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真不想和他吵架，轉(zhuǎn)移話題：“偷拍威脅這種事確實不光彩，但難道用拳頭懟回去就有用了嗎？”

    “或許你私下里打他一頓的確能出氣，但你能保證以后不會遇到同樣的事？難道都要當(dāng)面打回去？”

    “這次是摸腿，下次呢？你是真要弄個‘暴力刻薄’的名頭在身上？那你們集團對外的形象怎么辦？”

    李予之猶豫了：“可這是犯法吧？萬一他報警怎么辦？”

    “報警？”顧言真又是一聲輕笑，眸中似有幾分嘲諷：“你認為他敢嗎？我沒記錯的話，那位張總是有過嫖|娼前科的，而且玩得很花，前幾年還差點鬧出人命，雖然被很快壓下去，丑聞一大堆?！?/br>
    “對付這種蒼蠅，光明正大的手段沒有任何作用。對付小人，就得用更小人的法子。”

    李予之驚訝：“你怎么知道這么多？”

    “這很難嗎？”顧言真從一旁的電腦包中抽出一個文件夾遞給他，“商場如戰(zhàn)場，做不到‘知己知彼’，還出來混什么？”

    李予之一頭霧水接過他整理好的厚厚一沓文件，翻開后仔細看了幾頁，臉上顏色變了又變，十分精彩。

    “我靠?。?！”李予之從文件中抬頭，滿臉震驚：“這些事你都怎么知道的??？”

    顧言真聳肩：“有些是私家偵探查出來的，有些是我從狗仔手里買的，還有些……是通過一些法律小空子弄來的?！?/br>
    “凡是有名有姓的，你想知道什么，里面都有?！?/br>
    李予之不可置信，這簡直就是一本大型上流人士私生活八卦手冊，連有些赫赫有名的明星也在其中，堪稱“百科全書”。

    “你……”李予之震驚完，忽然明白了什么：“這些年，您難道也……？”

    顧言真飲下杯中酒，反問道：“你以為，那個張總只sao擾過你嗎？”

    “你知道他那次差點進局子，是誰搞的？”

    李予之愣住了。

    就在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顧言真這么多年究竟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沒有雙親庇佑，沒有長輩引導(dǎo)，才二十出頭的他到底得承受多少痛苦，才能在群狼環(huán)伺爾虞我詐硬生生殺出一條路。

    李予之心性高傲，只是差點被人摸到腿，就怒不可遏想剁了那個豬頭?？墒悄悄旮幽贻p的顧言真，在面對肥膩惡心的咸豬手時，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他的喉嚨緊了緊，看著顧言真的眼神漸漸松動，欲言又止。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鳖櫻哉姘櫭迹拔也]有你想的那么脆弱?！?/br>
    實際上那個張總甚至沒有碰他，當(dāng)面在酒桌上就大言不慚的表示可以大方的“資助”他一筆錢，用以顧氏脫離負債累累的險境。

    至于要付出的代價是什么，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顧言真當(dāng)然沒有同意，可那之后確實遭到了張總一定程度的報復(fù)，還故意切斷了原本有意提供低價貨源的廠家合作，意圖將他逼上絕路。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

    “……對不起?！崩钣柚钗豢跉?，為自己多年來的傲慢偏見誠懇道歉，“我以前總跟你不對付，我以為……”

    “你以為我虛偽假正經(jīng)一肚子壞水?！鳖櫻哉嫘χ鴵u頭，“其實說的也沒錯?！?/br>
    正經(jīng)人誰會用拍照威脅這種事自保？

    聽到他這樣說，李予之反而不自在起來：“你別這樣說?！?/br>
    他總算是明白，為什么母親總說他不如小了幾歲的顧言真，原來是真的差遠了。

    “我們彼此彼此?！鳖櫻哉娌涣?xí)慣他對自己露出謹小慎微的表情，調(diào)侃道：“我看你也是不順眼的，私下里沒少和小明說你壞話?！?/br>
    李予之：“……”

    “說我什么了？”

