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離間
秋雨乍晴,天碧如洗,楓林漸染。一片紅葉悠悠落于程靖寒足畔,他彎腰拾起。他沉默遙望須臾,拂去袍肩白露,馳紅鬃馬,徑自去了平王府邸。 “哥哥,貴客臨門,吾不勝榮幸!”平王細目含喜,出殿相迎,很是熱情。 程靖寒對他的浮夸早已習以為常。他輕笑著,顧自進門,撩袍坐于榻上。 “哥哥,可要嘗嘗吾府上的羊乳茶?吾本不喜羊乳腥膻,不料玉人妙手,竟是十分好喝?!背叹负形撮_口,他已喋喋不休地說了一套。 “玉人?”程靖寒嘴角掛笑。 他笑而不語。 不一時,婢女將羊乳茶呈上,程靖寒端盞淺嘗——奶味醇厚,余韻悠長。 “如何?” “確實不錯。”他放下奶盞,頜首道。 “吾這里還有新至的葡萄,恰逢秋時,滋味妙極。”他一壁說著,一壁從桃狀琉璃盞中釬起一顆,遞于襄王近前。 他微笑取過釬子,并不急于品嘗。他緩緩旋轉(zhuǎn)釬子,似是在審視葡萄的色澤。 “這么多年,六郎依舊愛啖葡萄。猶記幼時,汝常與吾爭搶,偏要取吾手中一顆,方才作罷?!?/br> “哈哈,弟幼時頑劣,幸得哥哥謙讓?!彼_懷大笑,繼而深睨襄王一眼,“物是人非,如今是哥哥來吃吾的了?!?/br> 襄王無視他頗具深意的目光,薄唇微啟,將葡萄送入。 “余今始悟。緣何六郎偏喜取余盞中葡萄,原是他人的更為清甜。”他輕嚼著葡萄,悠然將籽吐于一早備好的葉形銀碟上。 “哈哈哈——哥哥凈愛頑笑。叁哥若喜愛,吾這盞葡萄都給了哥哥罷?!逼酵跹孕﹂g,雙眼瞇起。 “叁弟今非昔比,果真大方。”襄王不緊不慢地置釬于碟上,轉(zhuǎn)頭輕笑道。 “一盞葡萄而已,不算什么?!逼酵酹q是笑著,臉卻暗了一層。 蕭瑟的秋風被雕花殿門隔絕在外。 看似風輕云淡的對話,于襄王提及皇帝昏厥一事后,戛然而止。 “吾記得六郎曾說,我們同氣連枝,自當相互扶持?!彼麖投似鹧蛉椴瑁p吹著浮沫,悠悠說道。 平王面不改色地點頭稱是。 “六郎彼時所言,今日作數(shù)與否?”程靖寒徑直拋出的問題,讓他一時措手不及。 他怔了片刻,笑了兩聲,驀地收斂笑容,身體靠向程靖寒。 “叁哥,于府宅,不談國事?!?/br> 程靖寒緩緩地展露笑顏,此后與他絮絮叨叨地話著家常,似乎并不介意。 平王只覺他行止有異,但無法猜透他究竟意欲何為。 襄王離去時,適逢遇上靜候于殿前的紅鳶,兩人對視的瞬間,心照不宣。 “殿下?!奔t鳶笑容明艷,眉眼處自有沉靜端莊之氣。 她走近程靖榮,自然地倚于他身側(cè)。他伸手將她圈在懷中。 “殿下怎么用起蘭惠香了,妾都不知?!彼嶂臍庀?,輕言軟語。 程靖榮怔了怔:“什么蘭惠香?吾并未換香……” 他忽地噤聲,仔細聞去,空氣中的確飄散著若有似無的異香。 他一個激靈,這香氣似乎是此前程靖寒身上的??勺运杏洃泚?,程靖寒衣袍總?cè)局?jīng)年的沉水香,不曾變更。 “殿下莫不是又養(yǎng)了小娘子?”紅鳶撇撇嘴。 程靖榮摟著她的手臂略加了兩分力,不經(jīng)意問起:“你是在何處知道這蘭惠香的?” “殿下明知故問?!奔t鳶故作不滿道。 “何解?” “幾日前金昭儀試香之時,贈予妾的。據(jù)說這香新研不久,很是名貴,然金昭儀似乎并不太喜歡。”她仔細回憶著。 程靖榮突然抓起她的手腕,問道:“她還賞給誰了?當時殿里還有誰?” 紅鳶秀眉一動,嗔道:“郎君您扯疼妾了?!?/br> 程靖榮松了手。紅鳶揉揉手腕:“您是怎么了?” 