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今天被廢了嗎 第8節(jié)
她放下棋子,望著麗嬪的眼睛,道:“我知道你為何來這兒,前幾日廖貴人也來過。你們來,我很感激??墒?,若你們是想借我的手除去蘇常在,我勸你們還是歇了這個心思吧?!?/br> 她端起旁邊的白瓷茶杯,淺酌一口,道:“她腹中的孩子是國朝第一個子嗣,陛下與太后對她的重視程度你也瞧見了,不是我能左右的。更何況,日后那孩子會養(yǎng)在我名下也未可知。” 雖然以謝行之對蘇憐月的喜愛程度這事兒十之八九不太可能,但是他若想蘇憐月的孩子繼承大統(tǒng),是嫡子出身,那么也未必不行。除非他廢了自己,讓蘇憐月當(dāng)皇后,不然難說。 “娘娘就一定覺得這孩子會養(yǎng)在你的名下嗎?前幾日,內(nèi)務(wù)府已經(jīng)在為蘇常在挑選封號,聽聞是要為來年的封妃大典做準(zhǔn)備,想來陛下是要等孩子降生之后晉升蘇常在的位分,短短一年,連升三級,娘娘就當(dāng)真不怕嗎?” 聞言,霍長君淺笑了一瞬,似笑非笑道:“麗嬪,你向來是最守規(guī)矩的??赡憬袢仗绷?,你見廖貴人勸不動我,便想著自己親自前來,可你知不知道,陛下最討厭別人揣摩他的心思了?!?/br> 話語中暗有深意,可麗嬪卻沒體悟出來。 她急道:“娘娘,你膝下無子,若是她、” “連雀,送客?!被糸L君打斷她。 “是?!?/br> 麗嬪見著強勢站在旁邊的宮女,臉色有些難看,不得不福身離開。 霍長君挑眉,“嘖,到底是小姑娘。” 連雀將人送走之后,回到房間幫著霍長君收拾棋子,她輕聲問:“娘娘,您就真的一點都不著急嗎?” 霍長君撿拾著棋子,“著急啊,可是有用嗎?我現(xiàn)在被禁了足,便是想著急也急不來。更何況,只要我父親還手握兵權(quán)一日,謝行之就不敢動我。至于蘇憐月……” 霍長君沒繼續(xù)說下去,手中捏著一顆棋子,指尖泛白,其實她也沒有那么有把握,畢竟以謝行之對蘇憐月的喜愛,說不定真的會為了她廢了自己,那時便真的要出大事了。 她想起今日方才麗嬪說的,今日便是臘月了,又道:“入冬了,給太后送些黃沙釀去吧,燒一燒,喝了暖胃,她冬日里最喜歡淺酌一杯?!?/br> 那是霍長君從天幕城帶來的特色燒酒,味辛辣兇猛,喝一口里面都帶著黃沙的味道,充滿了故土的氣息,平日里她都舍不得喝。 旁邊的連鶯扁扁嘴,嘀咕道:“可是太后還禁您足呢?!?/br> 連雀敲了一下她的腦袋,“不懂就閉嘴?!?/br> 兩個人推推搡搡地出去了。 霍長君瞧著彎了彎嘴角,她知道太后罰她是為了她好,不然越鬧越大她日后在宮中更是沒有威信了,當(dāng)然也是為了全謝行之的面子,他到底是帝王。 霍長君往床榻上一倒,枕著手臂看著床簾,不知為何,被禁足的這半個月她心境倒是好轉(zhuǎn)了許多,胸口的那口濁氣似乎也散去不少。 就連腦子都清醒了,知道麗嬪與廖貴人來看她都是各懷鬼胎。 為什么呢? 或許是因為看透了吧,因為知道了謝行之從來不喜歡她也不信任她,因為真真切切地看見了他是如何喜歡蘇憐月的。因為第一次親眼瞧見他們二人手牽手地站在她眼前。因為第一次知道原來他們站在一起是那樣的般配與登對。 真是天作之合啊,一個挺拔俊朗,一個小鳥依人,腹中還有一個她求而不得的孩子。 好一個一家三口,和諧美滿的一家啊。 她的這十年,本就是鏡花水月,噩夢一場,如今不過是夢碎罷了。 她翻個身,把自己的臉埋進(jìn)被子里。 房間內(nèi),只有她一個人,寂靜得出奇,她的心快跳不動了。 * 而剛回宮不久的麗嬪還沒等坐下便迎來了圣旨。 “麗嬪私自探望被禁足之人,不遵宮規(guī),目無法紀(jì)。著禁足一月,罰俸半年?!?/br> 李海英朗聲道,仿佛在念著什么好東西。 麗嬪身子一歪,直接坐在了地上,到底是十五歲的小姑娘,一時失了理智,“那廖允賢呢?她不也去了!” 李海英露齒一笑,瞇了眼,“這就不勞娘娘cao心了,廖貴人自有廖貴人的圣旨?!?/br> 麗嬪呆呆地坐在地上,未曾想陛下竟是討厭皇后至此,連探望一眼都不許。 李海英把圣旨放在麗嬪手里,笑道:“娘娘,日后不該您cao心的事兒還是少管為妙。” 聞言,麗嬪望著他笑得滿面皺紋的臉,頓時后背發(fā)涼。 連鶯來匯報消息的時候,霍長君還在吃飯,她憤憤不平道:“陛下這樣,日后誰還敢與娘娘來往?實在是太過分了!” 霍長君放下碗筷,擦了擦嘴,道:“他這是在警告所有人不要對蘇憐月腹中的孩子有生任何心思?!闭媸呛蒙鷮檺郯?,連一點危險都要為她清掃干凈。 “也是在逼我服軟?!?/br> 逼著她服軟認(rèn)輸,逼著她道歉低頭,逼著她承認(rèn)什么都沒有,然后逼著她看著他和蘇憐月恩恩愛愛。 霍長君牽了牽唇角,諷刺道:“可是這一次我不會認(rèn)輸了。” 從前他們吵架總是她認(rèn)錯道歉,還要將謝行之哄得開心了他才會順著臺階往下走??墒侨缃袼哿?,沒有這個心思去哄一個瞧不上她的人開心了。 許是近來冬天到了,她在情緒幾經(jīng)大起大落之后,便總覺得自己格外疲累,是那種說不出的心理上的累,讓人從心底喪失了生氣。 第9章 你能嗎? 遇見渣男趕緊跑,及時止損!…… 謝行之下了旨之后,沒有一個人再敢來長春宮。太后倒是派人來問了兩回,可也是叫她向謝行之服軟,說什么識時務(wù)者為俊杰。 可她偏偏不想,不知道為什么,這一次她不想再違背自己的內(nèi)心了,她也違背不了自己的內(nèi)心了。 她近來身體總是腦子麻木,莫名地頭痛胸悶,疲憊乏力,干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來,還常常做噩夢。 可太醫(yī)來請平安脈的時候卻又說她身體無礙,她想或許是自己想多了吧。 時間就這樣在兩個人的慪氣中度過。 養(yǎng)心殿里的謝行之批折子批得心煩意亂,看見字寫得丑的隨手便砸在了地上,怒罵:“字跡如此潦草,是敷衍朕嗎?” 李海英跪在地上發(fā)顫,瞧了一眼是賀大人的字,心中腹誹他的字不是一向如此?可這話是絕對不敢說的。 謝行之發(fā)了脾氣不但沒消氣,反而更生氣了。往常三天,不,不用三天,兩天,兩天內(nèi),他和霍長君吵完架,霍長君便會自己調(diào)整好心情,然后來找他賠禮道歉。 可這回都大半個月了! 而且他都下旨表明自己生氣了,她居然還不來!反了天了! 他自是知道霍長君與趙成洲沒什么,便是借趙成洲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可他就是生氣!至于為什么生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只是這趙成洲至今未娶是為什么?他想干什么?他能干什么? 不過……謝行之還是小小地自我反省了一下,他那日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 他真是氣瘋了才會在那種情況下把蘇憐月有孕的事情抖出去,他明知道霍長君一直想要個孩子,想起她當(dāng)時那副震驚的模樣,他便有些煩悶不知所措。 