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宋政府的軍隊，只能對內(nèi)，不能對外，明年（九八一）黎桓用詐降計把侯仁寶殺掉，宋軍大敗而回。九八三年，黎桓向中國進貢謝罪，并呈上丁(王睿)同意讓位的奏章，請求冊封。中國宋政府最初還不允許，僵持了三年，到九八六年，對既成事實既無力予以改變，只好同意，于是冊封黎桓當靜海戰(zhàn)區(qū)司令官，繼而再封為交趾郡王。

    下世紀（十一）一○○六年，黎桓逝世，兒子黎龍廷即位。一○一○年，大臣李公蘊發(fā)動政變，殺掉黎龍廷，自己繼位，請求中國冊封。中國不再為他們計較是非了，就冊封李公蘊當交趾郡王。李氏王朝對中國進貢不絕，但這并不能避免邊境沖突，最嚴重的一次發(fā)生于七十年代一○七六年，國王李乾德（李公蘊的孫兒）在位，攻陷邕州（廣西南寧）全城居民五萬八千人，全被屠殺。中國派遣郭逵當元帥，趙囗當副元帥，出軍反擊，在交趾城富良江畔決戰(zhàn)，交趾兵團大敗，斬首數(shù)千人，皇太子李洪真也包括在內(nèi)。李乾德恐慌，派遣大臣奉上降書，向司令部投降。趙囗極力主張進入距離只有十數(shù)公里的交趾城，收回原土?？墒枪幽懶∪缡?，受降而退。

    從此三百年間，兩國和平相處。交趾王國也采用事奉大國政策，對中國的恭順程度，較之高麗王國（朝鮮開城）有過之無不及。唯一不同的是，交趾王國本是中國領(lǐng)土，交趾人本是中華人。

    六宋江對抗歐洲人認為契丹（震旦）就是中國，因為遼帝國向西的影響力，直抵天山，跟西方各國直接接觸的機會較多。真正由漢民族建立，居于中國本部的宋帝國，西境阻于回紇部落，反而跟西方隔絕。不過宋帝國始終把遼帝國看作跟匈奴、突厥一樣，認為他們是夷狄蠻族。

    事實上遼帝國文化程度雖然遠較匈奴、突厥為高，但比漢民族要低得多。開國君主耶律阿保機曾命他的大臣制造契丹文字，不過經(jīng)濟狀況如果不能達到某種程度，文字的需要便不急迫。而一旦達到某種程度，漢文比契丹文占有優(yōu)勢。同時，這個由部落進化成為國家的民族，也并不真正的了解進步的意義，所以遼帝國宮廷中，一向嚴禁讀書。他們認為讀書不但浪費時間，還會把一個人的腦筋弄得太復雜?；首淤F族如果想求得知識，就得冒著“私自讀書”罪名的危險。所以他們的文化發(fā)展很慢，最顯明的例子是，人民只有名而沒有姓。只兩大部落有姓，一是皇帝族的耶律部落，一是皇后族的蕭部落。“耶律”是自己所定，“蕭”是中國人代他們起的。這兩大部落仍保留著上古時代初民互婚的習慣，世代相配。

    遼帝國憑空得到中國的燕云十六州，增加大量財富和國力，但也嚴重地傷害了中國的自尊。而且長城險要已失，黃河以北像敞開著大門的廣大庭院，再沒有阻止外人闖進來的重要屏障，自然使中國不能安枕。所以燕云地區(qū)，始終成為兩國沖突的導火線。本世紀（十）五十年代，后周皇帝郭榮曾用兵奪回兩州——莫州和瀛州，但仍有十四州在遼帝國手中，以致本世紀末至下世紀（十一）初的二十年之間，宋遼兩國，發(fā)生四次重要戰(zhàn)爭。

