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觀察筆記 第12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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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信?!?/br> “信就不要再多言,多言必多過錯。我會謙卑受審,尊重《大明刑律》,也請大人們珍重自身。” 他說完不再回頭,徑直走入了殿門。 紀仁身后的御史輕聲問道:“總憲,這一回真的能扳倒東廠嗎?” 紀仁搖了搖頭,“你聽到他最后那一句了嗎?” “什么?” “謙卑受審,尊重《大明刑律》。” 他說著嘆了一聲,低頭道:“這可不像是一個東廠廠臣說出來的話啊?!?/br> —— 阜成門內大街的連巷內,平日挑攤子賣面賣豆花的攤販們都被擠到了巷口。 生意做不成了,便索性卸下挑子自己端碗,蹲在巷口邊吃邊朝巷子里看。楊倫在巷口翻身下馬,齊淮陽從豆花攤上站起來迎上前道:“督察院的人入宮了?!?/br> 楊倫拉住馬韁,“督察院的哪一個?!?/br> 齊淮陽道:“總憲(1)?!?/br> “這是不讓他活了?!?/br> 他說完徑直朝巷中走,齊淮陽跟道:“這個時候你最好是入宮去,陛下隨時會垂詢內閣?!?/br> 楊倫步履極快,“垂詢內閣也是要聽你們白尚書說話。我根本開不了口?!?/br> 齊淮陽不得已跑了幾步,“那你也得在御前啊,如今這樣,指不定什么時候會翻天?!?/br> “顧不上了,這些書院的學生,今日就能翻天!” 二人說著,已經(jīng)走到了白煥的宅門前。 以周慕義為首的學生們在門前跪了一地。 周慕義才被東廠打過二十杖,此時已臉色蒼白,被其他幾個滁山書院的學生扶著才勉強跪住。人群之中,那個曾經(jīng)在東公街上阻攔學生的老翰林也跪在周慕義對面,痛心疾首地勸道:“還有不到七日,便要進順天府了,你們這會兒該溫書備考,怎么能在此群聚喧嘩 ,白閣老憐學,一向愛重你們,今日見你們如此,也要痛心的啊……” 楊倫站在人群外看著那個衣著樸素的老翰林,心里發(fā)酸。 齊淮陽道:“陳應秋這個老翰林,致仕這么些年,家里日子越過越苦,在私院講學卻不拿錢,前年他家里的女兒生了病,他為了面子,不肯去藥鋪里賒賬,也不肯收同僚的接濟,差點沒讓女兒活活病死,人都說他瘋瘋癲癲的……” “他就是只對學生好。” 楊倫說完這句話又笑了一聲,“你說一個人的善惡,怎么才能看清楚。” 齊淮陽道:“你這感慨來得有些怪啊?!?/br> 楊倫沒有應聲。 刑部的一個堂官從巷前趕來,奔到齊淮陽面前道:“大人們,宮里有消息了。 ” “說。” “陛下召了北鎮(zhèn)撫司帶走了鄧廠臣,并下旨釋白首輔出廠獄。” 楊倫道:“為什么是北鎮(zhèn)撫司把人帶走,刑部呢?!?/br> “大人別急,聽里面?zhèn)鞒龅脑?,說是涉及學田案,刑部也會一道會審。” 楊倫轉身一把拽住齊淮陽的胳膊,“齊淮陽我告訴你,這是杭州的學田案,我戶部也要并審,刑部不能避我,我明日就跟陛下寫條子。” 齊淮陽道:“行行行,我知道,我也想救他,我會和尚書大人斡旋,現(xiàn)在已經(jīng)這樣了,當務之急,是要把這些學生勸走?!?/br> 正說著,另外一個堂官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大人,錦衣衛(wèi)的人過來!拿得都是綁繩。” 楊倫立即伸手推開人群,走到宅們前,踏上門階,抬臂高聲道:“你們到底要如何,才肯給自散去?!?/br> 周慕義抬起頭,對楊倫道:“天聽閉塞,君無仁道!” 楊倫低頭看向他,負手道:“我今日就在這兒問問你們,天聽怎么閉塞了?” 他說著一把將周慕義從地上拽了起來。 “你們在這里跪著,無非是要求陛下懲治東廠,我告訴你們東廠督鄧瑛已經(jīng)被陛下下了獄,白首輔也得了恩赦,不久即可歸家,你們心愿滿足,可以起來散了吧!” 周慕義道:“楊大人,你難道不知道,鄧瑛只是司禮監(jiān)的走狗,就算陛下懲治了他,宦禍可以就此停息嗎?” 楊倫剛想張口,卻聽身后傳來楊婉的聲音,“停息不了!” 楊倫一怔,回頭見楊婉已經(jīng)擠出了人群,她發(fā)垂妝亂,一身狼狽,用一只手摁著被擠傷的肩膀,有些踉蹌地走到宅門前。 “我告訴你們,就算今日可以平息,幾十年之后,它仍會死灰復燃?!?/br> 周慕義道:“你一個婦人,怎可當街狂言” 楊婉轉頭道:“你才多大?不過二十吧?就算是白首輔,也不曾自負到妄評世道和大明官政,你們尚未出仕做官,自以為讀過幾年書,聚談過幾次,就看清家國命運了?” “你……” “我什么?我一個女人,怎可罵讀書人?” 楊婉哼笑了一聲,“我罵的就是你!有人為了一張書桌,為了一篇文章,可以開懷數(shù)日,你們不珍惜,你們只想送死!泱泱一國,死你們這些人本也無所謂,偏你們又年輕,身世清白,被滿朝愛重,就連你們恨不得千刀萬剮的那個人,也想救你們,你們還要怎么樣?” 周慕義朝身后的人道:“不要這個女人胡言,我們要陛下懲治宦官,還政治清明,并無一點過錯?!?/br> “是沒有過錯!可是一國之政是一夜之間翻覆的嗎?剜取腐rou前,不需要磨刀嗎?剜rou之時,不需要綁身嗎?剜rou之后,王朝不必療傷嗎?你們今日跪在這里,罵天罵地,就能把這些過程減了嗎?周慕義你告訴我,桐嘉書院八十余人,白死是了嗎?” 她說著聲音有些顫抖,“你以為你們是誰?通通給我站起來,走!” 周慕義被問啞了。 楊倫順勢道:“都起來走,再不走來不及了。” 人群當中有幾個人踉蹌地站了起來,楊倫朝巷口看了一眼,對楊婉道:“鼓樓那邊不能回去了,回去就是自投羅網(wǎng),如今京城,怕沒有人敢庇護這些學生?!?/br> 楊婉喘了一口氣,松開摁著肩膀的手,直起身道:“我敢?!?/br> “你?” “對。” 她說著轉身朝前走,一面走一面道:“我?guī)麄內デ宀^?!?/br> “不行!” 楊倫一把拽住楊婉,“我不準你引火燒身。” “你放心我死不了,也不會牽連到你。” “我不是怕你牽連我!” “那你就放手?!?/br> 她說著抬頭望向楊倫,一言雙關。 “哥哥,我早就不是當年的婉兒了。” 作者有話要說:(1)總憲:都察院左都御史為總憲,左副都御史為副憲,御史臺古稱憲臺 第108章 杏影席地(五) 啥也沒給我買過,就把…… “你就不是婉兒吧,婉兒根本說不出你將才那番話?!?/br> 楊婉望著楊倫,眼見一絲凄惶從他眼中一晃而過。 她忙低下頭,幾乎不忍再看,索性沒有應他這句話。轉身朝宅門前高聲道:“不要走前巷口,從內大街后面穿到昌和巷,然后直接去清波館?!?/br> 說著錦衣衛(wèi)的人已經(jīng)趕到了巷前,楊倫轉身看了一眼,回頭朝楊婉道:“先走,那邊我去擋。” “好。” 楊婉伸手攙起周慕義,“擋不了就算了,保全你自己才能幫鄧瑛。” 楊倫道:“行了,還是一樣啰嗦?!?/br> 說完轉身朝巷口奔去了。 楊婉帶著周慕義等人穿回東公街,清波館掌柜忙打后坊的門迎這些人進來。 周慕義踉蹌地踏進后坊,抬頭便見覃聞德坐在臺幾前吃面,指著楊婉便怒斥道:“無恥賤婦,竟欺我等……” 覃聞德放下碗筷就給了他一巴掌,“罵誰呢!” 楊婉低頭看了一眼被覃聞德撂翻在地的周慕義,挽了挽耳發(fā)道:“好了別動手,真打傷了,我這里要什么沒什么?!?/br> 覃聞德道:“夫人,你讓我們過來做什么啊,督主在宮里出了事,內外廠衙的人都亂得很。” 楊婉內捏了捏手指,“把清波館封了?!?/br> “什么?” 覃聞德四下看了看,不可思議道:“封了?” “對。貼你們東廠的封條?!?/br> 周慕義道:“你把我們帶過來,就是要把我們交給東廠嗎?” 楊婉轉身道:“你能不能閉嘴!我如果要把你們交給東廠,何必帶你們回清波館,在白宅大門前,我就能讓廠衛(wèi)把你們全鎖了帶走!” 一個年輕地學生拉了拉周慕義的袖子,“周先生,別說了……” 周慕義終是歇了聲,楊婉這才松開叉在腰上的手,對堂中的學生道:“我平時說話到不是這樣的,如今也是上火急躁,你們擔待我一些,等這件事過了,各位前途光耀時,我再慢慢給你們賠禮?!?/br> 她說完緩了一口氣,抬頭對覃聞德道:“北鎮(zhèn)撫司遲早會來,不管怎么樣,至少今明兩日,我們要保全這些學生?!?/br> 覃聞德罵道:“憑什么!他們那般羞辱督主,殺了他們都不夠我解氣的?!?/br> “覃聞德!” 楊婉打斷他,“這是你們督主的意思?!?/br> “老子知道!” 覃聞德說著抹了一把臉,直沖到周慕義等人面前,指罵道:“等我們督主回來,你們最好去他宅子門口磕頭,不然老子就把你們的頭一個一個摁到泥里去。” 他說完拿起臺幾上的刀,對左右道:“走,出去封館!” 外面黃昏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