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觀察筆記 第7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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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輕……” “嗯?” 楊婉不太愿意直接回答宋云輕,索性換了一個話頭。 “你幫我給寧娘娘帶一句話吧。” 宋云輕壓著床邊的被褥,彎腰提她系好中衣的側(cè)帶,“你說?!?/br> “你告訴娘娘,讓她千萬……不要求情,最好別過問我。 ” “我會去說的?!?/br> 宋云輕說著將她的腿挪到榻上,挪過被子籠住她的身子,“我走了,你要自己珍重?!?/br> “好……” —— 直房的門一開一合,直房里便沒有了聲音,只剩下宋云輕臨前點燃的那盞燈還沒有燒穩(wěn),偶爾“噼啪”地響一聲。鄧瑛站在直房外面,看著窗紗上的那一團暖光,一言未發(fā)。兩輪廠衛(wèi)在門前換值,鄧瑛往旁邊讓了讓,久站令他腿傷作痛,不禁輕絆了一下,覃聞德試圖扶他,卻見他擺了擺手,“沒事,你們接著交接?!?/br> 覃聞德道:“督主來都來了,進去看看她吧?!?/br> 鄧瑛沒有應答這句話。 他已經(jīng)站了快半時辰了,但他不敢進去. 他怕她養(yǎng)傷時無衣蔽體,屈辱不安。他怕他不論怎么放低自己,也沒有辦法托起她的尊嚴。雖然那些罪他自己都受過,但是最后的那道腐刑把之前所有的痛苦都清算掉了,他不能再像周叢山那樣,在死前說出“望吾血rou落地,為后繼者鋪良道,望吾骨成樹,未后世人撐庇冠。”這樣的絕命言。 一刀之后,他再也沒有資格成為后繼者的“先輩”。 他只能接受處置,從此放下寫文章的筆,閉上為天下高呼的口,身著宮服,自稱奴婢,然后沉默地活著。 他已經(jīng)這樣了,但楊婉不一樣。 她幾乎是這個世上,唯一一個憐憫鄧瑛的人。 對鄧瑛而言,她若有一絲碎紋,他就必須要粉身碎骨,才能繼續(xù)留在她身邊。 “督主?!?/br> 覃聞德見沒有回應,又試探著喚了他一聲,“今日的確也晚了,不如您先回去,明日再訊問?!?/br> “好……” 他剛低頭應聲,忽然聽到門內(nèi)的人喚他的名字。 “鄧瑛?!?/br> 那聲音很細弱,但他卻聽得很清楚。 “鄧瑛?!?/br> 她沒說別的話,只是又叫了一聲,不過尾聲處有些顫抖,甚至還牽扯出了幾聲咳嗽。 “在?!?/br> 他幾乎是脫口而出。 她似乎嘆息了一聲,也像是松了一口氣。 “見不見我都好,你千萬不要傻里傻氣地怪你自己啊……我沒事,也不是很疼,就是沒什么力氣 ,不然我就幫你開門了……” 她說完這句話,又斷續(xù)地咳了幾聲。 “鄧瑛,你能不能讓他們給我一杯水?!?/br> “去取一壺水給我?!?/br> 他說著,伸手解開自己罩在外面的官袍,遞給一旁的廠位。 廠衛(wèi)有些不解,“屬下去把督主的常服取來。” 鄧瑛親手接過廠衛(wèi)端來的水,輕道:“不必了,你們退幾步,安靜一些?!?/br> “是?!?/br> 廠衛(wèi)們應聲后退了幾步,悉悉索索的腳步聲由近及遠。 楊婉閉著眼睛,聽到了門上的響聲。外面似乎有人提著風燈再來回走動,比室內(nèi)要亮堂好多。但只是那么一會兒,門就關上了,她的面前落下一個清瘦的影子。 楊婉忍著疼,慢慢地翻過身。 “做東廠的囚犯,比做詔獄的好多了。” 鄧瑛將水壺放在桌上,沉默地倒了一杯水,走到楊婉的床邊。 他沒有坐,半屈一膝蹲下身來。伸出手臂輕輕地托起楊婉的背,將水杯送到她的嘴邊。 楊婉低下頭,一點一點地抿著杯里的水,鄧瑛就這么靜靜地舉著杯子,一動也不動,一直等她移開嘴,才換了一只半蹲的腿。 楊婉抬頭看著鄧瑛,“你這樣腿不疼嗎,坐吧?!?/br> 鄧瑛托著茶盞搖了搖頭,“我不坐。” “為什么。” 他不說話,只是搖頭。 