    第一次，九七九年，宋帝國第二任皇帝趙光義（趙匡胤的弟弟）在消滅后漢帝國，中國本土統(tǒng)一完成后，他興奮地打算一舉收復失土。但遼帝國不同于枯萎的后漢帝國，而中國將士們大戰(zhàn)之余，已疲憊不堪，原來滿懷希望征服后漢之后得到休息和賞賜的，現(xiàn)在全部落空，還要徒步六百余公里，越過連綿險惡的太行山脈，去進攻龐大的強敵。他們對此強烈反對，但趙光義拒絕采納任何反對意見，他堅信“成大事者不謀于眾”的格言。一個月后，大軍抵達幽都府（即幽州，北京）攻城。遼帝國大將耶律體哥反擊，在城東高梁河會戰(zhàn)，宋帝國憤怒的士兵乘酣戰(zhàn)時叛變，攻擊趙光義，于是全軍崩潰。趙光義腿部受傷，狼狽逃回球州（河北涿州）追兵趕到，趙光義已不能騎馬，只好爬上驢車奔馳，才算逃脫，留下一萬余具士兵的尸體。

    第二次，明年（九八）遼帝國為了報復宋帝國的無端攻擊，耶律休哥進圍瓦橋關(guān)（河北雄縣）宋軍大敗，遼軍追到莫州（河北任丘）才撤退。趙光義下令親征，走到大名（河北大名）距莫州直線還有二百八十公里，卻不敢再進，潦草結(jié)束。

    第三次，九八六年，趙光義經(jīng)過六年的準備后，向遼帝國發(fā)動總攻。東路由征服南唐帝國名將曹彬率領(lǐng)，出琢州（河北涿州）；西路由征服南漢帝國名將潘美率領(lǐng)，出雁門（山西代縣）但兩位都是對內(nèi)有余、對外不足的“窩里兇”人物。東路軍在歧溝關(guān)（河北高碑店西北）被遼兵團迎頭痛擊，像山崩一樣潰散；西路軍在飛狐口（河北淶源）也失敗，大將楊繼業(yè)正在前方節(jié)節(jié)勝利，聽到消息，即行護送歸附的漢人，向內(nèi)地撤退。楊繼業(yè)是這次戰(zhàn)役中唯一的勝利者，潘美答應(yīng)他在陳家谷（山西朔州南陽方口）留下重兵接應(yīng)，楊繼業(yè)一路血戰(zhàn)，勉強抵達，卻遠遠發(fā)現(xiàn)谷口無一兵一卒，他知道被他的統(tǒng)帥所出賣，不禁放聲大哭，結(jié)果全軍覆沒。

    楊繼業(yè)是中國抵抗北方蠻族最杰出的將領(lǐng)之一，他的驍勇和被出賣后的壯烈殉國，使他成為中國民間傳說中的祖父型英雄。很多作品都在描述他和他的妻子佘太君，以及他的諸子諸女，即“楊家將”一門，在跟遼帝國無數(shù)戰(zhàn)役中，所表現(xiàn)的可歌可泣的事跡。

    第四次，下世紀（十一）第一年（一○○○）遼帝國進攻瀛州（河北河間）擊敗宋軍，生擒大將康保育，深入齊州（山東濟南）、淄州（山東淄博）大掠而歸。宋帝國大將范廷召一直在尾隨，不敢進

    擊，等到遼兵團退出邊界，他才上奏章說是他把敵人趕走的。新即位的皇帝趙恒（趙光義的兒子，趙光義終于死于腿傷）十分高興，還作了一首搞得群臣們不得不一窩蜂表示慶賀?！锻⒄俑娼?，趙恒喜捷，這個新興的宋政府，很快地就習慣于上下互相欺騙。從這些戰(zhàn)役可以看出，宋帝國根本不是遼帝國的對手，所以每戰(zhàn)必敗。但遼帝國也沒有強大到能夠消滅宋帝國的程度，兩國遂形成緊張的對抗，只不過宋帝國承當?shù)囊林囟ｋ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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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第三十五章：宋王朝

    宋遼對抗在本世紀○○年代和解，兩國之間保持一百余年的長期和平。但宋帝國由于本身太衰弱的緣故，西北一隅的夏州（陜西靖邊北）跟西南一隅的交州（越南河內(nèi)）一樣，也脫幅而去，建立西夏帝國。這個帝國既小又窮，可是，對宋帝國的傷害，卻十倍于遼。

