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時(shí)節(jié)，晝夜兩平。

    積雪消融，暖風(fēng)漸起。

    百草吐綠，萬木逢春。

    從南方來的暖風(fēng)，吹拂得人多少有些困意。

    看著早些年種下的櫻花，再看著四季不敗的桃花，蘇繡歪歪扭扭的斜臥在木椅上，感覺十分愜意。

    東方煙云今日難得的跑到玉虛峰來給蘇小緣問安。

    她作為東方煙云名義上的母親也不可避免的被蘇小緣喊到這道場(chǎng)深處的林子。

    原本她是打算去找花瑰商量些事情的，但一看見東方煙云那一副期待的模樣，她也只能無奈將與花瑰見面的時(shí)間朝后推了推。

    看著前方草地上，正在撒歡亂跑的男孩和丫頭，蘇繡也久違的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在這其樂融融的場(chǎng)景，令人遺憾的是，自家?guī)煹懿辉谶@里。

    她還記得自己當(dāng)初到在這里來時(shí)，是跟師弟一起，那時(shí)候師弟也是也是如東方煙云這般的興奮。

    想想，真是令人回味無窮。

    東方煙云帶著meimei與雛菊她們玩了好一陣，才拉著自己meimei金福像獻(xiàn)寶一般，將木雕送給了蘇繡。

    娘親，這個(gè)是我和meimei做的。

    伸手接過東方煙云遞過來的木雕，蘇繡仔細(xì)的端詳了一番。

    一個(gè)身子一個(gè)頭，頭上又有兩只大眼睛，一個(gè)大嘴巴，模樣看著格外有些寒磣。

    蘇繡看著木雕，不由得笑道：煙云，你這雕的是誰??！

    這個(gè)是娘親，這是兩個(gè)是我和meimei，這一個(gè)是雛菊jiejie，這個(gè)是木棉jiejie，這個(gè)是風(fēng)信子jiejie，平安哥哥……東方煙云一臉驕傲的說道。

    額……這個(gè)是我？

    蘇繡挑了挑眉，面色顯得有些尷尬，可見到東方煙云一副期待的樣子，她只能無奈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煙云雕得可真像啊～娘親很喜歡。

    聽到蘇繡的夸獎(jiǎng)，東方煙云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娘親，你喜歡就好。

    東方煙云將頭靠近蘇繡的懷中，輕聲呢喃著。

    嗯，很喜歡煙云雕的木雕呢～蘇繡輕撫著東方煙云的頭發(fā)。

    兩個(gè)人的氣氛十分溫馨。

    而就在此刻，道場(chǎng)外一道黑影快速竄出，到了蘇繡身后。

    雖然不太想打擾你們，但請(qǐng)大師姐，跟我走上一趟。

    來的人正是李瀾，蘇繡見他面無表情的樣子，心中已經(jīng)有了數(shù)。

    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起來，扭頭盯住了立在自己身后的男人，開口道：你能進(jìn)來就意味著你拿了花瑰的令牌？

    請(qǐng)大師姐跟我走一趟。

    李瀾依舊沒有變化的語氣。

    東方煙云聞言，也有些緊張，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抬手拉了拉蘇繡的衣袖，開口道：娘親，這位師兄找你有事嗎？

    娘親去去就回，你和幾位jiejie在這里玩，娘親去處理些事情就回來。

    蘇繡拍了拍東方煙云的肩膀，示意她不用擔(dān)心，隨后站起身來，淡淡的看著李瀾。

    走吧，去處理處理！

    蘇繡的話帶了些冷意，讓李瀾眼神稍有閃爍。

    其實(shí)他也不喜歡這么做，但師恩大于天，哪怕今日李道玄是要他拿著劍殺了蘇繡，他也會(huì)乖乖照做，哪怕他壓根就打不過。

    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往山下走去。

    娘親，要快些回來呀！

    聽到身后的呼喚，蘇繡轉(zhuǎn)過身沖東方煙云揮了揮手，等下娘親給你做好吃的。

    話落，她便跟著李瀾離開。

    二人行在通往通神峰的山間棧道，蘇繡忍不住的問道：不知道花瑰會(huì)看上你哪一點(diǎn)。

    蘇繡的話讓李瀾愣了愣，紅著臉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話來。

    她大概是喜歡我淳樸的性子。

    你？淳樸？

    蘇繡忍不住挑了挑眉，原本不好的情緒被李瀾一話道出了九霄云外。

    那家伙大概是喜歡你傻乎乎的勁兒。

    ......

