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要勞煩了哥哥？人心如鏡，擦亮了些便看得清楚了?！?/br>
    慈音說罷，行了別禮，“不與二爺嘮了，食盒子里的東西該涼了，我與父親送進(jìn)去?！?/br>
    嬤嬤見得小姐示意，忙從一旁跟了過來扶著小姐，又再往老爺房中去了。

    明遠(yuǎn)回身望著那抹身影，自從三歲那年將她弄丟了一回，他心中便生了愧疚，每日去她房中打鬧作陪，年少歲月，知己相伴。如今，卻落得一副冷情…

    他心中憋著一股氣，卻不知是對誰，難以消磨，也難以發(fā)出。便就如此入宮當(dāng)差，亦是沒了知覺般的，辦起事來，愈發(fā)地狠辣了些。

    來日皇帝宣召兄長，他自也跟在身后。

    兄長今日換了一身黛蘭的蟒袍，襯得他身姿頎長，抬手揮袖之間颯爽有余，溫禮有加。于龍顏之下應(yīng)接差事，談吐言辭溫雅利落。

    明遠(yuǎn)記得年幼的時(shí)候，他且將將學(xué)會走路，便常常跟著兄長身后追跑。七歲生日之時(shí)，父親贈了他一柄長劍為禮，他卻不想要，他要與兄長一樣，用短刀雙刃。

    再記得起來這些，他才終是有些明白，不知從何時(shí)開始，他便想成為兄長的模樣。

    像他那樣著蟒袍，戴高冠。

    他這些年屈居人下，怎就沒想過，終有一日，自己該也能騎高馬，行于人前，一聲令下，皇城腳下的禁衛(wèi)軍便聽他號令。

    若他要有個(gè)主子，那也該是皇家，而不是他明煜！

    待得兄長與皇帝說完了話，從養(yǎng)心殿中下來，吩咐一行禁衛(wèi)軍應(yīng)皇命，去大相國寺中一趟，有請方丈桑哲法師入皇宮住持三日的法會法事，為皇家社稷祈福。

    明遠(yuǎn)又自如往日一般，鞍前馬后笑面盈盈，隨著兄長身后，一道兒往相國寺去了。

    第9章 貪魚(9)   虎皮鳳爪

    臨近除夕，街巷里各家各戶都備著年貨。甜水巷口也因得如此，比往日里熱鬧了不少。街頭生意火熱，賣的都是各家檔口里最拿手的：臘雞鴨、臘豬牛rou；炒瓜子兒、核桃、栗子、腰果…都是年味兒。

    平日里都能湊合著過，可京都城的百姓之于新春佳節(jié)，卻是舍得花銀兩的。

    蜜兒賣過了朝食便回了趟院子，張羅起自家的鹵味兒，又回來了小巷口上。

    陳釀的醬油，配著花椒、八角、丁香、草果、甘草、桂皮等等各味香料，煮成一鍋香味兒十足的鹵汁兒，常年都溫在爐灶上，經(jīng)過牛骨雞rou豬皮等等食材燉煮，日復(fù)一日地積攢下來，稍稍放涼便能見那湯汁兒凝如膏脂，別是一番鮮美。

    鹵味兒門類廣闊，蜜兒為了今日買賣動了些小腦筋。最討巧便要數(shù)那虎皮鳳爪了。

    文火將鳳爪油炸至皮rou起酥，再撈出瀝干油份兒，入鹵水燉煮，借著冬日里食材不容易壞，放涼了在鹵水中泡上整夜，次日微微溫?zé)崃耍〕鰜淼镍P爪，一個(gè)個(gè)皮軟又勁道兒，入口毽筋兒都已經(jīng)熟爛了，嚼在嘴里，一個(gè)不夠，還得吃第二個(gè)。

    路過的小娃兒見這虎皮鳳爪便走不動路，用力拽著老嫗的衣袖，“阿奶，我想吃那個(gè)?！?/br>
    一個(gè)鳳爪只要一錢銀子，老嫗不必多想，便掏出銀錢哄孫兒開心。小孫兒徒手捉著雞爪兒啃了起來。老嫗卻被那些鹵雞鴨、鹵豬耳引住了目光，一一看了過去，最后目色落在了那鹵牛肚上。

    蜜兒麻利招呼起來，“阿奶可要帶一個(gè)回去，這份兒牛肚足足一斤多，不過三十錢?！?/br>
    老嫗嘖嘖感嘆似是嫌貴了，蜜兒又挑了兩塊兒鹵豆腐，“這豆腐也與您配著，回家與牛肚一道兒蒸熟了，我再與您配些鹵水和花椒面兒，好吃又補(bǔ)身?！?/br>
    老嫗這才抬眸，卻見這女娃兒面盤子圓潤，眉眼精致，生得福相，笑起來更是可人。方才還嫌貴著，此下卻覺正好快過年，帶些福氣回去也罷了。便又生生從錢袋里掏出銅板來。“就要小娘子方才說的?！?/br>
    “誒！”蜜兒笑著將幾樣?xùn)|西包好，送去老嫗手上。方將祖孫二人送走遠(yuǎn)了…

    街頭，一行錦衣官兵正路過。

    明煜騎馬在最前，見得甜水巷口嘈雜景象，卻是拉著韁繩叫馬停下。明遠(yuǎn)自跟緊上來，笑問道，“兄長，不是還要往相國寺去？怎停下了？”

    “父親病中胃口不好，這幾日朝早都是慈音讓人去那兒，與父親買來的酸湯，方食之有味?！泵黛线呎f著，邊打量著馬下的小丫頭，卻想起上回在張岐山府中，他夫人也是帶病之身，該也是想著那家的酸湯吃。

    今日那小丫頭換了身青色的小襖子，面兒上兩朵紅暈，與那日他所見的又別有不同，在這甜水巷口上支開小攤兒，又多了幾分活潑明媚。

    明遠(yuǎn)玲瓏之心，聽得兄長如此說，自笑回道，“那我去與父親看看，那酸湯兒料兒可有得賣，若是有，便買回去些，也省得慈音日日讓人出來跑一趟了?！?/br>
    明煜淡淡看向明遠(yuǎn)，“有勞阿遠(yuǎn)了?！?/br>
    蜜兒正送走了位客人，卻見得一身蟒袍翻身下馬行來甜水巷前，那一身威風(fēng)赫赫，直將客人們都嚇退了些去。蜜兒自也收斂了幾分笑容。

    她自覺沒犯過什么事兒，便也不必害怕，只輕輕福了禮，“官爺，可有什么事？”

    銀荷正在一旁，忙拉了拉她袖口子，小聲提醒著，“誒，就是上回張府里的那位官爺?！?/br>
    蜜兒這才想起，抬眸又望了一眼來人背后的那行官兵，只見為首一人騎于馬上，高冠錦衣，面色清冷，正也望著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