調(diào)換過了,他們又能有什么辦法,回得上什么話? 裴昭元怒道:“兩個大活人,孤交到你等手里,還特意囑咐過嚴加看守,被掉了包難道你們也不知道嗎,昨晚上誰進過偏殿,今日又有誰出去了?難不成竟還能插上翅膀飛了嗎?!” 領(lǐng)衛(wèi)苦著臉連連磕頭道:“屬下該死,屬下該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屬下分明一向淺眠的,眼下又有殿下吩咐的要緊差事,就是再借屬下十個膽子,那也是不敢耽擱的??!可……可昨晚上,卻不知怎么回事,許是冬日天寒,入了夜……又恰好靠在門廊上,便沒忍住小憩了一會,想是那時,才……” 裴昭元怒道:“便是睡著了一個,難不成你們還能個個都睡著了?” 領(lǐng)衛(wèi)張了張嘴,沒敢回話,裴昭元看他神情,卻大概明白了過來—— 他狠狠掐了自己虎口一把,深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道:“昨晚到今日,哪些人出入了攬政殿,即刻給孤速速去尋!” 那領(lǐng)衛(wèi)苦著臉道:“不敢欺瞞殿下,這幾日攬政殿皆是嚴加把守,除了岳公子,屬下們便是連一只蒼蠅也不敢放進來啊!更不必說放人出去了!” 裴昭元微微一怔,道:“這么說,人還在……” 岳懷珉在邊上卻等不下去了,急道:“殿下,還是快走吧!眼下哪里還有功夫給您尋人呢?賀家那小子可馬上就要殺過崇天門了!” 裴昭元的動作忽然一頓,轉(zhuǎn)目看著他道:“什么……你說誰?” 岳懷珉道:“就是那個承了爵的長陽侯賀顧??!他是恪王的人,雖不知他手下這些兵馬是哪里找來的,但如今此人肯定是為著救恪王才會……” 裴昭元沉默不言,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恍惚。 岳懷珉急道:“再不走,就真的要來不及了,殿下!” 裴昭元卻忽然扯了扯嘴角道:“孤明白了,既然如此,孤便更不必走了?!?/br> 岳懷珉摸不著頭腦,抱著手里給太子準備的輕甲,一臉茫然:“什么?” 裴昭元仰頭環(huán)視了一圈空曠的攬政殿,他目光陰冷,眼神本該是無形的,可他的眼神卻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一樣,無論略過何處,都能叫被他盯上的人心中一寒。 最后裴昭元的目光落在了御榻上的老皇帝身上。 “父皇的確算無遺策,兒臣今日算是心服口服了。” “父皇的居處不但花兒比別處開的好,就連小小一個偏殿,都別有乾坤,果然精妙,兒臣眼下是尋不著三弟和姨母躲到了哪,不過既然連兒臣都尋不著……那位賀侯爺,怕也輕易尋不到吧?” 皇帝垂在錦被上的五指微微一僵,閉著眼沒有回話。 “素來聽聞賀家的小子重情義,想必父皇也是看中他這一點,才會煞費苦心的替三弟栽培他,今日倒正好天賜良機,兒臣便替父皇好好看看,此人究竟用得用不得?!?/br> 裴昭元如是道。 ----------- 許是因著五司禁軍人手皆被調(diào)撥去扎守汴京城外城七門了,皇宮的戍衛(wèi)雖也還算森嚴,但比起賀顧做好最糟糕的心理準備,卻遠遠好了不止一點。 賀顧上輩子待的最久的便是京畿禁軍,更是大越朝開國數(shù)百年來最年輕的京畿五司禁軍都統(tǒng),自然是對整個京畿禁軍如何運作、如何巡防、如何調(diào)遣、各種細節(jié)和隱秘之處都了若指掌,找出一個最容易一舉突破禁中、長驅(qū)直入的角度,對他而言的確并不是難事。 據(jù)周羽飛所言,他逃出來時三殿下是去見太子的,那此刻陛下、皇后娘娘、三殿下則都是在攬政殿。 只是要清理一路攔阻的禁軍,也并不容易,總得花費時間,他心中越是擔(dān)心攬政殿那邊太子得了消息帶上陛下娘娘和三殿下跑了,胯下的云追便催的越狠。 好在趕到攬政殿時,攬政殿宮門緊閉,瞧著倒并不像是已經(jīng)有人逃跑了。 寧四郎帶人探了一道,勒著馬跑回來朝賀顧拱手道:“宮門從里面落了栓,咱們怎么辦?還請將軍拿個主意?!?/br> 賀顧沉默了一會,道:“……撞開。” 寧四郎猶疑了一會,他雖然一根筋,但此時此刻仰頭一看,便能瞧見腦袋上那牌匾上御筆親臨的攬政殿三個大字,當(dāng)然知道這是哪兒了,心里不免有些犯怵,咽了口唾沫道:“這畢竟是皇上歇息的地兒,咱們給撞開是不是……” 賀顧道:“逼宮謀反的也不是你我,我等是奉旨救駕,容德不必害怕,只管撞便是了?!?/br> 寧四郎應(yīng)了一聲,正準備硬著頭皮叫人去撞門,那頭朱紅色的宮門背后卻傳來“吱呀”一聲—— 竟是有人落了栓。 宮門外眾人皆是一怔,面面相覷片刻,便不約而同的看向了賀顧。 開門的是個小內(nèi)官,臉色一片蒼白,嘴唇毫無血色,形容有些狼狽。 賀顧見了他便微微一怔,道:“……是你?” 竟是陛下身邊的王忠祿王內(nèi)官的小徒弟,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