    李瀾不說話，只是默默的低垂著腦袋，不敢看蘇繡，也不知道該怎么反駁。

    見李瀾又沉悶下去，蘇繡不由得搖頭嘆息。

    她也沒想到花瑰竟然會(huì)喜歡這么一個(gè)老實(shí)巴交的男人。

    李瀾，你一昧的尊崇李道玄，若是以后，花瑰惹到了他，他讓你舉劍殺了花瑰，你會(huì)做出這樣的糊涂事來么？

    李瀾腳步一滯，立在了原地陷入了沉思。

    許久之后，他的目光才恢復(fù)正常。

    我是李道玄的弟子，他是我?guī)煾浮?/br>
    李瀾的答案，仿佛在蘇繡的意料之中。

    你這個(gè)人，真的軸，如果真的有一天你持劍指向了她，我會(huì)先殺了你。

    少女平淡的話語中帶了淡淡的殺意，可下一個(gè)瞬間又煙消云散。

    李瀾知道，身前的這個(gè)少女說的話是真的。

    嗯……

    二人加快步伐，快步上了通神峰峰頂。

    再次來到這片竹林，蘇繡感覺自己的心境已經(jīng)有所改變。

    雖然已經(jīng)到了春日，這通神峰上的雪還是下得不停。

    她望著那一片白茫茫的雪，突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她第一次來到這里時(shí)，那位老者坐在石桌上對(duì)她溫和的笑。

    可是現(xiàn)在，這片雪，卻讓她感覺心灰意冷。那一幕，似乎還歷歷在目，可是卻物是人非。

    跟著李瀾一起走走竹林，這里又添了新竹，看著郁郁蔥蔥，與地上的雪形了照應(yīng)。

    走入林中深處，蘇繡見到了那張石桌，以及石桌前的老者。

    丫頭來了……

    聽見腳步聲響起，老者轉(zhuǎn)過頭露出了一絲苦澀笑容，過來坐吧。

    隨即看了李瀾一眼，示意他先出去。

    李瀾恭敬的彎腰行禮，隨后轉(zhuǎn)身離開。

    蘇繡徑直走到老者身前，聲音有些沙啞，抱拳拱了拱手，道：前輩，我來了。

    嗯。老者點(diǎn)頭，隨后抬手指了指石桌旁邊的空椅子，坐吧。

    謝前輩。蘇繡點(diǎn)頭，走到空椅子前坐下。

    石凳子有些破舊，以前來的時(shí)候，她倒是沒有發(fā)現(xiàn)。。

    老者將蘇繡的神態(tài)看在眼中，不禁嘆息，東郭他～是你殺的吧。

    嗯。蘇繡絲毫不否認(rèn)，點(diǎn)頭應(yīng)道。

    他誤了你的道么？

    沒有。

    那為何？

    聞言，抬眸，蘇繡與老者的視線撞在了一起，她抿唇沉吟片刻，隨后才緩緩開口，一時(shí)興起。

    興起，你就殺了他？

    聽完蘇繡的話，老者有些不敢置信，臉色似乎變得更加滄桑。

    你......你可知道殺了他，代價(jià)是多大的？

    看著老者一臉激動(dòng)的樣子，蘇繡搖了搖頭，他曾欺負(fù)過我?guī)煾?，曾侮辱過我?guī)煹?，就算與我走的大道相悖，我也愿承此因果，將他斬殺，哪怕他是您的左右手，是您的馬前卒。。

    哈哈哈......