楊婉這才注意到,他沒有穿外袍,青色的底衫勒出肩膀上的骨形,但那肩骨折拐之處,卻并沒鋒利的棱角,那模樣和尋常人家溫和的男子沒什么兩樣。 楊婉將手從被褥里伸了出來,輕輕拉住他的手腕,試圖攙他起來。 鄧瑛怕她牽扯到傷口,一刻也不敢猶豫,忙順著她的力站起身,誰知她又壓下了手腕,想要拽著他坐下。 “楊婉……你讓我站著吧?!?/br> “我不……” 她沒有松手,“你的心真的太細了,細到我都自愧不如,我要用很多的力氣,才能讓你離我近一些……” 她說著迎向鄧瑛的目光,“你不要這樣站著好不好,要審我也明日再審,我今日真的沒有什么力氣了……” “我審你什么?!?/br> 他說著忙順從她的話坐下來。 “等楊大人回來,讓他審我吧,你們一起?!?/br> 他說完,捏著袖口垂下了頭,“楊婉,我已經(jīng)不知道因該怎么做,才能讓你好一些。” 楊婉抿著唇,咬牙撐起半截身子。 鄧瑛忙道:“你要什么,我來取?!?/br> “我不要什么,你幫我一把,我想往里面躺一些?!?/br> “好……” 鄧瑛有些無措,“怎樣幫你才能不拉扯到傷口?!?/br> “抱一下我?!?/br> 鄧瑛一怔。 “我……” 楊婉看著他微微有些發(fā)紅的耳根,面色蒼白地沖他笑了笑,“算了,我自己來吧。” 她說著,試圖抬起腿,然而卻根本沒有力氣。 “你不要動,我來。” 他說完,輕輕握了握自己的手,這才起身彎下腰,將手伸入棉被中。 還好,她穿著完整的中衣。 只是因為在發(fā)燒,體溫比他的手上的溫度要高很多。他在摸尋她的膝彎的時候觸碰到了她的腿,她似乎也顫了顫,卻什么都沒有說。 鄧瑛什么都不敢想的,輕輕地托起楊婉的膝彎,一手托著她的背,試著力把她攏入懷中。 “躺這里……會好受些嗎?” “嗯,還想再往里躺一些?!?/br> 鄧瑛聽完,抬起一只腿,半跪在榻邊,又將楊婉的身子往里挪抱了一些。 “好了……” 鄧瑛剛想要抽出手,楊婉卻握住了他的手臂,“鄧瑛……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你說?!?/br> “在我這里呆一晚好不好?!?/br> 她說著輕輕松開他的手臂,“你是東廠的督主,跟我這個人犯關在一起好像也不是很好,但是這是你轄地,宋云輕她們也不敢留下……” “我也沒想走?!?/br> 他輕聲打斷楊婉。 “我坐著守你。” “你把官袍脫了,不冷嗎?” “不冷?!?/br> 楊婉抬起手臂,輕輕地撩開被褥的一角。 鄧瑛退了一步,“楊婉……不要這么對待我。” 楊婉反手臂,將手從被褥里伸出來,鐐銬留下的紅痕還在,趁著她雪白的皮膚,看起來格外刺眼。 “鄧瑛,你以前說你是一個有罪的人,我雖然沒有譏諷過你,但那時我覺得可荒謬了,就是因為下過刑獄,受過刑傷,就有罪嗎?但今日我懂了,我明白你為什么那樣想,為什么會這么謙卑,因為就連我,也不得不謙卑?;食O司法,君王設詔獄,是教化,也是讓人心有畏懼,我今日很害怕……鄧瑛,當日在南海子里,你也很害怕吧……” 她說完哽咽了一聲,“對不起啊鄧瑛,我那時根本不識他人之痛,還以為自己已經(jīng)很慎重,很有分寸……如今想來真是自詡聰明。是我冒犯你良多,你卻一直在退后,撐著我所謂的自尊。鄧瑛……真的很對不起。但你要相信我,我對你說過的話,都不會改變,我要幫你,我一定要幫你……” 她說到最后哽咽難言,鄧瑛無措地看著她,不知應該如何安撫她。 “不是,婉婉……你不要這樣說。” 楊婉并沒有聽清他情急之下叫了她什么,只是重復“對不起……” 鄧瑛彎腰脫掉自己的鞋襪,靠著床沿躺下,他也不知道應該說什么,只能像當日在刑房里一樣,剖開自己的內(nèi)心去安慰她,“我那日其實什么都沒有想……我是個有過去,但不敢奢望將來的人,是因為你和我拉鉤,說要來找我,我才有了那么點妄想。所以沒事的婉婉,沒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沒事”這兩個字安撫了楊婉,她慢慢地平復下來,呼吸也逐漸安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