    在中國固有的領(lǐng)土上，事實上不是宋帝國大一統(tǒng)的單獨局面，而是三國分立局面。這個局面，一直延續(xù)到第十三世紀。

    一宋遼和解宋遼兩國的沖突，到了本世紀（十一）初葉，急轉(zhuǎn)直下。

    一○○四年，遼帝國大舉南征，皇帝耶律隆緒和他的母親蕭太后親自統(tǒng)軍，進入宋帝國本土之后，只使用少數(shù)軍隊攻擊城市，主力卻穿過原野，直赴黃河。深入四百公里，進抵澶洲（河南濮陽）距宋帝國首都開封（河南開封）直線只一百二十公里。宋帝國朝野震動，皇帝趙恒召集緊急會議，群臣們除了想到遷都外，別無他法。大臣王欽若是臨江（江西樟樹）人，他主張遷都異州（江蘇南京）；另一位大臣陳堯叟是閬州（四川閬中）人，他主張遷都成都（四川成都）只有宰相寇準反對，他主張御駕親征。他說“御駕親征，對士氣是一個極大的鼓勵，可以致勝有余。何況敵人深入，我們堅壁清野，用奇兵切斷它的糧道、它只有敗退。一旦遷都，人心崩潰，帝國可能瓦解?！?/br>
    趙恒采納了寇準的意見，即行北上，進駐遭州（河南濮陽）登北門城樓，跟城外的契丹兵團對峙。這是大決戰(zhàn)的前奏，但和解卻早已暗中進行。被遼帝國于前一年俘擄的宋帝國大將王繼忠，深得耶律隆緒的禮遇。他乘機分析和解的利益與對抗的惡果，建議兩國舉行談判，蕭太后和耶律隆緒被他說服。于是由王繼忠寫信給趙恒，透露遼帝國的彈性態(tài)度，趙恒遂派遣代表曹利用前往遼軍司令部磋商。

    當趙恒到達澶州之后，曹利用也從遼軍司令部返回澶州。遼帝國堅持要索回上世紀（十）九五九年被后周帝國奪取的瓦橋關(guān)（河北雄縣）以南的“關(guān)南地區(qū)”包括莫州（河北任丘）、瀛州（河北河間）趙恒不肯接受，他希望的是沒有損失的和平。但是遼帝國后衛(wèi)部隊已對莫、瀛二州開始猛烈攻擊，危在旦夕，如果陷落，遼帝國的條件勢必更苛。于是趙恒表示，關(guān)南地區(qū)不可以割讓，但宋帝國愿每年向遼帝國進貢，作為補償，派遣曹利用再往談判。蕭太后、耶律隆緒正占優(yōu)勢的時候，當然不肯讓步，但曹利用提醒他們母子：“和解不成，只有戰(zhàn)爭。中國現(xiàn)在是一個統(tǒng)一的帝國，不像分裂狀態(tài)下的后晉政府。我們皇帝又親自督戰(zhàn)，士氣激昂，你們未必一定勝利。而且未帝國進貢，是把整批財寶直接送到陛下手中，而戰(zhàn)爭掠奪，只便宜了將士?！?/br>
    這些話正確地分析了事態(tài)的真相，結(jié)果議定宋帝國每年向遼帝國進貢銀幣十萬兩，綢緞二十四萬匹。兩國代表對天盟誓，簽訂和約，這就是有名的“澶淵之盟”上世紀（十）之前的貨幣，還是以鋼鐵鑄造的“錢”為主，以一千個錢為一“緡”（貫、串）緡是最高的計算單位。本世紀（十一）兩個條約所載，白銀已成為主要貨幣，“兩”已成為最高計算單位。這種改變，一直使用九○○年。到二十世紀初葉，才再改為以“元”為最高計算單位。

    宋帝國向遼帝國進貢，顯然大失面子。但是，兩國對抗，最好能把敵人消滅；如果不能，那么就只有忍氣吞聲跟它做朋友。長期的纏斗不休，再強大的國家都會因精疲力盡而瓦解。以當時形勢，和解實是最明智的決策。這是一次長時間的和解。從○○年代一○○四年起，到下世紀（十二）—一二二年為止，凡一百一十九年。自八世紀中葉安史兵變，使沉淪在混戰(zhàn)中二百余年的黃河以北大平原上的中國人民，初次得到安定。