    聽到蘇繡的話，老者突兀的笑了起來，那蒼老的笑聲讓蘇繡心底微微一顫。

    蘇繡不解，皺眉看向老者。

    老者看著蘇繡，一雙渾濁的雙眼之中充滿了殺氣，老夫當(dāng)初可真的沒有看錯(cuò)你，你確實(shí)讓老夫感覺到意外。

    前輩的意思是......

    老夫一直被你騙了，在算計(jì)的同時(shí)，卻沒有料到老夫早已經(jīng)是局中棋子，更沒有想到......你有了這等魄力。

    前輩謬贊了。蘇繡微微一笑，繼續(xù)開口道，晚輩有這等魄力都是因?yàn)榍拜叺乃阌?jì)嚇出來的，前輩，這一次你完全輸了。

    哈哈哈哈......我輸了

    老者再次仰天長(zhǎng)嘯，他從未想到，他會(huì)輸，他一輩子都沉浸在謀算之中。

    算過天，算過地，甚至還勝過某位劍仙一子。

    而面前的丫頭卻說他已經(jīng)輸了。

    老者笑夠了，才慢悠悠的收斂起笑容，隨后目光深邃的注視著蘇繡。

    你以為老夫輸了？

    不然呢？

    老夫尚有一棋，可摧天覆地，談?shì)斶€尚早。

    老者摸了摸胡須，眼睛忍不住瞇了起來，他看著眼前的少女，雙目中充滿了鋒芒。

    前輩，既然你這樣說，那么不妨試一試，只是希望前輩莫要這般固執(zhí)，仙盟是一頭喂不飽的狼，妥協(xié)第一次，就有千千萬萬次，所以，前輩的局不可能贏。

    可老夫最后就是想賭一把，看看最終的結(jié)果如何。老者眼睛微瞇，嘴角露出一抹嘲諷。

    蘇繡沒有再說話，面色平淡，攤開自己的右手，先前來的時(shí)候有喝過前輩的靈茶，不知道今天有沒有機(jī)會(huì)再喝一次。

    說著，她伸出了右手，左手托舉著右手到了李道玄身前。

    不怕老夫下毒？

    蘇繡咧來嘴巴笑了笑，道：晚輩修行茍道，在外本就不隨意喝茶水，既然晚輩向前輩要了，那便料定前輩不會(huì)謀害晚輩了。

    好～

    李道玄站起身，從袖中取出一只熱氣騰騰的暖壺，親自幫蘇繡斟了一杯茶水。

    茶香四溢，聞著讓人神清氣爽。

    蘇繡端杯呷下一口，滿口盡是苦澀味。

    果然她還是喜歡喝甜的，苦的她喝不來。

    這次的茶水雖然很苦，但與上次的苦茶又不相同。

    這是什么茶？

    放下茶杯，蘇繡開口詢問。

    百年老竹吐新葉，清心靜氣，可助你靜心去沉。老者微微笑道。

    那晚輩多謝前輩了。蘇繡點(diǎn)頭致謝。

    端茶一口飲盡，老者靜靜的注視著蘇繡的動(dòng)作，隨后緩緩的閉上眼睛，輕輕的吸了一口鼻子，似乎在品味散溢的茶香。

    許久，老者睜開眼睛，盯著蘇繡看了好一陣，眼神復(fù)雜。

    丫頭，我是為了宗門。

    蘇繡咧開嘴巴笑道：我也是為了宗門。

    前輩，你為你的宗門，而我為的是我的宗門。

    蘇繡放下茶杯，雙手抱拳朝前彎腰作了個(gè)道揖，晚輩最后一次喝前輩的茶了。

    聽著眼前少女說完最后一句話，李道玄陷入了沉默。

    那道身影穿過竹林，消逝在他的視線中，他滿是精光的雙目又再次變得渾濁。

    竹林無人，只聽風(fēng)中悠然傳道：

    說行的是茍道，這一次卻走得比誰都風(fēng)險(x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