他撐著額頭,無力道:“她最近在干什么?” 話題突轉(zhuǎn),李海英一下子都沒反應(yīng)過來,但又很快靈光一閃,道:“娘娘最近每日大多都是下棋睡覺,并無異常?!毕肓讼胨€加了句,“很是安分守己?!?/br> 畢竟從前要是禁娘娘的足,娘娘必然是要鬧得天翻地覆才是。 “誰管她是不是安分守己了!” 不是喜歡嗎?往常不是鬧騰得很嗎?這怎么還安分守己了?謝行之更生氣了,“沒良心的蠢東西。” 李海英:“……” * 霍長君是在長春宮里迎來的第一場雪,那天是臘月二十八,清晨起來的時候窗外霧茫茫的,都看不真切。 她一直乖乖地被禁著足,總是待在自己房間里,也無人打擾,像是一個被隔絕的荒島,完全不知時間流逝,不想一眨眼都到了雪天。 外面一片銀裝素裹,霍長君怔了怔,少見地有了些精神,然后披上衣衫悄悄從窗戶那兒爬出去,小心地關(guān)上窗,然后走進(jìn)了雪地里。 她在一片積雪濃厚的地方停下,看著眼前的雪景,這里似乎一種異樣的力量,叫她的心都沉寂了下來。 她其實不太喜歡下雪。 因為在天幕城,太陽總是很晚才出現(xiàn),又很快就消失,夜幕降臨,那是大漠的世界。那里大多時候都是沒有雪的,她印象里人們總是被獵獵黃沙吹得睜不開眼睛,有時候就連說話還要扯著嗓子才能蓋過風(fēng)沙的聲音。 可天幕也不是完全沒下過雪,她記得有一年,天幕下了好大一場雪。那年是她第一次看見雪,她原是很歡喜的,哪怕那雪下得又大又急,刮在人臉上都帶著勁兒,生疼。 但她還是很喜歡,那樣純潔無瑕的顏色就好像是上天給這個世界最干凈的禮物。它覆蓋了大漠,下了很久很久,從一開始的淺淺一層,到后來的黃白相間,再到后來的全面覆蓋。 大雪征服了大漠的黃沙,可也帶來了無盡的傷害。 那場雪下得太大太久了,久到只有她一個人是開心的,所有人都開始變得憂心忡忡。 她還記得那時候,母親總是皺著眉,呢喃著,“今年冬天該怎么辦?” 她不解,什么該怎么辦?像往常一樣不就好了嗎? 她想像平時一樣出去和小伙伴們打雪仗,可是卻見好多熟悉的叔叔伯伯來到家里,他們嘰嘰喳喳地說著好多話,說了好久,好久。 他們說:“附近的村民都死了不少牛羊。” “我這邊已經(jīng)有十七戶人家來報了?!?/br> “我這邊也有,已經(jīng)三十幾戶了?!?/br> “我這邊……” “……” “我這邊……”最后,躲在角落里的一個信使官聲音發(fā)抖,“朝廷回信,無糧可增,將軍自行解決?!?/br> “這樣下去該怎么辦啊?將軍,你快拿個主意?。∪羰撬械呐Q蚨純鏊懒?,只怕今年會出現(xiàn)不少流民,死不少百姓,到時候只怕……天幕會大亂??!” “將軍!開倉吧!我們少吃一口便是一口!百姓不能死,城中不能亂?。 ?/br> “將軍!” 那是霍長君經(jīng)歷過的最黑暗的一夜。 她只記得最后天幕城的百姓每一個人都在歌頌霍家軍的仁慈愛民,可是沒有一個人看見,燕軍也因為大雪缺糧突擊攻打大漢,她的叔叔伯伯們一個個勒緊了褲腰帶,瘦得和猴一樣穿著厚重的盔甲上了戰(zhàn)場,再沒回來。 那年,她七歲,天幕城北部失守。 而她母親死在了城墻上,為了去給父親送最后一個饅頭。 她父親一夜之間華發(fā)叢生,白了半個頭。 而等來的不是朝廷的嘉獎、支援,是懲罰。 她至今都還記得那道圣旨是怎么寫的。 “鎮(zhèn)北大將軍霍成山私開糧倉,違反軍法,致使兵敗,領(lǐng)地失守,念在過往功勞之上,罰軍棍五十杖,跪立三天三夜,以儆效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