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來的極快，兩人商量過后決定稍作打扮再出行，畢竟不論是顧云澤，還是薛錦鋮，都是修仙界和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再加上二人容貌本就不平，十分好認(rèn)，故此出計(jì)，以免打草驚蛇。

    兩人所說的一切消息都是不能泄露的，這次行動勢單力孤，為了保險起見，顧云澤把楚藍(lán)安置在了墨云觀，薛錦鋮則安排了其他弟子代他打理事務(wù)，但是一定不能讓他人知道自己不在。

    薛錦鋮換了一身月色的窄袖長衣，墨發(fā)高束，顧云澤則褪了九華山的白衣，換成了尋常人家穿的布衣。

    “你太顯眼了，這身恐怕不行，”薛錦鋮仔細(xì)打量了他一番，又道，“劍圣本就不是泛泛之輩，又經(jīng)常拋頭露面的在外行動，若還是打扮成男子的裝束，并不難認(rèn)出?！?/br>
    顧云澤：“……”

    薛錦鋮：“不如我讓淺兒去為你找一身合適的女裝，不知劍圣意下如何？”

    “不妥?！鳖櫾茲上胍矝]想，當(dāng)即拒絕。

    “那……”薛錦鋮思忖半天，也想不出什么法子來。

    的確，顧云澤若是站在人群中，那定是極為顯眼的，光是從他自身散出來的寒氣，就大大提高了他的辨識度，這樣明顯的特征，想必普天之下，也找不出第二人。

    兩人面面相覷了半天，薛錦鋮終是深吸一口氣，扶額：“好吧，我來?！?/br>
    梳髻換裝，螺子黛，玉搔頭，點(diǎn)上花鈿，畫長眉，胭脂撲在雙頰，口脂抿在唇間，一切便準(zhǔn)備就緒。

    顧云澤站在他的身后，布衣加身，目光沉靜：“薛掌門接下來準(zhǔn)備如何？”

    “雇輛馬車，就作尋常人家?！毖﹀\鋮說著回過了頭，陽光下，他桃眼沆瀣，柳眉半舒，目光流轉(zhuǎn)之間，旖旎妖冶。

    他披上了女子的大髦，這樣會顯得他身形看起來更貼近女子一些，也更襯得整個人看起來如弱柳扶風(fēng)，玲瓏嬌美。

    “……”顧云澤忽然有了生平從未有過的折服之感。

    但薛錦鋮絲毫沒有在意，他帶上面紗，讓穆淺雇了一輛馬車，兩人從后門出發(fā)。

    “不要坐馬車，”顧云澤攔住了準(zhǔn)備去雇馬車的穆淺，“容易被發(fā)現(xiàn)?！?/br>
    薛錦鋮愣了一下，似乎沒懂他的言下之意。

    “我身上寒氣太重，如果長時間在狹小的空間里，很容易被察覺?！鳖櫾茲山忉尩?。

    薛錦鋮想了想也是，便點(diǎn)頭同意了他的做法。

    這一路上，兩人誰都沒說話，一來是因?yàn)榕麻_口被人認(rèn)出來，二來是因?yàn)閷?shí)在不知道說些什么。

    從仙林山莊到洛陽的路不算近，等到達(dá)時，已去三日。

    寒冬臨至，洛陽城中依舊是一片歌舞升平之景，也興許是因?yàn)榭煲^年，街上張燈結(jié)彩，祥和之氣，籠罩著整片洛陽。

    “是否要去他們住過的客棧詢問情況？”薛錦鋮問道。

    顧云澤：“先去風(fēng)雨閣?！?/br>
    “風(fēng)雨閣？”薛錦鋮疑惑道，“去那做甚？”

    顧云澤：“借占星鏡?！?/br>
    占星鏡是易老的占卜之器，三界之內(nèi)，沒有它捕捉不到的東西，相對的，使用此物耗費(fèi)的代價也極大，每一次占卜，必須以自己所修煉的術(shù)法為條件，讓它取其一次精華，若非到情不得已之時，連易老自己都不會輕易使用。

    “劍圣且慢，”薛錦鋮一手?jǐn)r在了他身前，搖頭，“此次行動，最好還是不要讓外人知曉了去。”

    顧云澤微微蹙眉，過了片刻才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那便先去他們最后住的那家客棧吧?！?/br>
    薛錦鋮：“好?！?/br>
    雖已過去兩月之久，但憑借著記憶，顧云澤還是很快找到了那家客棧。

