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聽眼前官爺問道，“你家那酸湯可有些來處，如何做的？家中老父臥病帳中，兄長孝順，讓我來買些酸湯料兒回去，好在自家廚房烹煮，與父親開胃?！?/br>
    這故事聽來似是一片孝心，可蜜兒只覺這人無禮之極，哪兒有一上來，便要問人買配方的道理。那酸湯料兒的道理雖是淺顯，可貴在那些酸壇子，每每腌制，得選上好的白菜，每每不同的時節(jié)，須得放置不同的月份，方才有得自然的酸味兒和鮮味兒。家中本就無所長，便是靠著這些糊口，哪兒能隨意便賣了？

    蜜兒自與他道，“酸壇子自是不賣的。若官爺喜歡，便每日朝早來這里買粉條兒回去吧?！?/br>
    明遠吃了一憋，卻見這小丫頭神色自若，絲毫不怯。他方才客客氣氣無果，正想著鎮(zhèn)撫司中那些手段若用得上，莫說些酸壇子，叫這丫頭在這京都城里消失，也不過是動動手指頭的事情。

    明遠輕笑了聲，直翻身上馬，又低聲吩咐馬下胡順，“與那丫頭見識些鎮(zhèn)撫司的手段。”

    話沒落，卻聽得明煜一聲，“罷了。”

    “此等小民，不需一般計較。”

    明遠聽得這話，心中盤算一遭，忙應(yīng)聲道，“是。還是兄長氣量如海，阿遠自愧不如?！?/br>
    明煜說罷，勒著韁繩行開，目光卻再從那小丫頭身上掃過，卻見得那人不慌不忙，面兒上笑意盈盈，重新張羅起來生意。

    到底還是初生牛犢，他又何必放置心上。

    雖是如此想著，心中卻念念那酸湯兒，父親臥病愛吃，著實是難得的…

    蜜兒繼續(xù)招呼著客人，銀荷卻在耳旁低聲笑道，“蜜兒，那位活閻王，好像在看你！”

    蜜兒抬眼望過去一瞬，方見馬上那人回過了眼眸，騎馬遠去了…

    第10章 貪魚(10)   紅風(fēng)鈴

    轉(zhuǎn)眼數(shù)日過去，便是除夕。

    一大清早，天兒下起了小雪。甜水巷口已然冷冷清清，各家各戶的院子里卻正忙忙碌碌。

    蜜兒早早在小院兒門前掛上了棗色的燈籠，銀荷再不勤快，也被徐氏支楞著將院子屋子清掃了干凈。正是一年年關(guān)，自打秋天以來生意好，徐氏那銀錢匣子中小有收成，這年便也能過得舒心。

    就快午時，蜜兒正在廚房中預(yù)備著年飯，卻聽得銀荷在外頭喊她?！懊蹆?，你家老爺派人來送東西了?！?/br>
    蜜兒猜得大概是誰，方擦了擦手，沿著屋檐底下尋出來了院子門口。

    許府上的老管家撐著把傘，正在門口候著，見蜜兒出來忙是一揖，“三小姐，近來可還好嗎。”

    蜜兒自也笑著問候，“安管家，我且還好。您身子可大好？”

    “哎喲，一把老骨頭，怎勞煩得三小姐親口問候?！崩瞎芗疫吙吞字呌质且话?，“今兒除夕，三小姐可想回府上過年？方出門前老爺便說，能將您帶回去便是最好了。”

    蜜兒面上猶豫不過一閃，方笑著回話，“他們府上過年，我便不打擾了。勞煩安管家還親自跑了一趟?？煞衽c他們帶個話兒，新春吉祥，萬事如意。”

    老管家素來知道這甜水巷里母女的脾性，只微微嘆了一聲氣，卻也并未強求。又將身后一直候著的兩個小廝喊了來，“將些東西送進去三小姐的屋子?！闭f罷，又對蜜兒笑著解釋，“都是老爺和然大爺?shù)囊环囊?，您人不回去，可莫再推卻了?！?/br>
    蜜兒點頭，他許禎琪的恩惠，她自是受得起的。她許了人進屋，又與安管家閑談了兩回，問起老人家胃口可好，家中兒女可好，偏偏只字不提許府上下。

    安管家一一答話，心中自也知曉，三小姐定是因得李姨娘的喪事，心中還未放下。

    安管家只好另起了話頭，“那些東西里，最嬌貴的便數(shù)那盆紅風(fēng)鈴了，是宮中得來的賞賜。開白花兒，結(jié)紅果兒，得在溫室里養(yǎng)著的，千萬受不得寒。老爺念著姨娘生前素來喜歡這些花草兒，便讓送一盆來。便托付給三小姐照料了?！?/br>
    聽得三小姐答應(yīng)了聲，安管家便見得小廝們從院里出來，他方與三小姐拜了別。行出來院門不久，又再回身望了望，見得三小姐已經(jīng)入了院子。

    小廝從他手中接了傘去，與他撐起。安管家方想起今年秋天那晚，天大寒，三小姐去了許府門前敲門，想讓老爺去看看病重的李姨娘。卻是大夫人讓房中嬤嬤尋來回話，“我家老爺隨皇帝去了遠郊，見不得你們。”那嬤嬤冰冷之詞，雖是實情，卻也令人唏噓。

    安管家那時也在旁側(cè)聽著，等得三小姐失落落去了，他慌忙派了長子出門，往遠郊一趟，將李姨娘病重的消息傳給了老爺。

    可世事無常，老爺次日一早趕回來城中，再來這甜水巷里探望之時，李姨娘已經(jīng)不在了…三小姐今日待人禮貌客氣，然提起許府，連阿爹兄長都不愿稱呼，只單單一句“他們”…

    安管家思緒回來，嘆著氣搖了搖頭，方加緊了些步子，叫著小廝們一道兒回去府上復(fù)命了。

    **

    蜜兒回來家中小堂，眼見得許家送來的東西擺了滿滿一桌子，蜀錦云緞，瓜果糕點，許禎琪官拜太醫(yī)院院首，府上用度，自是市面兒上都不好買的。

    可前些年阿娘在的時候，用度例銀常年克扣不下，得讓她自己張羅生意方能度日。現(xiàn)如今等人都走了，他許禎琪反倒是上了心，該用的人也用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