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荀秋在生日這天失落心傷絕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嚴(yán)知想了想，還是發(fā)了信息讓薛均先回來。

    “不用了?！避髑餂]有看它，直接把它推回去了，抗拒只差直接寫在臉上。

    嚴(yán)知的笑有點掛不住，他看見荀秋接到薛均禮物的時候那個又驚又喜的樣子，和如今這個冷臉對比起來，實在落差過大。

    為什么？薛均就那么好嗎？

    當(dāng)然了，嚴(yán)知很明白，如果沒有薛均，她怎么會肯和他在這里心平氣和地吃飯。

    嚴(yán)知呼了一口氣，勉強笑了笑，“別誤會，這不過是友誼的見證，你也收了薛均的禮物是不是？我費了很大力氣才搞到的，你都不拆開看一下？”

    荀秋搖頭，“對不起啊，嚴(yán)知，我不能收?！?/br>
    嚴(yán)知抿著唇，笑容已經(jīng)完全消失了，他捏住那個方方正正的禮物盒，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疑問，發(fā)問道，“你喜歡薛均，是嗎？”

    簾子外面的人頓時停下了腳步。

    荀秋嚇了一跳，她的臉不可抑制地開始燙起來，那時幼稚的女生認(rèn)為，嚴(yán)知和薛均是朋友，如果她拒絕了嚴(yán)知反而喜歡薛均，嚴(yán)知肯定會和薛均不對付的。

    荀秋說，“沒有，我和薛均只是朋友啊。嚴(yán)知，我不想、也不能談戀愛，現(xiàn)階段我們是帶著任務(wù)的，好好學(xué)習(xí)才是正道。”

    “真的？”嚴(yán)知雖然知道她在說謊，但是好歹心里也好受了一些，他不滿地嘟囔了一聲，又問，“那你也把我當(dāng)朋友嗎？就和薛均那樣？”

    “當(dāng)然啊。”荀秋大言不慚。

    “那為什么薛均送你禮物你就收，我的你就不收?。俊?/br>
    荀秋噎了下，又狡辯，“因為我和薛均是純友誼，是朋友啊，朋友之間互相送禮物很正常，可是你的——我怕你繼續(xù)誤會?！?/br>
    嚴(yán)知：“不用誤會，我們現(xiàn)在也是朋友了，除非你覺得我低人一等，不配當(dāng)你的朋友?！?/br>
    “怎么會呢！”荀秋最怕人家誤會她，嚴(yán)知這樣帶些自暴自棄的語氣讓她覺得愧疚極了，荀秋馬上伸手把禮物包裝打開，一面客氣地說道，“你的禮物，我很喜——”

    她突然頓住。

    彩色包裝紙破損了一半，里邊露出奪目炫彩的cd盒子邊緣，這圖案這樣熟悉，荀秋不可置信地看了嚴(yán)知一眼，隨后目光粘在禮物上再也移不開了。

    她撕開了外殼，漂亮的cd盒完完整整地露出來，上面龍飛鳳舞地簽著那個人的名字，還有一個“to荀秋，祝你金榜題名。”

    荀秋已經(jīng)快要抑制不止喉嚨里的尖叫了，如果這不是在餐廳，她只怕會當(dāng)場哭出來。

    嚴(yán)知看在眼里，彎著唇解釋道，“我姑姑在臺灣，上個月你偶像開見面會，我托她去拿了這個簽名?！?/br>
    “喜歡嗎？”他問。

    “嗯！！”荀秋簡直不知道說什么好，看著cd直點頭，欣喜從她的齒間溢出來，她實在忍不住淚意，雙手捂在臉頰，聲音絲絲顫顫，“謝謝，嚴(yán)知，我太喜歡了。”

    “喜歡就好。”嚴(yán)知笑了聲，又忍不住伸手摸她的腦袋，“有這么高興啊？瞧你這傻樣兒?！?/br>
    荀秋躲開他的手，卻始終沒再好意思板著臉。

    別說板著臉，她的心簡直已經(jīng)飛上云霄了。

    薛均看著短信無聲地笑了，看來這里已經(jīng)不需要他了，他收好手機，轉(zhuǎn)身離開了餐廳。

    第十九章

    沒幾天，周舟也過上了住校的日子，嚴(yán)知得知之后，完全貫徹作為好朋友的職責(zé)，搬到九班來上晚自習(xí)，又以女孩子一個人回家危險為由，每天下了自習(xí)和薛均兩個人一起騎車送她到家樓下。