他沒有作聲。他壓下焦躁,平復心緒,復又問道:“那日除了你,還有旁人嗎?” “旁人?”她竭力回憶著那日的場景,“哦!” 他眼睛一亮,盯著她翕動的唇瓣。 “還有麗婕妤。對了,金昭儀也賜了她……” 陰毒之氣從他眼底現(xiàn)出,聯(lián)想起他與襄王的對話,他有所領悟。 博濟格,這個女子,怕不是與襄王暗通款曲。既然如此,左右是要料理的,也許現(xiàn)下恰逢其時。 “殿下?”紅鳶見他久久不語,抬眸瞄著他下頜,“您今天好生奇怪。” 他回過神來,低首在她臉頰上輕啄一口:“哪里奇怪了?” “您的問題,您的神情……唔……”她的話被平王的吻堵住,平王的手在她身上不安分地挪動著,探入她衣襟,褻玩她胸前的奶白。 “那我們便來做些正經(jīng)事?!彼姆稚頋u起,紅鳶岔開的雙腿緊緊貼著他的灼熱硬物。程靖榮一把托起她的臀,起身向床榻移去。 鳳陽閣中,蘭蘭趴在榻上,絲錦枕上濕了一團。 清越嘆了口氣,她已絮絮說了半晌,可她不為所動。 “公主,難得殿下通融,讓我來看你,你就看我一眼,好嗎?”雁兒語氣殷切。 “雁兒,”蘭蘭忽然開口,直呼其名。 雁兒握住她的手,俯身應道:“公主,我在?!?/br> “我好難受?!彼穆曇魫瀽灥摹?/br> 雁兒摩挲著她的手背:“是身上疼嗎?” 蘭蘭搖搖頭。 “岳平秋,他還能出來嗎?” 日暮晚霞艷艷,殿內(nèi)清冷孤寒。 雁兒為難地向王妃投來質(zhì)詢的目光。清越只是回以苦笑。 春和居回廊上畫眉在桿上歡蹦,清越滿腹心事地跨入門檻,抬眸驚覺襄王坐于榻上。 “殿下?您怎么……來了?”她原以為襄王會去秋溟居。 “孤不能來嗎?”程靖寒起身走至她面前。 “不是。”她搖頭的同時,墮馬髻上的垂珠步搖隨之晃動。 “蘭蘭可好?” “皮rou傷倒不打緊,郎君亦知,公主是有心病?!鼻逶姜q豫道。 程靖寒微仰起頭,聽得畫眉在廊下鳴唱。 “妾可否問殿下一句?!?/br> “說?!彼D(zhuǎn)開視線,坐于榻上。 清越徐行幾步,坐于另一邊。 “殿下對岳校書郎一事可有主張?”她柔聲問起。 他心下喟嘆,少頃,悠悠道:“現(xiàn)下唯有一方:拖?!?/br> 朝廷命官不比編氓賤籍,一套流程下來,總有幾個月。若是適逢大赦,便可大事化了,化險為夷。如若不然,也不至于丟了性命。 清越的手覆在他手背之上,她凝視著自己的夫君,百感交集。 當她神思回轉(zhuǎn)之時,程靖寒早已收回手,邁開步子向殿外走去。 “殿下?!彼O铝四_步。 清越走至他身畔,默默握住他的手。 “郎君,今夜宿在春和居可好?”她溫婉的語調(diào)里帶著顫意。 程靖寒轉(zhuǎn)頭端詳著她,發(fā)覺她眉心的金箔梅花花鈿,配著薄點圣檀心的朱唇,竟是嬌俏。 “是妾唐突了……”清越見他不語,好容易鼓足的勇氣一點點流失。 清越自嫁于他為正妃,從來都是端莊持重貌。有時他竟也忘了,她不過雙十年華,亦是花開正好的年紀,卻不得不斂去所有的少女嬌態(tài)。 思想間,他的桃花眸中泛了憐意。他側(cè)身對著她,手掌摩挲著她淡抹胭脂的臉蛋。 “郎君,”清越察覺出他情思變化,低聲祈求,“妾想為您生個孩子?!?/br> 程靖寒一震 ,眼波流轉(zhuǎn)間,臉色和緩。他笑容溫柔,攔腰將她抱起,健步走入內(nèi)殿。 — — — — — — po18.nl (ωoо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