    想起柳岸明那吊兒郎當(dāng)?shù)牡滦裕钣柚碱^一跳，沒想到這倆人居然背地還會蛐蛐他。

    顧言真實話實說：“就說你脾氣壞愛面子又暴力，典型的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胸大無腦?！?/br>
    李予之：“……”

    媽|的。

    剛剛還覺得顧言真這些年不容易而生出的一點點同情愧疚，在一瞬間被擊得粉碎，并且越看那張臉越可惡。

    還是很想揍他一頓！

    “暴力可以解決一時的矛盾，解決不了一世?！鳖櫻哉纥c了點腦袋，“你得學(xué)著用這里想問題，必要時采取些也許不光彩的手段，大部分讓你頭疼的事都迎刃而解。”

    “當(dāng)然，在絕對權(quán)力面前，所有困難都不值一提?！彼p聲說，“那就祝我們做大做強，永遠屹立不倒?！?/br>
    李予之盯著他的臉看，心中忽然清明。

    顧言真說的沒錯。如果自身還不夠強大，為了避免硬碰硬，只能暫時隱忍私下里報復(fù)。可當(dāng)他們足夠強大，這樣的事就不會再發(fā)生。

    于是他舉著酒杯和顧言真輕碰，一切盡在不言中。

    “謝謝你分享的資料，我會盡早看完?！崩钣柚谅曊f道，“希望我們將來有更多合作的機會?！?/br>
    顧言真展顏一笑：“求之不得?！?/br>
    ————

    哥哥和老公出去約酒談事，謝寒是知道的。他聽說了李予之最近屢屢碰壁，嘴上不說，心里也是擔(dān)憂的。

    他知道李予之外強中干，也知道他厭惡交際，肯定是斗不過那些老油條人精的，在重癥病房外幾次看到他都是垂頭頹喪的模樣，也不知怎么安慰。

    顧言真就是看出他的想法，才主動在下班后約李予之出來吃飯。如果李予之能早點接受現(xiàn)實步入正軌，謝寒也就不那么糾結(jié)擔(dān)憂，顧言真很樂意幫忙。

    有顧言真在，謝寒的確放心不少。他知道顧言真肯定會把事情處理好，把手機放下后，安安心心的照顧葉夫人。

    “怎么了？”葉夫人頭上的紗布還沒拆，轉(zhuǎn)動腦袋很有些吃力，她察覺到小兒子剛才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一絲憂慮，不禁問：“是予之嗎？”

    也許這就是母子之間的心靈感應(yīng)，葉夫人一猜就準(zhǔn)。

    謝寒不想她亂cao心，又不愿意說謊，斟酌后點頭道：“是和他有點關(guān)系，不過顧言真在陪他了?！?/br>
    聽到顧言真的名字，葉夫人果然點頭道：“那就好?！?/br>
    “言真我是放心的?！?/br>
    見她那么信任顧言真，謝寒也有些驕傲，畢竟那可是他結(jié)了婚領(lǐng)了證的老公，他與有榮焉。

    “要喝水嗎？”謝寒走到桌前接了杯溫水過來，想要喂她喝一點。

    葉夫人不能隨意動彈，眼睛卻始終盯在謝寒身上，喝了水后打趣道：“進手術(shù)室前還叫我‘mama’，怎么現(xiàn)在一句也沒聽到？”

    謝寒慌忙把水杯放回桌上，背對著葉夫人耳根通紅，罕見的木訥不言。

    那時他很怕那是最后一面，才鼓足了勇氣把在心里反復(fù)念叨了一夜的話宣之于口，勉強算是不留遺憾。

    此一時彼一時。葉夫人平安回來，謝寒既高興，又有些不知怎么面對，這些天假裝無事發(fā)生，盡可能轉(zhuǎn)移注意力，就是不想談起這件事。

    “假發(fā)明天就到了?！彼忠淮卧噲D把話題岔開，“都是真人頭發(fā)做的?！?/br>
    葉夫人卻沒那么好糊弄：“你過來。”