    12月24日，她在外婆家吃完晚飯，正準(zhǔn)備回學(xué)校上自習(xí)，表弟卻看中了她書包外袋那個精致包裝過的平安果。

    放學(xué)的時候，嚴(yán)知帶著薛均的賀卡，把這個蘋果送過來，荀秋只得沒骨氣地接了。

    表弟眼巴巴地看著蘋果，突然開口。

    “jiejie，你這個蘋果好紅啊，是別人送給你的嗎？”

    荀秋只怕大人們聽見，一下把他拽進(jìn)了房間，說道，“不是，是班級用班費買的，每個人都有，你是想吃嗎？”

    表弟點頭，很乖巧地問，“嗯，可以給我吃嗎？jiejie。”

    “為什么班級會發(fā)蘋果??？”他又說，“我們班就沒有。”

    表弟只有7歲，是留守的孩子，一向很聽話，荀秋把蘋果拿出來給他，和他說了近來商家們在平安夜新創(chuàng)造的噱頭，又囑咐了一聲，“洗了才吃，記得哦，是班費買的?！?/br>
    “嗯，謝謝姐！”表弟拿著蘋果跑去廚房，荀秋重新背好書包，剛轉(zhuǎn)出來，卻看見外婆背對著她，正在陽臺上打電話，手背揩過眼睛，好像在哭。

    荀秋慢下了腳步，遲疑地靠近了大門。

    老人家打電話聲音總是很響，外婆大概以為荀秋已經(jīng)回去了，否則她絕不會在孩子面前展現(xiàn)脆弱。

    “那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你也要想通點，不要再做傻事。”

    “雯雯??！”

    荀秋頓了一下，手從把手落下，往陽臺靠近了幾步。

    “你辛苦了半輩子，還沒享到福就要去了，那不是便宜了那個賤人，秋秋還那么小，不能被后媽折磨啊，天天也是老實孩子，有了后媽就有了后爹，以后只怕一分錢都搞不到他的，這里邊可有你的一半??！就這樣送給那個賤人啊？”

    荀秋腦子一嗡，一個絕對沒有想過的可能蹦了出來。

    怎么會這樣？她一直以為這種事只會出現(xiàn)在電視劇里。

    外婆絮絮叨叨地勸說著，完全沒有注意到荀秋就站在陽臺玻璃門后面。

    茂盛的發(fā)財樹盆栽擋住了清瘦又沉默的女孩兒，荀秋聽見了所有信息，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外婆家。

    人民廣場有一家百味書屋，里邊專門賣課外書，荀秋讀書很雜，她既為《三體》《三國演義》著迷，也會看《龍日一》《狼的誘惑》，自然，那時候最流行的武俠小說也在涉獵中。

    薛均曾經(jīng)疑惑地問過她，為什么這么喜歡看書，反而會不喜歡寫作呢。

    或許是因為少時傾述孤獨，換來了無止境的嘆息，荀秋學(xué)會了適時緘默，不敢再過多地表達(dá)自己，下意識地利他，忍住自己的委屈，照顧旁人感受。

    后來她在某本雜志上看見，這叫“討好型人格”。

    無論如何，17歲之前的荀秋一直是活在象牙塔之中，她單純又誠懇、虛榮也憂郁，最大的煩惱不過是來自大人們不可預(yù)期的批評罷了。

    這一天之后，她徹底懂得了自己是愚蠢的。

    她看見了mama睡在次臥，知道m(xù)ama半夜失眠，跟著爸爸領(lǐng)著那個女人去逛商場，她卻完全沒有把這些信息串聯(lián)起來。

    或許是他們平日太會偽裝，以至于荀秋把他們想象得過于完美。

    她從沒有把那些骯臟的事情猜到爸爸頭上。

    她從來不覺得mama也會痛苦，會脆弱。

    她差一點就沒有mama了，而她一無所知。

    荀秋回到了家里。

    爸媽今天都沒有回來，或許他們?nèi)ソ鉀Q屬于大人的恩怨了，那是不能對孩子提起的禁忌，所以荀秋只有透過偷聽才窺見真相。

    那個女人只比她哥哥大一歲。

    好惡心。

    荀秋眼睛酸脹得厲害，她拉開柜子，取出了那件白裙子。

    裙子被她用防塵袋包起來，如珠似寶地掛在衣柜最顯眼的位置。而此刻，她cao起了尖銳的剪刀，從頭都腳把它剪成了兩半。

    “這樣就夠了嗎？”她問自己。

    不夠，心里有一個聲音在叫囂，荀秋脫掉了礙事的外套，持續(xù)不斷地傷害那條裙子，直至它已經(jīng)碎成了一堆完全看不出來路的破紗，窗子外邊吹過來冬天的寒風(fēng)，亂糟糟的碎絮飛滿了整個房間。