    一一九年長期和平中，并不是沒有爭執(zhí)。爭執(zhí)經(jīng)常發(fā)生，但都由談判解決。最大的一次爭執(zhí)發(fā)生于四十年后的四十年代一○四二年，遼帝國再度提出關(guān)南地區(qū)的要求。那時宋帝國正被新獨立的西夏帝國連連擊敗，結(jié)果增加每年進貢數(shù)量，共銀幣二十萬兩，綢緞三十萬匹。

    二宋帝國立國精神——茍且偷安任何新興的政權(quán)，初起的時候，都會有一段時間具有相當強大戰(zhàn)斗力。只宋帝國不然，它一開始就高度疲憊。同樣是中國人，在唐王朝黃金時代，生龍活虎使山河動搖?？墒且贿M入宋王朝，卻成了病夫，不堪一擊。

    趙匡胤是后周皇帝郭榮的親信，被認為絕對不會叛變的將領(lǐng)，然而他終于叛變。他自己的故事使他警覺到部下的所謂忠心，并不可靠。要想根絕叛變，不能單純的寄托在部下的忠心上，唯一的辦法是不要為別人累積叛變的資本。所以他定下原則：不讓大臣有權(quán)，萬不得已時，也不讓大臣有權(quán)過久。假如有權(quán)的人所掌握的權(quán)都只是暫時性的，就無法作大規(guī)模行動。這可從下列的宋王朝中央政府組織形態(tài)上，觀察出來：這個表只列出中樞三個機構(gòu)，另外“尚書省”、“門下省”、“九寺”跟唐政府組織

    一樣，仍然存在，不過都屬于輔樞，地位并不重要。中樞三機構(gòu)并不總隸于宰相，而是分隸于皇帝。宰相只在理論上統(tǒng)攝全局，但除非奉有特別命令，否則他不能過問樞密院（軍事）或三司使司（財政）的事。這是預防政治領(lǐng)袖跟軍事領(lǐng)袖或財政領(lǐng)袖結(jié)合的重要措施。

    不但如此，政府各單位首長，跟他所主持的單位又完全不發(fā)生關(guān)連。像中書令，名義上是中書省的首長，事實上中書令只是一個高級官銜，他只能在自己家里享受這個榮譽，不能去中書省行使他的首長職權(quán)。去中書省行使首長職權(quán)的人，即中書省的實際首長，則由尚書省副首長（右仆射）（尚書省首長尚書令，同樣也不能行使他的首長職權(quán)）兼任中書省副首長（侍郎）然后再代理中書省首長（尚書右仆射兼中書侍郎判省事）這太復雜了，我們姑且用現(xiàn)代機構(gòu)，作一比喻。猶如教育部長并不能過問教育部的事，而由商業(yè)部副部長兼任教育部副部長，此一兼任的副部長，再代理教育部部長，才是真正的教育部部長。

    地方政府的情況，完全相同，各州不設(shè)正式州長（刺史·州牧）所有州長都是臨時性的，稱之為“知州事”或“判某州”他們的本職都在中央，州長不過暫時兼任或暫時代理。即令他不是中央官員，有時也故意加上中央官員的官銜，表示地方職務(wù)只是暫兼暫代，隨時都會被調(diào)走。

    于是，宋政府所有機關(guān)和所有官員，好像是七拼八湊走江湖的雜耍戲團，只求今天的演出能夠糊口，便心滿意足。在這種情形下，沒有人想到百年大計和長遠謀略，而趙匡胤所希望的，恰恰也正是如此。

    軍事上主要目的在使將領(lǐng)們永遠沒有軍權(quán)。樞密院即現(xiàn)代的國防部，它的首長限定由文職人員擔任，并且更進一步，連戰(zhàn)術(shù)單位的部隊首長，也改由文職人員擔任，軍隊的戰(zhàn)斗力，遂被傷害。

    宋帝國的武裝部隊分為兩種，一種是稱為“禁軍”的國防軍；一種是稱為“廂軍”的地方團隊。地方團隊全是老弱殘兵，分散各地，維持地方治安。國防軍則是精銳，全部集中在首都開封。遇到戰(zhàn)爭，即由中央臨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