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觀察筆記 第35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女主她來者不拒(NPH)、綺戶香帷、在文豪堆里當首相、魔法初生、穿書拯救偏執(zhí)暴君、失陷、桃之夭夭、分手后我被前男友哥哥纏上了、離了婚也要活成女王、砸錢養(yǎng)大的弟弟還是黑化了
“駁了幾輪了?” “四輪。” 齊淮陽道:“你們怎么想的?!?/br> 楊倫笑了一聲,伸手撫著云松粗糙的枝干,“你是個萬事不問的人,怎么今日話也多了?!?/br> 齊淮陽松開手臂,舒開聲音,:“司禮監(jiān)那個奴婢來找過我?!?/br> 楊倫忙回頭,“鄧瑛?” “是,我原本是不想與他接觸,不過他的話有幾分道理,所以我想轉(zhuǎn)說給你聽一聽?!?/br> “說吧?!?/br> 齊淮陽道:“這聯(lián)名的折子不能再上了,聽他說,陛下前夜差點殺了司禮監(jiān)的鄭月嘉。” 楊倫冷道:“這不好嗎?” 齊淮陽笑了一聲,“我也是這么問他的。” 楊倫道:“他怎么說?!?/br> 齊淮陽不答反問,“你們內(nèi)閣現(xiàn)在能按住六科和都察院的那一幫人嗎?” 楊倫聽他這么問,沉默地朝前走了幾步,半晌方搖了搖頭,“我現(xiàn)在不知道,是老師不愿意彈壓,還是壓不住?!?/br> 齊淮陽搖頭道:“如果鄭月嘉真的被陛下杖斃,若能平息這些人也就罷了,若是反而助長東林黨的氣焰,你和白閣老就都該想想,這件事最后會怎么收場。” 楊倫低頭道:“你覺得鄧瑛看的是對的?!?/br> “不完全。畢竟他現(xiàn)在是司禮監(jiān)的人?!?/br> 齊淮陽說著頓了頓,“但我覺得,他的這一番話不是為了維護司禮監(jiān)?!?/br> 楊倫點頭,“這個我知道?!?/br> 齊淮陽續(xù)道:“其實我也在想,他為什么要來找我,而不直接跟你說?!?/br> “呵…” 楊倫搖頭笑一聲,拍了拍身后的樹干,悵道: “張先生死了,他應(yīng)該很恨我和老師?!?/br> 齊淮陽沒去接這個話,轉(zhuǎn)身看向西面的那一排廂房,里面點著燭火,隱約映出兩三個人的影子。 “今日內(nèi)閣的幾位閣老都來了?” 楊倫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張琮還沒有來。” 齊淮陽笑道道:“他不在,那個幽都官也不會來,倒也好?!?/br> 這話剛說完,殿前的人確忽然噤了聲。 楊倫轉(zhuǎn)過身,見張琮正在山門前下轎。 齊淮陽走到楊倫身邊,“呵,說不得啊。” 楊倫回頭道:“你先過去吧?!?/br> 說完,一個人走向山門。 張琮今年已經(jīng)六十七了,頭發(fā)和胡子都白了,但人尚算精神,看起來也并不像張洛那般嚴肅。 他站在轎前,等楊倫行過禮,笑著回禮。 “聽說,張先生的身后事,是楊侍郎cao的心?!?/br> 楊倫平聲回道:“張先生的兒子還在從海南回京的路上,今日應(yīng)該會到。下官只是受托而已。” 張琮笑笑:“也不易了。對了,白閣老在何處。” 楊倫側(cè)身讓了兩步,“老師在西面的廂房?!?/br> “好?!?/br> 張琮沒有再多說什么,負手朝西廂房去了。 楊倫正要走,忽被張洛喚住,“楊侍郎?!?/br> 楊倫頓了一步。 “何事?” 張洛將馬韁丟給家仆,沉默地從楊倫身邊走過,走到前面,方道:“陛下對你們已經(jīng)一忍再忍。你們也該收斂了。如果一個張展春還不足以震懾六科那些人……” “張洛!” 張洛轉(zhuǎn)過身,也不在意楊倫打斷他的話,偏頭道:“北鎮(zhèn)撫司為天子鎮(zhèn)威,冒犯天威即有罪,其他的我管不了。” “等一下?!?