    客棧里冷冷清清，一派蕭條之景，顧云澤跟薛錦鋮上了二樓，選了一處臨窗的位置坐下。

    “兩位客觀要吃些什么？”來問話的人是一位新來的小二，他殷勤的替他們倒了茶，恭候在旁邊。

    薛錦鋮目光微微一側(cè)，似羞非羞，落在了那個小二身上。

    面紗在寒風(fēng)中微微揚(yáng)起了一角，他本無心側(cè)眸，但小二卻當(dāng)即倒抽了一口涼氣，只覺得全身上下如同沸騰了一半，心癢難耐。

    甚至一時疏忽了手中的還在端著的茶壺。

    好漂亮的姑娘！他死死盯著坐在窗邊的女子，目光如灼，咽了咽口水。

    顧云澤一抬頭，便見他盯著薛錦鋮的目光好像不太對，只好干咳一聲，讓他回過神。

    “對，對不起。”小二立馬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趕緊放下茶壺，向后退了幾步，以保持距離。

    “公子?！毖﹀\鋮掐了嗓音，對顧云澤使了使眼色，示意他趕緊做正事。

    顧云澤把茶盞推給他，低聲道：“多等一會?！?/br>
    兩人只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一番對話，但到了外人眼里，卻另有一番味道，畢竟薛錦鋮現(xiàn)在的身份是個女子，而顧云澤又為男子，他的眼色在小二眼里便成了向情郎撒嬌的媚眼如絲。

    正當(dāng)小二看他看的癡迷時，薛錦鋮忽然開口：“這洛陽城，還真是熱鬧啊?！?/br>
    顧云澤眸色一變，立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想通過閑聊來獲得信息。

    “是啊，這可不嘛，今年的除夕來的都很早，再過過，就到新年啦?！毙《婧翢o防備的跟他嘮嗑起來，“聽姑娘說話，應(yīng)該是第一次來洛陽吧?！?/br>
    薛錦鋮眸中含笑，點(diǎn)點(diǎn)頭：“是啊，我與家弟一路從姑蘇游歷至此，聽聞洛陽的雪景甚是好看，便忍不住留下來想要觀摩觀摩?！?/br>
    “那是你弟弟？”小二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向了顧云澤，只道此人雖是布衣纏身，卻也是英姿颯爽，眉目冷峻，氣質(zhì)與那些極有涵養(yǎng)的王公貴族相較無異。

    “嗯?！毖﹀\鋮斜了顧云澤一眼，見對方毫無反對的意思，他便接著鬼扯道，“其實(shí)來洛陽，也是為了尋找失散多年的小弟，當(dāng)年他不顧家人反對，硬是要來洛陽出人頭地，現(xiàn)如今一別多年，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他了，我們在洛陽人生地不熟的，唉……”

    為了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更加真實(shí)一點(diǎn)，他邊說邊掐自己大腿，硬是逼出了點(diǎn)淚光，看的旁邊小二心疼不已。

    “唉，我們本想在那個什么閣的繼任會上找找他在不在，結(jié)果……中途出了點(diǎn)事情，所以才拖到了現(xiàn)在，我們一路詢問，才得知那場大會早已結(jié)束?！?/br>
    “唉……可別提了，”小二說到這，嘆口氣，“近半年來發(fā)生的變故可太多了！我也就期盼著明年能好點(diǎn)，讓自己混口飯吃?！?/br>
    見薛錦鋮沒有接話，小二便自顧自的接著說了下去：“那風(fēng)雨閣的繼任會剛結(jié)束不久，我們這些客棧便很難住滿人了，當(dāng)時可都是人頭攢動，人滿為患的，哪像現(xiàn)在，冷冷清清。”

    “那敢問郎君，這里是發(fā)生了什么變故嗎？”薛錦鋮好不容易把他騙到了正題上，哪能偏移，于是趕緊接了對方的話茬，“小女子有些好奇呢?！?/br>
    “姑娘好奇這個？”經(jīng)歷了這么多變故，聽見有人要聽自己訴說心里的苦，小二頓時熱淚盈眶。

    “是呀，殊不知這里之前發(fā)生了什么變故，才會讓客棧如此冷清?！毖﹀\鋮又小聲說了一遍，他實(shí)在不敢把聲音放大，只能豎起蘭花指，掩著唇講，生怕自己壓不住嗓音。