    而荀秋的腦子完全空白。

    她在樓下遇見了嚴(yán)知。

    “我靠，荀秋？”嚴(yán)知停好了自行車，快步向她走過來。

    她沒有穿外套，腳上踏著花色棉拖鞋，靠近點看，才發(fā)現(xiàn)她的白色毛衣下擺血跡斑斑，手里緊緊攥著把剪刀，鮮紅的血液凝在她纖白的手掌上，看起來觸目驚心，嚴(yán)知見到都唬住了，喊了她幾聲，毫無反應(yīng)。

    老舊的小區(qū)本就人煙稀少，又正值飯點，樓下一個人都沒有，嚴(yán)知在大榕樹下握住了她的手，試圖拿走她的利器。

    可她握得好緊，嚴(yán)知看見她手上的傷口，皺著眉，“你受傷了，荀秋，把剪刀給我。”

    熟悉的聲音讓知覺開始恢復(fù)，荀秋松開了手，四肢仍然僵硬著，寒風(fēng)從毛衣的各個縫隙中灌進(jìn)來，她感覺到刺骨的冷，而嚴(yán)知的手掌成為了唯一熱源，她顫抖著，反握住他的。

    “冷嗎？荀秋，你是不是很冷？”嚴(yán)知把住她的肩膀，才發(fā)現(xiàn)她比想象中還要單薄，他無措地詢問，“怎么不穿外套啊，你家里有人嗎，要不要回去換個鞋子？”

    “我不回去。”她打了個噴嚏。

    這會嚴(yán)知就是再傻也知道她家里肯定發(fā)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三兩下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攏在她身上，安慰道，“好好，我們不回去，那我們?nèi)W(xué)校吧，還要自習(xí)呢?！?/br>
    “不去?！?/br>
    嚴(yán)知看了一眼沒開燈的六樓，把她帶回了江山名府。

    荀秋披著毯子，乖乖地坐在沙發(fā)上，筆電上正在放映《邪惡力量》第二季，閃爍的光影落在她無神而清澈的眸子里，看起來很是脆弱。

    “好點了嗎？”

    嚴(yán)知把熱騰騰的奶茶遞過去，荀秋抬眼看他笑了一下，又低下頭小口小口地啜飲起來。

    “嚴(yán)知，我好羨慕你啊。”良久，她突然開口。

    “羨慕我？”嚴(yán)知笑，“干嘛羨慕我？”

    沒有人管，隨心所欲，自由自在，多好。

    “哐哐哐——”好大幾聲敲門的聲音，住家阿姨打開了門，兩個孩子隱隱約約聽見樓下有怒斥聲，嚴(yán)知愣了愣，有點明白過來是誰來了，他撓了撓頭，說道，“我去看看吧。”

    第二十章

    高中生活乏善可陳，在七中或者一中這樣的重點高校更是如此，能稱得上休閑的體育課、課外活動課或者音樂課都被老師們以各種借口占領(lǐng)，各種隨堂考、摸底考、月考、期中期末…

    但即使整日在題海中遨游，青春躁動的少年們少不了娛樂八卦。高知家庭、混血兒、模樣漂亮、“天才”人設(shè)，隨便挑出一個屬性，都足以讓嚴(yán)知充當(dāng)七中的門面人物。

    他放著小汽車不坐，每天騎自行車送女孩兒回家的事情早在學(xué)校貼吧傳了好幾遍，誰不知道他在追求荀秋？

    平安夜嚴(yán)知和荀秋同時無故缺席晚自習(xí)，九班十班的同學(xué)偶爾一通氣，直接引爆了本來不算熱鬧的貼吧。

    雖然他們已經(jīng)分別和老師請過假了，可貼吧的帖子多得像雪花一樣，學(xué)校很重視這種負(fù)面影響，打了電話給荀秋家里詢問，自然，荀秋并沒有在家。

    縱使老師們不愿意激化矛盾，但拐彎抹角地問荀秋疑似早戀的事兒，還是讓怒氣沖沖的家長跟著薛老師和徐老師來到了江山名府。

    “荀秋呢！讓她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