/br> 楊倫反身追上他,“你這話什么意思?!?/br> 張洛并沒回應(yīng)他的話,只冷淡地說了句“讓開?!?/br> 楊倫還想再問,卻聽山門口忽然喧嘈起來。 原本散立在多寶殿前的官員們此時也一齊聚向了山門。 張洛低頭朝山門下看了一眼,反身也走了過去,楊倫連忙跟上他一道朝山門走去。 山門下,鄧瑛撐傘立在雨中。 此時的雨比之前大了許多,雨水如連珠一般懸在傘沿下。 在場的很多官員雖然之前大多認識鄧瑛,但都是在鄧瑛受刑之后第一次見他。 雖各有各的態(tài)度,卻都免不了鄙夷之色。 都察院的一個黃姓的御史走出人群,抬手直斥道:“你的老師因為你而死,你還有臉立于此處?” 鄧瑛抬起頭,“鄧瑛為拜祭老師而來,無意冒犯大人。” 說完放傘抬手,躬身揖禮。 黃御史并不回禮,虛點著鄧瑛朝身后的人輕笑道,“你們看看,現(xiàn)在連宮里的奴婢都行士禮。大禮何存???” 鄧瑛低著頭沒有出聲,松開作揖的手,撩袍跪下,伏身再禮。 “請諸位大人,容鄧瑛拜祭老師?!?/br> 楊倫站在人群后面,剛要上前,卻被背后齊淮陽一把拉住,“別去。” 他一時有些惱,壓低聲音呵道: “放手?!?/br> 齊淮陽并沒有聽他的,低頭朝人群后看去。 “不是我想拉你,是下面跪著那個人不想你露這個面?!?/br> 楊倫一怔。 “為何?” 齊淮陽看著雨中的人,平聲道: “你是內(nèi)閣的人,刑部的大堂上也罷了。但這個時候你不能站到六科和都察院的對面去。否則內(nèi)閣在彈壓黃御史這些人上,會更被動。” 楊倫聽完不禁握緊了拳頭。 有的時候,他真的有點恨鄧瑛。 他原本以為張展春的死,會讓鄧瑛恨他,恨這個官場,但他好像并沒有,就像張展春理解他們一樣,他也沒有責怪他和白煥,甚至在卑微到不能再卑微的境地,還在試圖周全那個羞辱過他的內(nèi)閣。 可這何嘗不是在逼他們慚愧。 “請諸位大人讓容鄧瑛祭拜老師?!?/br> 鄧瑛提高聲又說了一遍。 有些官員見他在雨中跪求,不禁沉默。 黃御史也沒有出聲。 然而就在有人試圖想要勸身邊人,給他讓一條道的時候,人群里卻突然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容你進靈堂,無非羞辱先人?!?/br> 眾人回頭看去,見說話的人身穿玄袍,腰配繡春刀,忙擠推著讓到了一邊。 沒有一個人敢再出聲。 楊倫有些不忍再看,轉(zhuǎn)身正要朝殿內(nèi)走,忽然聽到一個清亮的女聲。 “鄧瑛起來。” 楊倫心里一沉,反身撥開人群,果然看見楊婉正彎著腰,一手撐傘,一手攙著鄧瑛的胳膊。 她也穿著素服,周身無飾,只有腰間的那一雙芙蓉玉墜子,令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身份。 鄧瑛抬起頭。 面前的人已經(jīng)被雨澆透了,頭發(fā)貼在臉上,但面色卻依然很溫和。 “起來呀,你再不起來我要生氣走了。” 她是這樣說的,攙在他手臂上的手卻一直沒松。 在貞寧十二年間的這場雨里,有很多人逼他跪下,只有這個姑娘,要他站起來。 在他錯愕之時,她抿了抿唇,抬頭朝山門內(nèi)看了一眼,又低頭看他,溫聲對他說道: “鄧瑛,張先生看到你這樣會難受的?!?/br> 說完又用了些力,“你起來我?guī)湍??!?/br> 鄧瑛不敢拽傷她,忙順著她的力道站起了身。 楊婉扶著他站穩(wěn),又從懷里取出自己的帕子遞給他,“把臉上的雨水擦干,撐好傘?!?/br> 說完獨自一個朝張洛走去。 “楊婉!” 楊婉沒有回應(yīng)鄧瑛,徑直走到山門的石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