    小二跟他離得不遠(yuǎn)，他這不經(jīng)意的舉動，在小二心里又是一番風(fēng)情萬種。

    薛錦鋮以為是小二看出了些端倪，他垂下眸，一手遮住面容，尷尬的別過臉，望向了一旁的顧云澤，然而后者就像沒看見似的，冷冷的看著窗外，半晌一聲沒吭。

    “這就說來話長了……”小二被他迷的神魂顛倒，此時又是對方主動要聽他訴苦水，他當(dāng)下便把自己所有知道的全部娓娓道出。

    他把恨不得一年發(fā)生的事全部吐出，從風(fēng)雨閣到繼任會，再到新閣主的上任，統(tǒng)統(tǒng)一字不落的講了個遍。

    顧云澤抿了兩口茶，沒有打斷的意思，倒是旁邊的薛錦鋮實(shí)在有點(diǎn)不耐煩了，他忍不住岔開了他的話，問道：“郎君可否直接告訴小女子風(fēng)雨閣繼任會后的事情？”

    “嗯……”小二知道對方是聽的有些不耐煩了，便尷尬的撓撓頭，訕訕笑了兩聲后又道，“這，好像也就沒什么大事了，不過兩個月前確實(shí)有一場動蕩，但那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薛錦鋮：“還請郎君明說?！?/br>
    “兩個月前，這里忽然發(fā)生了一場惡戰(zhàn)，房子塌了不說，連地都陷進(jìn)去了，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打架，氣勢洶洶的，嚇得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幾天都不敢出門?！?/br>
    世道變更，連修仙之人都早已不足為奇，更別說看這些修仙的打架了，就好像家常便飯似的，在他們普通人眼里，也確實(shí)算不上什么大事。

    薛錦鋮：“然后呢？”

    小二：“好在那神仙打完架還算是有點(diǎn)良心，把周圍一切又恢復(fù)成了原樣，要不然，我們這店，兩個月前就該沒了?！?/br>
    薛錦鋮看了一眼顧云澤，對方則正襟危坐，什么話也沒說。

    像是回憶，小二停頓了一會才接著道：“不過，當(dāng)時那場景，可是嚇人的狠哩，看著應(yīng)該不會是什么簡單的人物?！?/br>
    “沒想到郎君還能看出對方的修為，應(yīng)該是了解過一些吧？”薛錦鋮微笑道。

    “那可不是！”小二被他這么一夸，一掃方才的怨氣，重展笑顏，含蓄道，“以前年少輕狂，在墨云觀呆過一段時間，因?yàn)閷W(xué)術(shù)太差，就轉(zhuǎn)行當(dāng)了個小伙計(jì)謀生?！?/br>
    “你在墨云觀呆過？！”薛錦鋮剛剛脫口，旁邊的顧云澤就按住了他一只手。

    “阿姐?！彼p輕喚了他一聲。

    薛錦鋮猛然回神，瞧見顧云澤在旁邊看著他，便趕緊改口道：“我那個家弟，以前也經(jīng)常聽他說過墨云觀，沒想到，我竟有幸能遇見墨云觀的弟子?！?/br>
    “哦？你弟弟也對墨云觀感興趣嗎？”小二一聽立馬來了勁，“如果你弟弟跟我差不多大的話，我可能在墨云觀見過他呢，姑娘能否告知他的姓名？”

    “這……”薛錦鋮轉(zhuǎn)動眼珠，欲言又止，告訴他吧，自己就露餡了，但是不說吧，又怕這人在洛陽見過薛景陽。

    “沒事，我也只是推測他可能去了墨云觀，所以才問問你?！毙《娝媛稙殡y之色，便不在多嘴了。

    薛錦鋮：“對了，郎君方才說的那兩路神仙，是在哪里打架的？”

    “嗯……讓我想想，”小二回憶了半晌，才道，“在不遠(yuǎn)處的一家驛站。喏，順著這條街，走到盡頭，那邊有個林子，就是了，不過自從那天之后，那里好像就沒有人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開店的老板走了。唉，我當(dāng)時察覺到天變異象非比尋常，就立馬讓大家伙散了，才逃過此劫?！?/br>
    “那還真是有驚無險。”薛錦鋮附和。

    “可不是嗎，我——”

    小二的話尚未說完，一旁的顧云澤便冷聲打斷了他：“阿姐，不去找阿弟了嗎？”

    “找，當(dāng)然要找?！毖﹀\鋮登時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忙道，“你若是休息好了，我們便走吧?！?/br>
    言罷，他用略帶歉意的眼神向小二點(diǎn)了點(diǎn)頭。

