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銜恨
“娘子……”一聲聲的呼喚急切焦灼。 小苕扒著門縫,搜尋著雁兒。屋里沒有窗,她怎么也看不真切,急得紅了眼。 “小苕,你這樣不是存心讓我難做嗎?”守門的阿立拒絕了她開門遞食的請求。 “殿下只是說關(guān)押,有說不許進(jìn)食進(jìn)水嗎?”小苕不惜與他起了爭執(zhí)。 阿立素知小苕是個親善伶俐的,不欲計較,但也不愿讓步。 “要是娘子死在里面,你擔(dān)當(dāng)?shù)闷饐??”她咄咄逼人?/br> 阿立腦中“嗡嗡”作響,殿下心意難測,萬一改了主意,發(fā)現(xiàn)她出了事,保不齊要遷怒于自己。 他掙扎著,最后妥協(xié)道:“這樣,你把吃食給我,我替你遞?!?/br> 小苕揩著淚,勉強(qiáng)點點頭。 “阿立,麻煩你把這個膏藥交到娘子手上。記得跟她說說話,要是娘子一直昏迷不醒,怕是……”她哽咽了。 阿立一一接過。 世事難料,平日總是歡脫的小苕竟也有憂容滿面的一天。阿立回頭看著暗沉沉的門扉,嘆了口氣。 門的另一側(cè),雁兒蜷在席上,神智迷離,身子不時痙攣著。她模模糊糊地聽得門外的人聲,吃力地掀開眼簾,狹小逼仄的空間里,破敗頹唐,唯有縫隙里透進(jìn)一絲天光。 那道光慢慢化成了光暈,刺得她滴下淚來。 “娘子!”阿立輕輕推了推她,見她雙目失神,緊張地探過她的鼻息。 呼吸微弱而短促,好在還是活著。 “娘子,這里有些畢羅,你吃了墊墊?!卑⒘㈢Y銀藥盒塞在她手里,觸碰的瞬間他手中亦是一寒。 他執(zhí)袖擦擦身畔缺角的木案,將灌了水的壺置于上方。 “我守在門口,娘子有需要便叫我。”雁兒傷得厲害,他實在說不出任何冷言冷語,話里只當(dāng)她還是秋溟居的主子。 無邊無垠的黑暗似要將她吞沒。暗赭色血跡凝固在布料上,血糊的傷口,怵目驚心。 風(fēng)起夜闌人聲寂,清輝難至。 雁兒雙手抱膝,比起臀傷,心里的痛楚猶甚。她嘲笑自己的癡心妄想,命都被人捏在手里,要如何大言不慚地談?wù)撜嫘模?/br> 一只初見艷陽的小獸,最終還是要回到陰暗的地xue去。 那里才是她的歸宿。她的眉眼縮成一團(tuán),心上如針扎棒捶,終是失聲痛哭。 琴音柔曼如捻珠,從夏安居西殿飄出。著絳紫襦裙的周孺人玉指輕觸琵琶,撥動絲弦,唱腔柔婉: “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踏歌聲。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br> 清風(fēng)微起,楊花拂落,鳥雀啾鳴。程靖寒靜靜地坐著,冰霜般的面龐即便是夏日艷陽也無法融化半分。茶盞上浮沫盡消,茶水透涼,他渾然不覺。 “殿下?!敝苋嫒朔畔屡?,對著他躬身致意?!安铔隽?,妾讓思兒給您重?fù)Q一盞來?!?/br> “不必了。孤不渴?!背叹负⑽⑵D(zhuǎn)頭,凝視著院中大好春光。 “欹紅醉濃露,窈窕留馀春?!敝苎彭樦囊暰€,對著花容綽約的芍藥開口道,“可殿下欲與之相贈的人卻不在這里?!?/br> 他緩緩收回視線,盯著周雅,目光如炬。 “周孺人,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周雅垂眸,從容道:“殿下心中放不下?!?/br> “放肆!”一股無名火從心底燒起,燙得他幾乎要失去理智。 她斂裙跪在席上,言語溫順卻無懼意:“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殿下,莫待無花空折枝。” 程靖寒沉郁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挺身大怒。 “是誰借你的膽,讓你隨意揣度孤的心意?”他說到恨處,揮手砸了茶盞。清茶滴滴答答從案上落到席上,洇了一塊。 “這里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他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拂袖而去,留下周雅伏地不起。 聽到動靜的寧歡好奇地張望著,見襄王怒氣沖沖地走出,忙得縮回頭。 “殿下今日火氣不小啊!”她歪頭對著阿良道。 “豈止是今日,自從秋溟居那個被關(guān)后,四福居的下人當(dāng)值都是膽戰(zhàn)心驚的,只怕惹惱了襄王?!?/br> “呵!”寧孺人輕蔑話道,“我倒是很想知道其中道道。” “讓婢子去查查?!卑⒘級旱土寺曇簟?/br> “不可。”寧歡收了以往的嬌俏,“來日方長,眼下可不能被當(dāng)了靶子。” 她橘紅石榴裙幅輕擺,似驕陽艷艷。 “殿下!”程靖寒尚未踏足西苑,阿堅便氣喘吁吁地跑來。 “這么冒失做什么!”他心緒不佳,語氣生硬道。 “張侍郎派人來報,說朱公正跟一幫朝臣跪在紫宸殿前,求皇帝改變心意?!卑悦嫔辜薄?/br> “什么!”程靖寒眉心一跳,幾乎驚跳起來,“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朝臣是圣人午膳后去求見的,圣人拒見,他們便齊齊跪在了丹墀前?!?/br> 烏云沉沉,遮了春日暖陽,原本清朗的天際漸漸灰暗,一場大雨將至。 — — — — — — rousewu.cc (po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