    謝寒心知不成，聽話的走過去，老老實實，像只無措的呆萌大倉鼠。

    “瞧你這樣，我難道吃了你？”葉夫人嘆氣，試探著動了動手指。

    謝寒知道她的意圖，連忙湊近坐下，把自己的手放到葉夫人手邊，緊緊握住她的。

    外面天氣炎熱，可是葉夫人的手指冰涼，身體實在太虛，血液流通也慢，所以謝寒總趁她睡著，用熱水一遍遍幫她擦拭，以為這樣就能讓她溫暖起來。

    葉夫人雖然在昏睡，也能感覺到有人精心守護著她，心里什么都知道。

    “記得你小時候還會跟在我后頭一聲聲的叫‘mama’?！彼f起過去的事，還是有些難過：“可是后來有一天，你突然就不叫了?！?/br>
    謝寒低頭，解釋道：“因為我知道，我其實不是你生的?！?/br>
    “不是我生的，難道就不是我兒子了？”葉夫人紅了眼睛，“我確實沒有懷過你哪怕一天，但我卻是見過你剛出生的模樣?！?/br>
    “你都不知道，我才是第一個抱你的人?！?/br>
    “血緣有時候很重要，有時候又不那么重要?！彼f道，“在我心里，你和予之都是我兒子，沒有親疏遠近之分。”

    “也許我作為母親做的不夠好，因為太忙也疏于對你的管教，錯過了你最重要的童年和青春期。”

    “要是我做的再好些就好了?！?/br>
    謝寒搖頭，低聲說：

    “你已經(jīng)是全世界最好的mama了。”

    第八十五章

    八十五

    不管是葉夫人還是曾耿耿于懷的謝寒, 心結(jié)解開的瞬間，他們各自都釋懷了。對葉夫人來說，無論謝寒將她看作什么, 無論怎么稱呼她, 都改變不了他們之間連接的那條名為“親情”的紐帶, 她很知足。

    心情好，身體好得也快。轉(zhuǎn)到普通病房的一個星期，葉夫人的精神狀態(tài)rou眼可見的一天比一天好, 已經(jīng)能在旁人的攙扶下簡單的圍著床轉(zhuǎn)幾圈，氣色也好多了。

    人一旦空閑下來, 話也慢慢多了起來。每到午飯后, 她就會拉著謝寒念叨起以前的許多事, 她性子厲害，可說話語氣卻從來軟慢, 聽她講那些陳年舊事，謝寒并不覺得無聊。

    假發(fā)到了后，葉夫人果然很喜歡，迫不及待的試了一下。隔著紗布不太舒服，可是效果很好。

    “這樣一點都看不出是假的?！彼龡l斯理的拿著梳子小心翼翼的在發(fā)尾梳理, 對著鏡子左看右看，“出院后呀，我第一件事就去做臉。”

    “你看mama臉上都沒有彈性了，皮膚也沒水色，干巴巴的?！?/br>
    謝寒幫她把假發(fā)戴好，看了一眼鏡子, 回道：“還是很好看?！?/br>
    他這話不完全是說來哄人開心，葉夫人早年很注重保養(yǎng), 即便后來年紀(jì)大了也不松懈，光是臉上的花銷一年就有百來萬?；敲炊噱X當(dāng)然是有用的，所以六十了看起來還那么年輕，哪怕術(shù)后憔悴，也不影響美貌。

    葉夫人喜歡聽他哄自己開心，對著鏡子再次欣賞著自己的假發(fā)，“以后再給我多定制幾個，每天換著戴?！?/br>
    謝寒點頭：“好?！?/br>
    因為還在病中，葉夫人不宜久坐，不然就會頭暈難受，因此謝寒很快將她又扶到床邊躺好。

    蓋好被子，謝寒沒急著出去，又陪同一起坐下，猶豫著想了很久，像是有話要說。

    葉夫人看出來了，便問：“怎么了？吞吞吐吐的，想說就說?！?/br>
    謝寒垂在身側(cè)的手輕輕地握住又松開，咬了咬唇，下定了決心：“那個……你上次說的那些，我、我想聽?！?/br>
    葉夫人沒能接收到他的腦電波，疑惑的問："說什么？"

    見狀，謝寒有些著急，又有些惱悔，反復(fù)糾結(jié)，才重新開口：“就是……那個女人的事。”

    “他生下我之前的事?！?/br>