    小二也明白他的意思，便不再多言，將兩人領(lǐng)下樓后目送他們離開。

    “他說的神仙打架，會不會就是蘇先生和阿陽？”剛離開客棧，薛錦鋮便放開了聲音，不再掐著嗓子。

    “不會，薛景陽如果真的想傷害蘇靈郡，就不會為了他去陰曹地府走一遭了?！鳖櫾茲身樦《讲胖傅姆较蛞宦房慈?，那里人跡罕至，似乎是很少有人去那，連地上的積雪都無人清掃。

    “難道是白素清和蘇先生？”薛錦鋮皺著眉頭，大膽推測了一下，“他莫不是覺得阿陽是我墨云觀的棄徒，想要?dú)⒘怂刻K先生出手阻止了這一切？若不然，白素清為何要給蘇先生下毒？”

    “難說，先去前方看看情況，才能更好的推測出當(dāng)時發(fā)生了什么，”顧云澤停下腳步，忽的飛身踩在了被積雪覆蓋的樹枝上，言道，“用輕功，不要留一點(diǎn)蛛絲馬跡。”

    他說罷，一路踏雪無痕的順著沿路的樹枝，衣袂翻飛的掠到了小二所說的地方。

    薛錦鋮緊隨其后，兩人幾乎是同時抵達(dá)了地點(diǎn)。

    小二所說的驛站此時已經(jīng)無人居住了，它的門口積了厚厚的一層雪，屋頂上還時不時會掉落下一些雪塊，檐上的冰柱，也都是晶瑩通透的掛在那，可見這里已經(jīng)很長時間無人打掃了。

    顧云澤不敢妄動，兩個人走在齊膝深的雪地上，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此時日已沉西，緋紅的余暉鋪在厚厚的積雪上，就如同鍍上了一層血色，森冷陰駭。

    咯吱咯吱的聲響跟隨著他們踩在雪上的步伐，打破了沉靜的暮色。

    顧云澤率先走到了驛站門口，薛錦鋮因穿著女裝，不太適應(yīng)，行動有所阻礙，步伐也就慢了下來。

    顧云澤站在木門前，徒然僵住了身子，血般的夕陽，照映出了木門上黯淡的斑點(diǎn)，作為長年在刀光劍影里行走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這是什么。

    是血。

    大片大片的血。

    這些零星陳舊血跡濺在了木門上，破敗門板上還有駭人聞見的抓痕，那些抓痕如同烙印，深深的刻在門板上，就好像有人在臨死之前作了極大的掙扎。

    顧云澤臉色一變，遽然推開了木門。

    吱呀呀的，門被推開了，夕陽的緋光徹照了這片驛站，目之所及，破敗荒蕪，到處都積著厚厚的灰塵和雪堆，院中一片狼藉。

    他對身后的薛錦鋮舉了個手勢，示意他快些跟上，自己則先只身走進(jìn)了這家驛站。

    偌大的正堂空無一人，木制的桌椅坍塌了一半，上面掛滿了繁密的蜘蛛網(wǎng)，有些甚至已經(jīng)上了霉菌。

    短短兩個月，竟會荒廢至此？

    不可置否，顧云澤在手中瞬地幻化出了避寒劍，雪亮的鋒芒在充滿了腐朽的屋中劃出一道藍(lán)光，他一手握住劍柄，一手對還在身后的薛錦鋮示意小心。

    寒冷的北風(fēng)從朽爛破洞的窗戶里吹進(jìn)，蛛網(wǎng)無聲抖動，種種跡象表明，這里似乎在很早之前有過一場廝殺，但無人生還，顧云澤屏息凝神，四周靜悄悄的，只能聽見薛錦鋮踩過雪地時的咯吱聲，慢慢回響在風(fēng)中。

    他回過頭，薛錦鋮已然走進(jìn)了屋里，對方似乎也是沒有料到會是這種情況，墨黑的眼睛里，有說不出的訝然。

    然而訝然只是一瞬，他的眼神很快又凝滯在了另一個方向。

    那是二樓的一扇窗戶，不知是不是因?yàn)橛酗L(fēng)吹過，它晃著快要砸下來的窗扇，發(fā)出了吱呀的響動。

    似乎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手中的避寒劍在頃刻間發(fā)出了錚然之聲，奪目的冷光一閃而逝。

    顧云澤的目光從避寒劍上再一寸一寸的回到那扇窗戶上，這一瞬，他好像看見了什么東西窸窸窣窣的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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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算子薛錦鋮，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